牛朝旭出差江城，和黃立工一起見了黃衛東。黃立工給他引薦的。談完正是午飯時間，黃立工帶着他左拐右穿，到沿江大道東側的小巷子裡，進了一家小門臉。
山藥燉排骨、煎卷鮮、板鴨燉豆果……黃立工隨口和服務員報上一串菜名。菜大盆端上來了，他才意識到壓根沒問過牛朝旭喜好和忌口。
“你嚐嚐江城傳統特色。現在沒幾家賣的了，味道往往還不對。這家還是我小時候的味道。”
“這年頭還能找到童年的味道，比中彩票還難。”牛朝旭說，“太多人只想趕緊把過去忘掉。”
黃立工拿起筷子，“我們邊吃邊聊。”
牛朝旭看着一桌硬菜，頗難下筷，最後夾起一塊山藥，吃了幾口，說，“黃副市長對鯤鵬機器人很器重啊。”
“我們這個工業機器人產業園就是在他手上建立起來的。”
“他確實懂工業，尤其是製造強國，比我見過的其他地方領導認識深刻。”牛朝旭感嘆，“有個懂行的地方要員支持，很難得啊。兄弟你加把勁，好好幹出點名堂來。”
黃立工點點頭，想起黃衛東還和他正兒八經聊過工業革命的話題，確實難得。“他很快就要退休了，已經五十九歲。”
“他是市委常委，那是正廳級，六十週歲到點就退休。不過，還會去人大、政協，政治生命沒結束呢。”
“我們製造業是實業，最重要的是自己手頭裡的活得好，換誰來都一樣。”
牛朝旭看了看他，“現在地方政府也都更懂了，築巢養鳳比築巢引鳳更重要。”
“築巢養鳳……”黃立工說，“我們申報成爲國家高新技術企業後，黃副市長積極協調，給我們15%的稅率繳納企業所得稅，每年還有不少財政補貼和優惠政策。”
“現在減稅，是爲了做大，以後繳更多的稅。這個時間不會太長的，所以，還是得快。”
手機響了。黃立工接通，是劉斐。
“你說得沒錯。這幾天來了好幾波減速機訂單，還不小。”
黃立工問她訂單客戶名字，都是這幾年新踏入市場的國產廠商。曾經的競爭對手，現在是既競爭又合作。
“按這架勢，第二家旗艦店不會太久了。”劉斐說。
“嘿嘿，讓子彈飛一會。”
掛了電話，黃立工對牛朝旭說，“減速機被市場接受的速度比我們預想的要快。”
牛朝旭提酒，和黃立工碰了一杯。“才半年多就打開局面，值得慶賀。不過，像減速機這麼精密核心的零部件，守江山比打江山還難。得不斷更新迭代，不斷領先於市場，才能在和國際品牌的競爭中站穩腳跟，成一方霸主。”他放下杯子，盯着黃立工，“趁着酒興，我給睿立科技的發展提幾個建議吧。”
黃立工趕緊說，“好，好，請講。”
牛朝旭豎起一根手指，“第一，每一個重點客戶，都要盡調。尤其是新客戶。客戶需求是我們最大的價值。”
“很多時候，客戶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真正需求是什麼。”黃立工對此不大苟同。客戶需求是最大價值，這句話聽着很正確，但也就是正確而已。想當初，工業機器人剛崛起時，多少工廠面都不見，一聽是機器人就拒絕，用人多便宜啊，幹嘛還要花錢引進機器人？泱泱大國14億，最不缺的是人。沒過幾年，勞動力短缺，到處都是用工荒，又開始搶着上機器人。難道不是那些把握住時代潛流、堅毅卓行的前驅者，就像喬布斯，馬斯克，纔是最大的價值嗎？
牛朝旭置之一笑，“這只是偷懶的理由。人啊，太不喜歡做無用功。很多時候，談不下來的，不願意選擇你的，會告訴你更多東西。甚至是決定你未來命運的東西。”
黃立工默默地給兩人杯子裡倒啤酒。
牛朝旭又豎起一根手指，“第二，要有戰略合作關係的大客戶。要找到像富士康、華爲等這類大牌戰略客戶，不要求利潤，裹住成本就行。這些市場高度信任的大品牌，和他們戰略合作是最好的營銷，相當於給產品質量背書，千金難買。戰略客戶，新市場，我們要的是無形價值；老客戶，舊市場，我們要利潤。”
“有道理！”黃立工馬上舉起杯子敬酒。
牛朝旭豎起第三個手指，“第三，還得降低生產成本。目標是50%，底線30%。只有這樣，纔會保障強大的競爭力，在終端市場所向披靡。”
薑還是老的辣，黃立工心裡暗暗點頭。這也是他的下一步目標。鯤鵬機器人裝配上自主減速機，擺脫了北奧減速機斷供的窘境，但是整機成本比以前要高。所謂的斷臂求生。他在發佈會上自信滿滿地宣佈鯤鵬減速機單價比合資競品至少低三分之一，那是爲了迅速打開市場，寄望於量上來後，攤薄成本，再通過工藝優化，進一步降低成本，實現正利潤空間。
只不過，要把整機成本降到一半，壓力着實不小。
“要減低生產成本，不外乎兩條路：技術、規模。”黃立工說，“我有一個想法，切入汽車工業行業。”
“哦？”牛朝旭有點驚訝，“汽車工業的門檻可不低。”
“新能源汽車。我們前不久參加了一場招標，有點啓發。”黃立工說。當時是華東一家新能源汽車需要再上馬自動化生產線，其中一個板塊是自動化生產線焊接集。劉斐帶着團隊去投標，沒成功。第一次嘗試切入汽車工業板塊，這個結果很正常。不過讓黃立工大跌眼鏡的是，中標的居然是互力科技。廖志超的互力科技。在他的印象裡，互力科技就是拼湊雜牌貨，甚至連六軸焊接機器人都做不出來。劉斐告訴他，互力科技雖然沒有什麼太強的自主技術，但是拿到了一家英國企業的授權。這家英國企業叫AM，在汽車生產領域頗具知名度，擁有基於多agv調度和cubo主拼的超柔性焊接技術，能夠實現不限車型種類的超柔型混線生產。“互力科技這樣的，都能殺出一條路。我們更可以。如果能找到同樣有技術和名聲的公司，獲得授權，我相信能打下不小的市場。”
“我知道一家公司，也是英國的，斯克公司，有過聯繫，他們的技術和創新在業內是數一數二的。”
黃立工眼前一亮，“好啊。”
“不要考慮授權。收購。”
“收購？”
牛朝旭微笑，“要玩就玩大手筆。你要兩年借殼上市，就別小打小鬧。要給市場信心，告訴它們，這就是鯤鵬的路。上市融資，就是要更多的境外收購！”
黃立工一陣熱血沸騰，心裡暗想，他們老說我是打雞血專業戶，這塊老薑比我還能打。表情淡漠，卻是雞血滿滿，對此他甘拜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