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潭村。
炕上的人團團而坐。
面對一桌子美味佳餚,卻相視無言。
“那啥,殿下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得多吃點!”蕭成海率先開了口,笑容滿面地把新端上來的菜換到蕭成宇的面前。
蕭成山坐在那裡,只是訕訕地笑。
家裡冷不丁出了個太子,的確有些讓人難以接受,他甚至都不敢擡頭看蕭成宇一眼。
“嗯,是得多吃點,只是不知道這些菜還合不合殿下的口味!”蕭景之坐在那裡,展顏一笑。
宮裡山珍海味吃慣了,這些鄉下吃食再怎麼豐盛,還能嚥下去?
“爹,大哥二哥,你們都不要這樣,我回來,依然是蕭家的老三,希望咱們能像以前一樣那樣的無拘無束。”蕭成宇望着面前的三個人,心裡不禁泛起一絲淡淡的酸楚,心裡也不禁哀嘆一聲,話雖如此,但是他知道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他再也不是蕭家的老三了,而是變成大齊堂堂的太子了!
“殿下!””蕭景之畢恭畢敬地看着他,正色道,“自古君臣有別,蒙殿下不棄,我們能跟殿下同處一室,就已經感到很是榮幸了!”
而於氏和沈氏從他進門出來迎接了一下後,再也沒有露面,蕭家院子裡靜悄悄地,也沒有了孩子們的歡笑聲。
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
父子四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了一會兒,蕭成山和蕭成海才依旨告辭離去。
因爲蕭成宇見他們坐在自己面前,如坐鍼氈,所以纔開口讓他們回去休息,兩人這才如釋重負。
剩下父子兩人,依然沉默。
“你們倆坐在炕上,你看我,我看你的幹嘛?”楊氏這才抱着麟麟走了過來,脫鞋上了炕。
麟麟一上炕就站起來。便邁着兩條小胖腿,快步朝窗戶邊走去,一屁股坐在窗臺上,隨手抓起立在炕邊的雞毛撣子。把玩着,嘴裡發出咿咿呀呀的說話聲。
“哎呀,窗臺上那麼涼,快給他墊上個枕頭。”楊氏見狀,下炕從木櫃裡取出一個枕頭,遞給蕭景之。
蕭景之忙接過來。
“不用,娘,哪有讓小孩子坐枕頭的?”蕭成宇阻止道,“再說,這剛入秋。天也不冷。”
“不要緊,你小時候也喜歡坐在窗臺上玩,家裡的枕頭都讓你坐遍了!”楊氏笑笑,看了看麟麟,輕嘆一聲。又道,“孩子在這裡,你儘管放心走你的,只是你要答應娘,一定要把雪漫找回來,娘理解雪漫,她肯定是被什麼事情纏住了。要不然,不可能半年多沒有什麼音訊。”
蕭景之聞言,不禁意味深長地看了楊氏一眼。
楊氏接住他的目光,並不理睬,繼續說道:“不管怎麼說,雪漫是我們給你娶的媳婦。雖然她已經在皇宮裡寫下和離書,但是在娘心裡,她永遠都是孃的三兒媳婦,是別人不能取代的。”
“兒知道,兒聽孃的!”蕭成宇轉身把坐在窗臺上的兒子抱在懷裡。幽幽說道,“不管她去了哪裡,我都要把她找回來,她不能扔下我們父子不管。”
“嗯,你能這麼想就好!”楊氏繼續嘆道,“這些天,我常常在想,雪漫自幼在她叔父家長大,除了咱們家,也沒有什麼親人可以依靠,你說她能在哪裡?”
沒有什麼親人可以依靠!
一個人孤苦無依地飄零在外!
蕭成宇的眼睛頓時模糊了,他怎麼能讓她處於這樣的境地……。
他低下頭,親了親孩子的小臉,望着兒子那黑溜溜的不諳世事的小眼睛,心裡一陣難過。
林雪漫,你看你兒子長得多可愛,你怎麼忍心丟下他不管?
