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州兵營
川陝甘總督、郡主額附傅清正召集一干高層開會。
蘭州，絲綢之路上的重鎮，地理位置頗爲重要，乃大清承東啓西、連南濟北的重要要道，朝廷對駐紮此地的八旗訓練頗爲重視，此次軍事演習計劃大綱，據傳聞是由敦慶帝親自過問、十四王爺親手操刀的。
是以，蘭州軍營裡從上到下，莫不繃緊了神經，試圖以最佳的成績向皇上、向朝廷彙報。
傅清也深感壓力巨大，因爲他知道，此次演習的真正目的其實是重在檢驗用西山火器營火炮研發局新研發的火槍裝備起來的一個火槍營，敦慶帝很關注該火槍能否大規模用於實戰、並擁有比大刀強很多的優勢，可以說，此次演習會關係着大清未來的軍事整合，連一向不過問軍事的九王爺都給傅清發了封家書，叮囑他一定要實事求是，不得敷衍皇上…
而軍營裡，大家對火槍真的不怎麼感冒，大炮人人都喜歡，但火槍嘛，人人卻都有些避之不及，這玩意兒看着花哨，但不適用，沙俄人用火槍吧？一個大炮過去，關個屁用，喔海上的洋人也用火槍？幹嘛非要和洋人學啊，他們用火槍，那爪哇是誰的啊？馬六甲現在是誰在佔着啊？等大炮轟過之後，還是得在大刀上見真功夫……
所以，大家都覺得朝廷是錢多了燒得慌，明明最尖端的武器是大炮，幹嘛不就專心研發大炮啊，非折騰火槍幹嘛呢，和洋人學？幹嘛不讓洋人學咱們玩大刀啊？
所以。蘭州軍營裡，大家對火器營中拿火槍玩的同僚都是蔑視的，丟人，有本事玩大炮啊…
而傅清還不能將朝廷的意圖說明白了，否則。萬一軍中頑固勢力一搞鬼，麻煩多多啊…
這不，開會研究各個營房的演習預定位置。傅清剛剛提了一句要將火槍營安置在一個略微重要的要塞上，火槍營所屬的藍旗就不幹了，---這時候的演習可沒事先分好誰是主力、誰是陪練。大家都憋着一股子勁兒露臉呢。讓火槍營拖後腿？怎麼可能…
傅清能怎麼辦？這事就算是鬧得舉國皆知，那也只會是傅清的錯，整人也別這麼明目張膽好不好？所以傅清只能安撫加勸說，因職責所在，還不能顯得低聲下氣，誰說這官好當啊…
臨到散會，藍旗的頭還是不服，歪着腦袋氣鼓鼓的。傅清只好將他留下來談心。
談心剛進行到一半，傅清以情動人還沒結束，親兵就進賬了。面對傅清要吃人的眼神，大着膽子走到傅清身邊。附耳道：“大人，有兩位客人，說是京裡來人，有要事緊急求見。”說着便遞給傅清一腰牌。
“啊？”傅清嘴巴本來就大，這下更可以吞下一圓盤月亮了，這腰牌是莊親王的身份證明啊，莊親王怎麼到這來了？來督察演習？怎麼朝廷沒發通知呢？難道皇上有密旨到了？
傅清趕緊出營迎接，當然，已經將嘴巴合攏了，還換上了一副笑臉，見了雅朗，剛要打招呼，笑容卻凝固了，旁邊那人怎麼瞧着象四阿哥？
傅清眨巴了一下眼睛，沒錯，就是四阿哥！
山東發生的事，傅清不知道，---這可是屬於絕密版的緋聞，傳播範圍控制得特小，---但弘曆私自跑路，傅清卻是知道的，他可是接到密旨，要求秘密加強要塞城門檢查，以防弘曆溜到準格爾部去，是以，傅清的一大半親兵都拿着弘曆的畫像去各地守城門去了，沒想到弘曆竟然大搖大擺的來蘭州了？一路上竟然就沒人發現？
傅清決定先將借調到蘭州城門的親兵拎來批一頓！怎麼辦事的！真是飯桶！
對了，那莊親王是怎麼回事？不可能也是私自出京吧？怎麼沒一點風聲呢？
不待傅清腦子轉換完畢，就聽雅朗笑道：“自打天津一別，好些年沒見着大人了呢，大人威風更甚當年啊，李某給大人請安了…”
