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門內晃動的一層層人頭,弘曆只覺得頭皮陣陣發麻,但都到這份上了,難道還能臨陣逃跑不成?弘曆頭次覺得自己是莽撞了,該等唐高林在的時候來的…自做孽啊…
雖然弘曆內心在反省着,但臉上卻笑得很燦爛,親切的對唐王氏笑着,正待行禮,就見院子裡的人頭全矮了下去,“四阿哥好,”“四爺好”“四爺吉祥…”問好聲此起彼伏,一點也不規整。
弘曆嘴角微不可見的抽搐了一下,正待發話,卻見唐王氏站在那滿臉的猶豫,是的,不是尷尬,而是猶豫。
唐王氏在猶豫是不是該給弘曆行禮啊,雖然弘曆成自己女婿了,可不是還沒成親嘛,加之這又是指婚聖旨下了後,弘曆第一次登門,唐王氏有些拿不準,如今名分是定了,但自己若不行禮,是不是顯得有些拿大?
弘曆這回反應快了,也不去管跪下的那羣人了,急忙搶先對唐王氏行禮道:“見過岳母大人,小婿突然到訪,唐突了,唐突了…”
唐王氏本來都要俯身了,聽了弘曆這話,忙又直起腰桿,但旋即大概覺得有些不對,忙又想衝弘曆福一福,算是回禮,於是,又開始彎腰,弘曆暗叫好懸,幸好自己突然福如心至啊,急忙攙住腰還沒彎得太過的唐王氏,對腳下的一遍人頭親切的道,“大家都起來吧。”
於是唐家衆親戚一起身,一擡頭,便見到了弘曆笑眯眯的攙扶着唐王氏,心裡皆說,四阿哥真是平易近人啊,尋常人家的女婿對丈母孃也沒見這麼親熱的…
弘曆一眼就瞅見了人羣中的幾個老年人。心抽得更厲害了,“岳母,咱們進屋說話吧。別讓親戚們凍着了,也給我介紹介紹親戚們。”
“哎,哎。四爺,你這邊請。”唐王氏忙道。身子微微有些發抖,被皇子女婿攙扶,榮耀啊…
進了正廳,唐王氏急忙請弘曆上座,弘曆忙擺手說不着急,“岳母,先幫我引見引見親戚們吧…”
果然不出弘曆所料。給自己下跪的人裡有唐蜜的爺爺和外公,弘曆心裡那叫一個暈啊,自己別的親戚可以不管,但這種直系的長輩再怎麼說,那也是自己的長輩啊,哪有這類長輩在非正式場合給自己磕頭的?…
“哎喲,原來是爺爺和外公,”弘曆急忙上前行了一禮,但也並沒大禮參拜,然後就請兩位上座。最後自己這纔在下手坐了下來,“你們剛纔怎麼行如此大禮呢,豈不是折殺我這個小輩了…”
“第一次見面,該的。該的…”唐家老爺子一臉的堆笑。
王家老爺子也是不住附和,“應該的,應該的…”
然後呢,弘曆才依次認識了族長和其他親戚,對於這些人,唐王氏介紹的時候,弘曆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沒再親切的表示什麼問候。
大廳雖然不算小,但是,經不住一下擠進將近70個人啊,屋子裡那是人挨人,腳擠腳,弘曆便請大家都散了去,“我只是路過,大家不用管我…”
“你可是貴人呢,咋能不好好招呼?”說這話的是唐王氏的小妹夫…
莊稼漢子就是實誠啊。
唐王氏也沒懂起弘曆的意思,沒開口趕人,弘曆無比懷念唐燁,厚臉狐狸此時若在該多好啊…
無奈,弘曆只好在空氣極度不流通的大廳裡問唐王氏,“親戚們來了,家裡可照顧得了,若缺人手的話,只管給我說。”
“不缺人手,請了6個短工呢,”唐王氏笑呵呵道,“四爺不必費心。”
弘曆點點頭,又問唐家老爺子,“爺爺在京城可住得管?”
“習慣,習慣。”唐家老爺子能說不習慣嘛。
弘曆又問向外公,“外公,吃食可還習慣?”
“吃得慣,吃得慣…”外公笑得滿臉都是褶子。
弘曆又扭頭對唐王氏道:“如今天氣冷,爺爺和外公們的冬衣可夠?”
