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典簿彭涵不僅沒指出紹興在程序上有點小瑕疵,反而還對同知許大人再三感謝,感謝許大人百忙之中還如此的配合工作,想覈查人員之所想,急覈查人員之所急…
許大人看得出來是發自內心的高興,對待彭涵又熱情了幾分,還告知等俞知府前往山陰縣巡視回來,一定會設宴歡迎彭涵一行人。
彭涵說着客套話,“俞大人辛苦,當不得,當不得。”
一套官腔打完,許大人也沒給彭涵和李真安排高級套房,而是叫人將彭涵與李真帶到了驛站安置。
“不知道俞大人什麼時候去的山陰縣?”在驛站簡單收拾完後,李真去了彭涵房間,略帶了些焦慮的提醒着,“什麼時候能回來呢?他怎麼這個時候去山陰縣呢?”
欽差大人下來,相關地方父母官可是接到通知的,要不是阿克敦早早的發出通告,各地官員不用到杭州拜見,此時俞大人應該才從杭州返程呢。
但是,既然不用去杭州拜見欽差,俞大人也該在駐地守着啊,巴巴的到下面的屬縣視察,不是去弄虛作假還能作甚?
李真認爲自己有義務提醒一下彭涵,就算要睜隻眼閉隻眼,是不是也別太明目張膽了?
哪知彭涵卻問道:“你覺得不妥?”
李真想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這時候俞大人按說該坐鎮府衙的,往下面縣去,有些說不過去…”
彭涵歪嘴笑了笑,“你知道山陰縣在哪兒?”
李真老實的搖了搖頭。
彭涵笑道:“山陰、會稽兩縣在紹興府城內的分界線是縱貫府城南北的府河,南起植利門,北到昌安門。其上約有10座橋樑連接山、會兩縣,河西爲山陰縣,河東爲會稽縣。”彭涵嘴角飛快的閃過一絲嘲諷。
李真臉紅了。雖然九王爺和四爺都提點了,也都猜出自己會被派到紹興來,也給講了許多紹興官員的千絲萬縷的牽連。但卻沒人告訴他,紹興竟然是兩縣共一城。也許在他們看來,這是人人皆應知道的常識?看來自己不懂的太多了…
“小子受教了。”李真紅着臉朝彭涵作了一揖,“日後還請彭大人多多提點。”
彭涵摸着鬍子道:“李大人前途不可限量,日後老朽還得多多仰仗李大人才是,李大人謙虛了。”
李真更是覺得渾身不自在,“彭大人,你叫俺李真就是。俺當不得大人這個稱呼,俺學識有限,說什麼前途不前途的,只求將手上的差事幹好…”
彭涵輕輕抿了口茶,“那我就託大了,叫你一聲李老弟吧。”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李真急忙點頭,一路上,彭涵都不怎麼搭理他,如今能用上這麼個稱呼。李真覺得已經是天大的進步了。
“不知道,李老弟對查賬有什麼章程?”彭涵慢騰騰的問着。
“俺啥都不懂,還請大人多擔待,”李真恭敬道:“一切都聽大人的。”
“這話不對。應該是一切都聽朝廷的。”彭涵很鄭重的朝京城方向拱了拱手,李真竊以爲那是京城方向。
“是,一切都聽朝廷的,”李真拍着馬屁,“不過,具體該怎麼行事,還請大人拿主意,俺愚笨,又是頭次辦這等差事,一切都請大人多多費心…”
…
不幾日,一封快件就飛到了養心殿。
敦慶帝看後,搖搖頭,順手遞給了九王爺。
九王爺看後,臉上只有訕訕,“皇上,李真頭次辦差,我又囑咐了他萬事小心…”
敦慶帝哼了聲,“九哥,這不是萬事小心,這是明哲保身,不對,這是同流合污…”
不多久,弘曆就得了信,是弘暄特意差人將弘曆叫到辦公室關起門來悄聲告之的,“事情就如此,李真跟着忽悠朝廷,哎,原本擔心他按捺不住,衝動之下着人的道,沒想到,呵呵,四弟,你想開些…”
弘曆也有些鬱悶,“李真是木訥了些,但瞧着還是挺有良知的嘛,怎麼會糊弄差事呢,唉,大哥,如今他這般行事,等朝廷徹查出結果後,那幫人一定會將他拉下水的,唉…”
弘暄嘆口氣,“如今倒弄得咱們被動了,”說到這,弘暄頓了片刻,方道:“不過,皇阿瑪大概不會伸援手,你得有個準備。”
“我有數,”弘曆很鬱悶,“大哥,李真是不是被我和九伯給嚇傻了?我們要不那麼千叮萬囑的,李真會不會就不會如此這般幹啊?”