傅清一聽，得，私自出京，如假包換，只好屏住氣請兩人進帳。
待沒了閒雜人等後，三人才互相按着真實身份來行禮…
禮畢，傅清馬上就說了，“四爺，皇上可是在到處找你呢…”
弘曆笑道：“知道，不用你提醒。”
傅清呵呵笑了兩聲，“職責所在，還清四爺海涵。”
“不爲難你，不爲難你。”弘曆也笑呵呵的，還擺擺手。
“王爺是？”傅清又看向雅朗。
“受人所託，受人所累，呵呵。”雅朗笑得很燦爛，“不讓大人爲難，不讓大人爲難。”
傅清就納悶了，這兩人該不會是走投無路，乾脆自投羅網？
“那我馬上就安排人護送你們你們回京。”傅清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
“稍等，”弘曆笑道，“我們纔來，堂姐夫，別急着趕我們走啊，該不是蘭州有什麼不能讓我們知道？嘿嘿，放心，封口費給足了，我絕對不給四堂姐告密的…”
傅清臉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四爺，職責所在…”
“堂姐夫，這裡說話方便不？”弘曆也不打趣了，換了個神秘兮兮的表情。
傅清頓了頓，看看空空的營帳，想了想，又走了出去，吩咐守在大帳門口的親兵全後退一米，然後又復進賬，道：“四爺有話請說。”
“那啥，我就直說了，是九伯讓我們來找你的。”弘曆說得很坦然。
“九王爺？”傅清不可思議道。
“嗯，”弘曆點點頭，“要不是九伯吩咐，我們怎麼會巴巴的到蘭州來尋你？”
“不知道九王爺有何事吩咐啊？”傅清將信將疑。
“我們此行帶了一女子，要給她安排個身份。”弘曆含糊說道。
“女子？”傅清喃喃道，“這事我不好摻和吧。”傅清以爲弘曆指的是九王爺的桃花，哪有女婿管老丈人這事的。而且，九王爺要洗白個身份，還需要千里迢迢讓弘曆和莊親王到蘭州來？哄誰呢。
所以，傅清面上雖然不顯，但心裡卻是一百個不信的。
“這事只能找你幫忙了。唉。”弘曆嘆了口氣，“實不相瞞，我看上了一女子。可皇阿瑪不同意，你也知道，九伯一向疼我。禁不住我央求。便讓我悄悄來尋你。”
“我可是裝病出京的，沒九王爺擔保，我怎麼會有那麼大膽子？”雅朗馬上出來做僞證。
對於三胞胎的婚事，傅清是略有耳聞，早先時候自家的妹妹還經常被皇后招進宮，如今妹妹都是幾個孩子的娘了，三胞胎還在打光棍，帝后急得不得了。按說，只要不是太離譜，帝后應該會同意的啊。
“是什麼樣的身份？”傅清有個不詳的預感。難道是青樓女子？這事是不好辦。
“這你就別問了，打聽多了。日後你不好脫身。”弘曆做出一副很體貼的樣子。
傅清點點頭，表示理解，然後就將手伸了出去。
“幹嘛？”弘曆問道。
“九王爺的書信啊？”傅清說得理所當然。
“九伯怎麼能留下把柄？他還得居中調和呢，要讓皇阿瑪知道他背地裡幫着我，這事不就砸了嘛…”弘曆說得更是理直氣壯。
“可沒九王爺的書信，委實難辦啊。”傅清搓了搓手。
雅朗一把抓下了弘曆的帽子，“看看，這事都鬧得四阿哥要出家當和尚了，九王爺能不伸援手嘛，你還懷疑個什麼，四阿哥沒事拿自己頭髮開玩笑啊…”
傅清看着弘曆滿頭短喳喳的頭髮渣，嘴巴基本上可以佔據半個臉的面積了，天啊，宮裡爲這事鬧得到底有多激烈啊，那女的到底是什麼身份啊…此時傅清是有些信了，弘曆大概是帶人私奔了。
“知道我爲什麼跟着來嘛，就是監督他來找你的，九王爺擔心四阿哥帶着心上人跑天邊去了，不回京，所以才讓我跟着的…”雅朗道。