“殿下,出門找人,猶如大海撈針,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吶!”蕭景之也嘆了一聲,開口道,“草民想,太子妃既然不在大齊,唯一能去的地方大概只有月氏了!”
蕭成宇和楊氏聞言,不禁擡頭看着他。
“難道殿下忘了?太子妃的妹妹林雪儀就在月氏,我想太子妃一定會想辦法跟她聯繫的,殿下何不從林雪儀那裡開始查起?”蕭景之繼續說道。
“林雪儀那個人我很瞭解,她就是知道,怕是也不會告訴我的!”蕭成宇搖搖頭,沉聲道,“我也覺得她在月氏的可能性比較大,月氏雖然不大,但是若是要找人,一樣如大海撈針,一切還是等我去了月氏那邊再作打算吧!”
蕭景之和楊氏聞言,只得點點頭,再沒有說什麼!
夜裡,蕭成宇躺在牀上,環視着屋裡熟悉的一切,靜靜地想着心事,聽着窗外呼呼的風聲,感受着胳膊上的舊傷給他帶來的隱隱傷痛,物是人非……。
老屋這邊,燭光也亮到很晚。
“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成宇現在身份非彼往昔,說話什麼的要注意,敢情你一點也沒有聽進去?”蕭景之皺眉道,“難道你沒聽說過伴君如伴虎一說?”
“你讀書讀傻了吧?”楊氏給睡在身邊的孩子往上拽了拽被子,又輕輕地拍打了幾下,不以爲然地說道,“什麼伴君如伴虎?成宇什麼孩子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啊?他以前是脾氣有些暴躁,但是現在他經歷了這麼多事情,早就不像以前了,再說了,你這樣以禮相待,沒見他多不自在,我看你說話纔要注意一下呢!”
“婦人之見!”蕭景之翻了個身,看着她,低聲道,“你別看成宇這次是一個人帶着孩子回來的,可是你知道暗地裡有多少盯着嗎?你以爲皇上就那麼放心他一個人回龍潭村?”
“你是說咱們家四下裡都埋伏着宮裡的人?”楊氏心有餘悸地坐起來。
“哎呀,我是跟你說這麼個事,你緊張什麼?就算是,你也不用緊張。”蕭景之有些哭笑不得,怎麼這麼多年了,這女人依然聽風就是雨!
“那你到底有什麼話,就直說,跟我咬文嚼字的,好沒意思!”楊氏不滿地看着他。
“我就是覺得咱們家越低調越謙卑的好。不能覺得咱們替宮裡養大了太子,就可以爲所欲爲,暢所欲言,本本分分做人。本本分分做事,平平淡淡就好!”蕭景之嘆了一聲,又道,“這就是我爲什麼要讓老大老二一家搬回定遠鎮的原因!”
自從蕭成宇的身份詔告天下的那一天起,他就提出讓蕭成山和蕭成海回定遠老家去,爲得就是討個清靜。
果然不出所料,最近這幾個月來,家裡的門檻幾乎要被那些聞訊而來的大大小小的官員給踏破了……。
尤其是那個盧知縣,竟然連貞節牌坊都給楊氏送來了,說是要爲她洗清二十多年以來所揹負的未婚生子的罵名。也太扯了!
“你們父子的事情,你們商量,反正我不走,我要在這裡帶着孩子,等着雪漫回來!”楊氏抹了一把眼淚說道。“不管怎麼說,我跟雪漫婆媳一場,也是上輩子修來的緣分,我總不能棄她於不顧,如果皇后娘娘容不下她,我就把她留在家裡,當女兒養着。”
蕭景之皺了皺眉。沒有吱聲
“哎,你有沒有發現老三跟變了人一樣,比以前話也少了許多!”於氏挑了挑燭光,望了望炕上熟睡的孩子,瞥了一眼依然坐在炕邊裁紙的蕭成山,低聲道。
“可是變了。打了這麼長時間的仗,見慣了生死,不變纔怪!”蕭成山撓撓頭,悄聲道,“爹說了。現在要稱他爲殿下!”