“四弟,哪怕他是老鼠膽,如此行事,也是他自己選的,”弘暄道。
“我知道,人嘛,就得爲自己的選擇負責,”弘曆有些煩躁,“不過,蜜兒這才懷上,李真那要出個什麼事,蜜兒一急,倒黴的可是我,大哥,這事你一定得幫我留意。”
弘曆基本上沒怎麼插手過地方政務,人脈基本上都在軍營,這江南的動向只能託付給弘暄。
弘暄自然沒推辭,只是再次提醒弘曆,李真怕是沒法全身而退。
弘曆辭別了弘暄後,心裡有些堵,便到御花園去瞎逛,結果卻被德兒給找到了,“四哥,我剛從暢春園回來,我給你說,李真那傢伙…”
“我知道了,”弘曆打斷了德兒的話。
“我猜你也知道了,”德兒癟了癟嘴,“皇瑪法沒什麼表情,看不出喜怒來。不過,我猜這事最後也沒什麼,李真畢竟就一嘍囉,能擔什麼責,不過嘛,李真大概徹底就這樣了,前途兩字這輩子都和他都沒什麼關係了。”
“在你四嫂面前嘴巴閉緊些!”弘曆鬱悶了一會兒不忘囑咐,唉,但願如德兒所說啊,因爲德兒此話已是最最樂觀的結果了。
“我知道,”德兒笑呵呵道:“四哥,你這麼想吧。我們兄弟都太能幹了,要是連襟也厲害,那不是讓咱們將好處全得了嘛。老天大概覺得不好給世人交差,所以啊,才專門給你弄了這麼笨這麼蠢這麼傻的一個連襟。大哥那不也一樣,二哥那邊。呵呵,還不知道會面對啥呢,”德兒晃着腦袋,“我算是明白了,待會兒就告訴三哥去,啥都別想了,哪家破事多。就選哪家,絕對沒錯,月老絕對就是朝那家牽的紅線…”
“說起三哥,我倒忘了,我還有事找他呢。”弘曆被德兒這麼一打岔,心情好了許多,想起了另一檔子事。
“啥事?”德兒當起了跟屁蟲。
“沒你事,”弘曆擺擺手,“還是籌你錢去吧。”
德兒腳步放緩了,癟着嘴。“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病保的章程唐燁幫着改了,平心而論,唐燁的水平也就屬於中等偏上,不過。有些地方還真改到點子上了,讓德兒又是一番豁然開朗,那章程自然又是一番完善,可行性比最初提高了不少。
不過,到底如何執行,到目前爲止,大家都沒想到一個萬全之策,德兒這些日子沒少四處募捐,敦慶帝都笑着說德兒成化緣和尚了,但是,就這般,德兒籌集的資金也沒到8000兩,其中還包括了在太上皇那化來的1000兩。
德兒拍着腦袋,也許該找皇阿瑪化化緣?