“那九王爺的意思是瞞着皇上讓四爺成親？”傅清理了一下思路。
“怎麼可能？”弘曆翻了個白眼，“九伯雖然答應幫我，但也是不情願的，怎麼可能再幫我私下成親？九伯的意思是，先給我找個合適的岳家，然後等我皇阿瑪火氣消了，再慢慢的讓皇阿瑪心照不宣，最後，纔是成親的事…”
“那也可以等皇上氣消了後，再找岳家啊？”傅清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我若偷偷出京，”弘曆道：“各地總督和巡撫肯定都會收到密旨的，對吧，我出京後遇到有緣人，是不是特水到渠成呢？若我一直窩在京裡，日後若有不好的風聲傳了出來，想闢謠都不好闢啊…”
“既然如此，就請四爺和王爺先暫時在蘭州住下，等軍演完了，我們一起回西安再好好商議這事。”傅清打算先快馬和九王爺通通氣。
“不行，”弘曆斷然拒絕，然後隱晦的表示，此次軍演，敦慶帝非常重視，軍營裡肯定有敦慶帝的探子，所以，這事不能拖，得馬上辦。
“可一時半會兒，我也想不出什麼合適的人啊…”傅清雙手一攤。
“人選我大致有數，你如今只需要給我20個人，20匹馬，三車厚禮就好。”弘曆道。
傅清一聽，很爲難，沒做聲。
“你將人馬物給我了，還是可以給九伯去信確認的嘛，而且也可以同時給我皇阿瑪上摺子的啊，絕對不耽誤你。”弘曆道：“如果我在騙你，你一個飛鴿傳書，你安排的人還不就順勢將我給拎回京去了？你擔心什麼啊？再說了，我又不是要你欺君，不准你告訴我皇阿瑪你發現了我的行蹤…屆時如果九伯勸好了皇阿瑪，自然無事，如果沒勸好，你安排的人就變成護送我回京的，放心，我很有義氣的，不會說你差點成了幫兇的…”
“對啊，你完全不用擔責的。”雅朗附和道。
“你們拿了東西后要去哪裡？”傅清問道。
“朝鮮。”弘曆輕輕吐出兩個字。
一路上，弘曆都沒想好該怎麼辦。方氏的身份是必須得洗白的，但是，怎麼洗？在大清的地界上，再怎麼洗也有限。
首先方氏是小腳，不可能安排到八旗人家去。八旗裹小腳可是犯罪！敦慶帝本來就不同意，還要他擔個枉法的名聲，肯定行不通。
那就只有漢人了。要配得上弘參，門第就不能低了，可高門第的日後若拐彎抹角的知道了方氏的身份。那隻會給弘參和方氏再添一個仇人。得不償失…
所以，直到進了蘭州城，弘曆也沒想好該給方氏弄個什麼樣的身份。
但是，進了蘭州城若不馬上找傅清，那麼傅清那一關肯定就過不了---傅清一查，好傢伙，你們在客棧都住了好多天了，竟然還口口聲聲說是聽我老丈人的安排來的。當我弱智啊…
所以，到了客棧，弘曆只好心一橫。先去見傅清吧，先忽悠着再說。看看能不能在養心殿的命令飛來前忽悠傅清將方氏認作義妹。
然後，弘曆便將一干人等召集起來，開了個小會，表示身份角色需要做個調整，自己得和方氏扮演情侶了，唐燁兩姐妹是方氏的好朋友…
“只有這麼說，纔有可能取信於富察大人，反正我也將頭剃了的，正好可以當個證據，七娘，你將髮式先換換吧，別梳婦人頭了。”
雅朗對此嗤之以鼻，“傅清認義妹？呵呵，得正式的那種吧？傅清生父嫡母皆在，是不是得報給他們知曉啊？這一來一回，皇上逮你的旨意早就到傅清手上了，還義妹呢…”
“那怎麼辦？”弘曆急啊，“你有法子，你說啊。”
“大清這麼大，不會連一戶合適的人家都找不到吧？”唐蜜小聲問着。
弘曆和雅朗都重重的嘆氣，也許有，但現在一時半會兒就是找不到啊。