“殿下?”於氏頓時撲哧一笑,“嗯,是該稱他爲殿下,可是我聽起來,總覺得怪怪的!”
“有什麼好笑的?本來就是嘛!”蕭成山不可思議地看着她,說道,“我告訴你啊!從今以後,在外面說話行事都得小心點,還有,以後再有人送東西來,切不可收了,爹說了,無功不受祿,小心以後被人訛上!爹就是擔心咱們這些,所以才讓咱們回老家的!”
“你要回定遠鎮,你隨便,反正我不回去,我孃家在這裡,我幹嘛要千里迢迢地回那裡去?”於氏不以爲然地說道,“這說起來,老三做了太子,咱們蕭家也沒有跟着沾什麼光啊,還不是跟以前一樣過日子?還不都是怪你爹,連宮裡的賞賜都不肯要,傻啊!蕭家辛辛苦苦地替宮裡養大了孩子,如今,得點賞賜什麼的,也是應該的……。”
“你不回去你自己看着辦,反正我回去!”蕭成山不耐煩地說道,“爹不收自有爹的道理,你跟着起什麼哄,有你什麼事啊?再說你收的還少啊!別忘了,上次那個盧知縣送來的那些禮物,還不是你跟老二媳婦分了……。”
“好了,不要說了!”於氏忙打斷他的話,埋怨道,“伸手不打送禮人,人家來了,我們還能把他攆出去不成?”
不就收了那麼一次嘛……。
隔壁,蕭成海家。
“這次老三回來,我看心事重重的,大概是因爲他媳婦沒有找到吧!”蕭成海盤腿坐在炕上,悠閒地喝着茶,說着,他的臉上浮起一絲笑意,不管怎麼說,家裡出了個太子,以後誰也不敢再瞧不起蕭家了,說出納蘭瑾軒的名字來,能把他們嚇死!
“老三媳婦也是,做不成太子妃就做不成唄,跟人家爭什麼爭?到頭來,落了這麼個下場!”沈氏搖搖頭,嘴角微翹,“只要能留在皇宮裡,山珍海味,錦衣玉食的,計較那麼多幹什麼?”
忘了以前曬乾魚的日子了?
“這你就不懂了,這叫欲擒故縱,明白嗎?”蕭成海不動聲色地看着她,說道,“老三媳婦這個人,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其實是綿裡藏針的個性,她雖然跟老三成親已經三年了,可是他們兩人在一起的時間,滿打滿算也不到兩年,還算是新婚,熱乎勁還沒有過去,她不趁機爲自己爭一把,等日後怕是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我可不這麼認爲,我覺得現在老三是太子了,想要什麼女人沒有?哪會給她機會讓她欲擒故縱?就算兩人在一起的時間短,但是以我對男人的瞭解,男人對到手的女人不管怎麼喜歡,也不會到了非她不可的地步,老三這次去找她,其實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日後不至於落個薄情的名聲而已!”沈氏說着,白了蕭成海一眼,說道,“我可是要告訴警告你,你現在也是兩個孩子的爹了,若是你敢在外面想三想四的,我饒不了你!”
“說老三呢!你幹嘛扯我頭上?”蕭成海不悅道,“你以爲每個男人都想你想得那樣?”
“好了,知道了!”沈氏笑笑又道,“管他們呢!反正咱們過好咱們日子就行了,對了,咱們想去京城的事情,你跟沒跟爹說?”
“沒有!我想,爹不會答應的,爹想讓咱們回老家!”蕭成海搖搖頭,“爹總是太古板!”
“回什麼老家?”沈氏冷笑道,“人往高處走,水往地處流,日子是越過越向前,哪有越過越往後的,老三可是未來的皇上,有他在,咱們在京城開鋪子,誰敢下眼看待咱們,有這樣的機會不利用,活該一輩子受窮!”
“嗯嗯,等有機會我跟爹好好說說,我想他也不會不答應的!”蕭成海打着哈欠,點點頭。
夜,一下子沉了下去。
ps:
感謝sunflower889親的平安符,感謝孟小離親的香囊,謝謝兩位親,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