如此一想,德兒便轉道養心殿,結果敦慶帝忙,皇帝嘛,差事不少,德兒一瞧外面排班等着接見的大臣,沒糾結,當即就調頭了,晚上到儲秀宮去化緣吧,不急這一時。
於是乎,德兒便出宮了,出了宮門就直奔馬車行,再和唐燁談談執行策略吧。
不想唐燁一見德兒,便問有沒有江南的消息,“李真的書信還沒到呢,朝廷收到那邊的公文沒?我不是打探朝廷政務,就是想知道李真如今到底如何了,呵呵。”
於是,德兒便嘖嘖的對唐燁說了,你老公實在是人品不咋的啊…
於是,這段日子走路都在飄的唐燁從雲端摔下來了,----是的,雖然不是唐燁懷孕了,唐燁對於升級爲姨媽還是很興奮的,馬上就要有侄兒或侄女了呢,呵呵,小孩子肉嘟嘟的,多可愛啊…
看來李真的差事辦得不咋的,唐燁心頭有些慌,對於德兒的評語更是很不爽,於是,當下便忍住一大堆不好的情緒,努力用平靜的語氣道,“五爺,還請慎言,李真人品怎麼不好了?他若人品都差了,這天下就沒人品好的了!”心中還不忘腹議,你才人品不咋的,你全家才人品不咋的,喔,四爺除外…
然後德兒便說了,紹興的官倉已經查完了,一點問題都沒有,李真在上面簽了字,“他走之前,四哥難道沒告訴他哪處官倉沒問題?他這麼幹,唉,怎麼就不多動腦子想想啊…”
唐燁一聽,心頭又是一緊,李真簽字,當下便小心翼翼問道:“紹興糧倉是他帶隊在查?”
在得知李真上頭還有個彭大人時,唐燁底氣一下足了,“敢問四爺,李真可領有密旨?”
德兒想了想,“應該沒有吧。”
“那不結了,李真一不是欽差,二不是派往紹興的主事,這官倉沒查出問題來,管他何事?他有什麼能力阻止這個結果?”唐燁沒好氣道:“別給我說什麼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在李真能擔這個責之前,他先將這個家的興亡管好了再說!以卵擊石,那是傻子才做的事,對了,九王爺和四爺不都交代他,一定要謹慎,一定要小心嘛,不就怕他傻乎乎的以卵擊石嘛,他如今這般可是依照九王爺和四爺的教導呢,礙他人品什麼事啊?”
“君子有所爲,有所不爲…”德兒完全沒想到唐燁竟然是如此理直氣壯的給李真辯白。
“五爺,”唐燁打斷道,“這天下君子有幾個?絕大部分都是如李真和我這般普普通通的普通人,修身養性齊家治國平天下,聽着好聽,真正做到的有幾個?再說了,不還有一說嘛,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李真手裡屁權都沒有。他憑什麼去質疑上官定下的結果?!他能質疑嘛?一個以下犯上的帽子給他扣下去,他不死也得脫成皮!”
“可他完全有其他辦法來處理的啊?”德兒也急了,你老公幹傻事。怎麼還成了有理了。
“他完全沒經驗啊,能想到什麼辦法?”唐燁也急啊,你以爲人人都和你們皇子一樣。小小年紀好的壞的全見過了啊,“誰生來啥事都會的啊?誰第一次辦差就能盡善盡美了?就一點紕漏都不出了?”
“用用腦子行不行?”德兒徹底無語。“他出京前,四哥就給他說了,紹興有問題吧,說明什麼,說明朝廷知道紹興有問題啊,那麼,朝廷會由着這麼被糊弄?!我告訴你。這問題肯定是會給查出來的,李真到時脫不了干係!他就不知道用腦子多想想?就是裝個病也行啊…”額,貌似德兒離君子也有些距離。
“五爺,他人微言輕,在這種情況下,他也爲難不是?”唐燁一臉的哀慼,“他不會擔太大的干係吧?”是了,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啊,不對,李真出發前。好像想到的吧,唐燁簡直是欲哭無淚…
德兒搖搖頭,“不知道,這得看他到底有多蠢了。”
“那些當官的會不會陷害他啊?”唐燁心急如焚。“將責任全推到他身上?他們應該沒辦法這麼幹吧?”