“夠的,夠的。”唐王氏道,“大家知道北京冷,所以都帶了厚棉襖的,其實京城屋子裡比四川暖和多了…”
弘曆點點頭,“不過京城屋外頭冷,我手裡倒有些上好的皮毛,晚些時候叫人送來,岳母,麻煩你張羅着給爺爺和外公做件新襖子…”
外公忙擺手道:“我們都做了新襖子和新衣裳的,棉鞋都做了新的,真的,就等着大喜日子的那天穿,我們真有…”
這幫親戚的確每人都咬牙做了新衣裳的,說是進京走親戚,不能太丟人了,因此,除了放在包裹裡的新衣服,身上穿的最差也有半成新,中國人,可不是隻有有錢人才講究個顏面,所以唐家並沒在大家夥兒的衣服上破費。
弘曆一聽,笑道:“你們做的是你們的,我的心意歸我的心意,那些皮毛都是在熱河巡獵的時候我自己打的,送來孝敬長輩們正好。”
爺爺急忙推脫,“這怎麼好意思…”
“爺爺就別和我客氣了…”弘曆擺擺手,然後對唐王氏,“岳母,家裡要是缺什麼只管叫人知會我,千萬別和我客氣…”
唐王氏急忙道:“啥都不缺,啥都不缺…”
弘曆微微頷了頷首,“岳母,你將親戚們的人數算一下,叫李真給徐公公說一聲,我好知道叫內務府置辦幾桌川菜…”
“不用那麼麻煩,真的…”爺爺急忙道:“我們沒吃過正宗的北方菜,正想吃呢,真的,千萬別這麼麻煩…”
屋子裡又響起一陣七零八落的聲音,“就是,就是,”“不要麻煩”“太給你打麻煩了…”“北方菜吃得慣…”
中國農民雖然小算盤撥得叮噹響,雖然也喜歡貪便宜,但是本質卻依舊是質樸的,淳厚的,在很多時候其實也並不願意給人添麻煩。
弘曆只好隨大家去了,“岳母。奶奶和外婆來了沒?”
“來了的,來了的。”唐王氏道。
“那請岳母去問一聲,如果方便的話。我去給兩位老人請個安…”
“四爺,你坐你的,喊她們出來就是了…她們的襖子厚。冷不到她們…”爺爺急忙說道。
“那怎麼成?”弘曆笑道,“還是勞煩岳母去問一下吧?”女眷見客總要收拾打扮一番的。故此弘曆才叫唐王氏先去問問,主要是給女眷們時間對着鏡子臭美。
見弘曆堅持,唐王氏便去二門通知婆婆和親孃,四爺要來給她們請安,兩老婆婆早就換上新衣裳了,要不是唐蜜拉着,早湊到前院去了。一聽四爺要走過來,忙對唐王氏道:“哪能真讓四爺過來,我們去前院就是了…”
唐蜜忙拉住兩位,“京城裡講究這個呢。”
而這時,爺爺和外公正在給弘曆說,他們見着了兩道聖旨,光榮啊,“我們焚了香,還添了香油的,沒打開看。真的,沒褻瀆聖旨,只是衝着聖旨磕了三個頭…”
弘曆打着哈哈,“焚香?添香油?”
“是的。是的,高林將聖旨供奉的好得很,一直都點着油燈的,沒斷過,每天早上他都去敬了香的,我們都敬了香的…”爺爺表白着。
弘曆的心再次抽搐了起來,聖旨和佛像差別好像挺大的啊…
終於,唐王氏回來了,讓弘曆的心得救了,“四爺,裡面請…”
“這兩個老婆婆在幹嘛?”爺爺率先叫了起來,“她們走出來一下要不得啊?四爺,你別見怪,鄉下人腦殼有時候轉不過彎,聽到說你要去,她們太高興了,就沒想到該她們自己過來,老大媳婦,你在幹嘛,怎麼就不提醒一下她們呢?”
外公也沒幫唐王氏說話,也在那埋怨着自己老婆和親家。
弘曆不知道該怎麼給他們解釋,只能趕緊拉了唐王氏走。不想,一大堆人還想跟上,弘曆見唐王氏依舊不吱聲,只好站出來,攔住了,“後宅住的是女眷,人去太多了,不大好,呵呵…”
唐王氏這回反應過來了,急忙攔住了大家,連爺爺和外公都給擋住了,還對弘曆解釋道:“平日他們也都沒進二門的,住在內宅的,除了爺爺、外公和娃兒他爹,沒其他男的了,真的,這點我們還是懂的,注意着呢,喔,蜜兒也回自己房間了,關到門在…”
弘曆胡亂的點了點頭,這纔開始問唐王氏房子住着如何,有沒有哪兒屋頂漏雨之類的,傢俱有沒有覺得不合意的…
唐王氏先謝謝了敦慶帝,然後才感謝弘曆,“這全都是託四爺的福啊…”
弘曆也沒假惺惺的推脫,“只要你們住着舒服就好…”
給奶奶和外婆請完安後,弘曆沒多待,就起身告辭了,留下兩老太太拍着胸脯在那自言自語的唸叨:“皇子呢,皇子呢,這麼知禮…”
而男士們也在互相感慨着,“皇子呢,哎喲,怎麼這麼可親啊…”
當然,大家感嘆完,爺爺和外婆就殺向內宅,教訓自家老婆去了,太不懂規矩了!…
而弘曆趕到酒樓時,已成了最後一個到的,一進雅間就給罰了三杯酒,一陣鬧騰後,弘參才找了個空閒悄聲問弘曆,“如何?”
