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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再回來了?”

許朝玉沒說話,只是點點頭。

“那嬸嬸和堂弟……”

“我會死在那裡的。”許朝玉像是說着與己無關的事情,“我和你二嬸說,好好開始她的生活。讓孩子做自己喜歡的事,過自己喜歡的生活。”

“她肯定希望你留在上海吧?”

“在他們的生活裡,我早就消失了。”許朝玉和許茜茜坐在小公園的門口,那是許茜茜小時候許朝玉常帶她來的公園。已經是深夜,沒什麼燈光,黑暗遮掩許朝玉的臉龐,也遮掩住他話裡隱約的負疚和酸楚。“我這句話說得太晚了,十幾年前就應該告訴她的。”

“你當初爲什麼要去印度?”

“我不屬於這裡。”許朝玉把手裡拿了許久的煙點上,抽了一口,煙霧直接消失在夜色裡。“這幾天我走了走以前的街道,已經不認識了。這是個新世界,我是屬於舊世界的人——十幾年前的中國,現在的印度。”

“你不是因爲這個走的。”許茜茜固執地問道,“是因爲我爸,是嗎?”

“我自己願意走。那時候賽爾科工要開拓境外的業務,生死攸關,別人他不相信。”許朝玉聽得到許茜茜在搖頭,嘆了口氣,“你爸是我見過性格最堅毅的人,所有東西都必須在他的軌道上。所有東西。”

許茜茜打了個寒戰。

“我從來不覺得你是聽安排的人。”

“我們父母走得早。說是哥哥,其實是家長,我和你三叔都是他帶大的。三叔聽話,我小時候可沒少惹他生氣。所以他真的需要的時候,我會去。”

許茜茜把手放在他膝蓋上,聞着冰涼空氣中的煙味,半晌,說道,“你走的時候,我很難過,哭了很久。回憶起來,那是我人生的第一次悲痛吧。”有個記憶從模糊中慢慢探出頭來,像是暗室裡的相片,從顯影液中出來,逐漸變得清晰。“我小時候,還和你說過,好希望你是我爸爸。”

“那天,就是從這個公園回去,你在家門口說的。我現在還記着你說話時的神情。”許朝玉淡淡的說。他沒法告訴許茜茜,這句話,小小的她說着這句話時渴望的眼神,是色彩最爲強烈的畫面,嵌在其他色彩暗淡的記憶之中,晃眼到難以觸及。

許茜茜輕輕把頭靠在許朝玉身上,就像小時候一樣。兩人靜靜的,只有煙燃燒的聲音。

“你恨他嗎?”

許朝玉沉默了一會。

“恨。”他說。

又是一陣冰涼的沉默。煙在冰涼的沉默中燃燒,一點點的火光,灼熱了跌坐着的靈魂。

“如果不恨他,就沒法在那裡支撐十幾年。”他把菸頭扔在地上,輕輕用腳踩滅,“但是到了後來,我都不知道是該恨他還是感謝他。那片沙漠變成了我的家鄉,在那裡,可以自由的呼吸。在那裡……會感覺到心跳。”

“我明白。”許茜茜摟着許朝玉的胳膊,看進黑暗裡,“我現在還有些自己的困擾,我相信很快會走出去的。我會在這個世界裡自由的行走——你一定會喜歡我那個樣子——有一天會走到印度,走到那片沙漠,和你一起,自由的呼吸,自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