“難說。”德兒貌似不樂觀。
“他只是個辦差的…”唐燁急得團團轉,努力想說服德兒,也想說服自己,“怎麼可能一個人擔這麼大的責任,對吧?這到哪兒都說不過去啊…”
“沒說他一個人擔啊,”德兒道:“誰說主犯只能有一個的?”
也就是說,那些人會將李真供爲同犯,那麼如果李真從輕處罰,大家不就都能保住命了嘛,如果敦慶帝不姑息,李真就給大家墊個背唄…
而弘豐此時也在提醒弘曆,“趕緊送信去,叫李真多長個心眼。”
弘豐因遲遲沒選好結婚對象,被敦慶帝給貶到了理藩院,弘曆便來找弘豐開後門,喜塔臘家不日即將抵京,芳菲已出嫁,自然不會同行,弘曆是來找弘豐將芳菲的老公給調回京來,“那人不錯,我見過,是個能幹的,先讓他在理藩院當個筆貼士吧…”
弘豐打趣着,“你就不怕四弟妹的醋罈子給翻了?”
弘曆不在意道:“這是哪跟哪兒啊,我去北邊,人家可幫了我不少忙,我這叫還人情,關鍵是,那人真的有幾分本事,不是朽木。”
弘豐自然是應了,“如果真有幾分本事,我就告訴大哥,這事你就別摻和了。”
弘曆點點頭,“本來是想找大哥的,唉,今天忘了說,我想了想,算了,麻煩大哥的事還在後頭呢,就來找你了。”
弘豐樂了,“我怎麼覺得你有些不好意思呢?不像你啊?還有什麼事要麻煩大哥的?”
於是,弘豐便知道了李真的事,當下便提醒弘曆,一定不能掉以輕心。
“如今送信也來不及了,”弘曆搖頭道:“人家的佈局怕早就布好了,媽的,猜到了結局,卻沒想到是這麼個過程!你說李真怎麼就沒想過,朝廷都知道紹興官倉有問題了,怎麼會不徹查到底?”
“也許他有什麼後招?”弘豐猜測着,“他媳婦不是挺精明的嘛,沒準會給他出些主意呢…”
“是啊,”弘曆仿似看到了曙光,“三哥,這事你先辦了吧,見了人,覺得不錯,再給大哥說,我先去馬車行了…”
到了馬車行,弘曆發現,原來德兒也在,然後便悲催了,因爲唐燁壓根就沒給李真支過什麼打入敵人內部的招,而且吧,唐燁見了弘曆又再度重複了一遍,李真很苦逼,就一苦哈哈的最底層的辦事人員,他在報告書上簽字是無奈之舉啊,請弘曆一定要明鑑啊…
最後還是德兒提議,“趕緊給李真送信,叫他說他是故意的,如此這般纔好徹查。”
“對,對,五爺這法子好。”唐燁本來是想說讓李真當污點證人的,沒想到還可以將身份漂成臥底,自然是欣喜了一下。
“就怕姐夫手裡什麼證據都沒有,”弘曆對此提議並不熱衷,“等他接了信,現找,沒準反而會誤事。”
“我馬上去紹興。”唐燁道:“四爺,有什麼交代的,你給我說。”
“等你到了紹興,姐夫怕都在押解回京的路上了!”弘曆搖頭,“你先別慌,如今可不能自亂陣腳。”
“那現在難道只有等?”唐燁不甘心啊。
“等等吧,”弘曆道:“而且你必須得鎮定,這樣,那些人怕心裡反而會犯嘀咕,認爲姐夫是將計就計…”
唐燁也沒更好的辦法,只能同意,心中卻是無比想念後世的一幫損友,若損友們在,此時肯定會聚集在一起,七嘴八舌的獻計獻策,唐燁的損友經常是一人想了一主意後,其他人便紛紛挑毛病,如此反覆,總有好點子給碰撞出來…
而山東濟南,雅朗也在想念着損友弘曆,要是弘曆在,一定能想出點子來的,唉…孔家人實在是狡猾狡猾的,雅朗很憋氣,不是自己蠢,實在是對手太強悍啊…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