“見了一堆親戚…”弘曆笑道,“好在我記住了誰是爺爺,誰是外公。”
“瞧着那些親戚人品如何?”弘豐也擠了過來。
“還行,都挺良善的。”弘曆笑道。
“唉,良善歸良善,但耐不住他們人多啊,今兒來一撥找你幫忙,明兒來一撥找你幫着解決個事,後兒又來一撥叫你幫着主持公道…一年到頭,你就沒什麼閒…”弘參搖搖頭,“更關鍵的是,他們會認爲這些事對你來說就是動動嘴皮子的事,不費吹飛之力,所以,你呀,今兒就不該去…”
弘參還是瞭解弘曆的,去岳家,那自然得給岳父岳母將場子撐起,不可能對親戚冷冷淡淡,可表現過了,會讓人覺得你太好說話,那後續的麻煩事可就多了…
弘曆卻搖搖頭,笑道:“他們要找也是找唐家,我岳父不是糊塗的,我那大姨姐也不是蠢笨的,呵呵,這些事還煩不到我頭上來…”
“沒瞧出來啊,你小子一肚子壞水,連岳家都算計上了…”弘參打了弘曆一拳。
弘曆笑道:“那你問問我岳父,他是寧願日後費心費力的推掉各種請託,還是寧願我今兒對親戚們橫眉冷對?”
“你今兒就不該去!”弘豐恨恨道。
弘曆點點頭,老實承認着:“是欠考慮了,但我哪知道他們一呼啦全到門口迎接我了啊…”
“你沒想到的事多了呢”弘參取笑道。
“大哥莫說二哥,”弘曆衝弘參笑着舉了舉杯,弘參嘆了口氣,是啊,弘曆的岳家至少是能提上臺面的,可方家,哎…
“哎,你們躲那角落幹嘛,快過來喔…”雅朗大聲嚷嚷了起來…“新郎官快過來,今兒灌的可是你,你躲什麼躲,你今兒躲了,那我們明天可就下狠手了!…”
“是啊,二哥,你今兒就別想其他了,老實喝酒就好…”弘曆也來勁兒了。
…
不過,最後喝得酩酊大醉的卻不是弘參,而是弘豐和弘曆,兩人說了,不能讓二哥明日沒精神氣,迎親呢,那可不能丟臉…氣得雅朗直哆嗦,自己當時可是被猛灌啊,一幫宗室子弟,十多號人全將自己往死了整,叫弘曆幫着擋酒,弘曆這臭小子還陣陣有詞,“我可得罪不起這麼多人,喝吧你…”
雅朗就咬牙問弘曆了,“你今兒就得罪得起這麼多人了?”
弘曆嬉皮笑臉道:“雅朗,我馬上就要大婚了,爲的是二哥投桃報李嘛,這你都不懂?”
“你怎麼不指望我投桃報李啊?”雅朗牙齒還是磨得格格響,拿了一小酒壺就朝弘曆猛灌…
因此,弘曆比弘豐更是醉得厲害。
敦慶帝和皇后不放心,親自跑到阿哥所看兩醉鬼兒子,弘參暈乎乎的已經睡了,皇后輕輕的給弘參理了理被子就拉着敦慶帝躡手躡腳的走了…
弘豐是已經又吐了一遭了,剛四腳朝天的躺回牀上,嘴裡唸叨着,“喝,喝,再喝…”
而弘曆就更鬧騰了,在阿哥所外就吐得只剩下黃疸了,回了房間反而吐不出來了,直接朝地上躺,被太監們扶到牀上,又縮下牀,如此反覆多次,累得太監們心裡直嘀咕,還不如吐了呢,寧願收拾污穢啊…
等敦慶帝夫婦趕到的時候,弘曆已經是第N次朝牀下掙扎了,嘴裡嚷嚷着:“殺,殺…”
敦慶帝笑着搖頭道:“這小子,做夢都在打仗…”
皇后又是心疼又是生氣,上前拍了弘曆兩下臉,“弘曆,先睡了,明天早上起來再接着打仗…”
弘曆嘿嘿笑了兩聲,“我,我,我不打仗…”
“那你喊殺幹嘛啊,臭小子,快躺好…”敦慶帝咋呼道。
“殺狐狸,殺,殺,老虎,還,還有獅子…”弘曆嚷嚷道,還不忘掙扎着翻下牀。
“好,好,打獵也行,明天早上起來再接着打獵,獵物都在那呢,跑不了…”皇后哄道。
“唐家,親,親戚等不了,”弘曆打了個酒嗝,“他,他們要,走,的,皮,皮毛,好,好啊…”
敦慶帝臉一下黑得不能再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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