“大清不行，那能不能想想國外呢？”唐燁建議道。
“蠻夷之地？”弘曆喃喃道，“呂宋一帶倒找得到幾個土著人家幫忙，但是，七娘一看就不是那邊的人，而且她還是個小腳，忽悠不了京裡的人…”
雅朗摳摳腦袋，突然想起，“朝鮮！”
見大夥兒都看着他，雅朗忙得意道：“爺可是在理藩院幹過的呢，朝鮮最合適了，知道吧，朝鮮可是有孔家的一脈的，呵呵，若是讓他家認下七娘，日後就算有什麼傳聞，也不怕了，沒錯，二阿哥的媳婦是和孔府有關係啊，但是，是朝鮮的孔府喔…”
“你認識人？”弘曆馬上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如果能這麼幹，沒準自己老爹會願意考慮一下婚事的可能性，這畢竟涉及到邦交了嘛，雖然朝鮮是屬國，可也得和朝鮮多多加強聯繫不是？弘曆馬上在腦子裡將以前的計劃大綱給全改了。
“我不認識孔家的，但卻認識朝鮮的官員啊，呵呵，我和他們打過交道呢。”雅朗覺得自己太聰明瞭，很得瑟。
“行，那就去朝鮮！”弘曆馬上拍板了，一點也不嫌折騰。就算朝鮮孔府日後知道了實情，弘曆也不怕，反正你是屬國之臣，能在大清掀起什麼風浪？
唐燁則是在想，朝鮮也有孔府？不可能吧，沒聽韓國人說孔子是韓國的啊…
“朝鮮那邊也不裹小腳的。”方氏輕聲道。
“你見過朝鮮那邊孔府的人？”弘曆和雅朗齊聲問道，如果是這樣，那似乎朝鮮也行不通了。
“沒有，但聽人說過，朝鮮那邊以前回鄉祭過祖，所以，族裡人知道…”方氏道。
“那就好。”弘曆和雅朗齊齊拍拍胸膛。
“那小腳怎麼辦？”唐燁問道。
“京裡有幾個人知道朝鮮孔府不裹小腳的？”雅朗道，“就這麼定了！就朝鮮！”
朝鮮這個地名提得很突兀，不光唐燁需要時間消化，就是傅清也不例外，“去朝鮮怎麼繞道來蘭州了？”
“京城到盛京一帶皇阿瑪派了許多人手過去，所以，只能從蘭州進蒙古，再從蒙古繞到東北，再去朝鮮…”弘曆悠悠道，“而且，我也給你直說吧，如果九伯現在還沒勸得了皇阿瑪，我肯定是會和你的人打一架的，如果你要萬無一失，最好多派些人手，呵呵…”
弘曆這話怎麼聽怎麼象是大實話，讓傅清又信了不少。
“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繞啊…”雅朗在一旁感嘆着…
“姐，真不去看看宋三伯啊？”唐蜜在客棧小聲問着。
“去，”唐燁笑道，“等四爺他們走了，我們就去。”
“咱們不去朝鮮？”
“我們還去朝鮮幹嘛？瘋了啊，再不回家，你姐夫肯定急死了，爹孃那也不見得能再瞞得住。”唐燁道，“到時咱們就在車馬行帶兩個夥計回京，路上應該很安全的。”
雖然雅朗和弘曆都齊聲否認去蘭州纔不是打唐家朋友的主意，但唐燁對此卻是半信半疑的，因此，在半道上也沒提出要回京，既然已經摻和進來了，就沒必要事情做了還將人得罪了，到了蘭州再現場證明自己真的找不到合適的人幫忙吧…
如今知曉了弘曆他們的下一站，唐燁肯定是不會再跟着去了，這年頭，旅遊可是苦差事，“等四爺他們走後，我們在蘭州再好好待兩天，順便看看能不能做點其他生意…”
“姐，咱們真不去朝鮮啊？”唐蜜聲音一下低了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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