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2 擋在前面的人(三更到
胤禩緊繃着臉,母親這一句“八字還沒有一撇”,戳到他心底最深處的*,不由自主避開了良嬪的目光,輕聲應:“額孃的話,兒臣不大明白。”
良嬪卻不挑明,只扶着兒子的手往回去的路,花盆底子在鵝卵石鋪就的路上的確走不穩,有兒子搭一把好要許多,可她卻從沒想過,要在什麼路上也爲孩子搭一把手。此刻更是道:“你是明白的,可你就是太明白了,反而被自己所做的事束縛。”
胤禩道:“兒臣聽額娘教誨。”
良嬪苦笑:“何來教誨一說,我就想提醒你,那條路不好走。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從小就是衆人口中優秀又聽話的好皇子,這是你多年苦心努力得來的褒揚,小時候那能讓你得到皇上的喜歡,現在可就未必了。你一旦變成了完美無缺的人,就會有人不允許你犯一點點過錯,往後你的路會越來越窄,自己先把自己給束縛了。”
胤禩感激地說:“額娘一語中的,我現在正煩惱這樣的事。”
良嬪微微一笑,不再展開,只道了聲:“你明白就好。”
八阿哥慧心善悟,母親幾句話,就將他點播通透。曾經口口聲聲對妻子說要做個好皇子好臣子,可真的做得太好,路也就窄了,而如今他更明白了,既然和九阿哥十阿哥抱團,他們的過錯自己就不可能撇清關係,若說什麼大義滅親,真有大是大非到了要滅親的地步,也輪不到他出手。
就說眼下的事,他讓妻子慫恿弟弟們去排擠舜安顏,本是看他與自己一般年紀,因成了女婿而在皇阿瑪面前如魚得水,從前一些在自己手上的差事也被他分了去,便吃準了舜安顏高傲的氣性,想要通過揶揄諷刺來攪亂他的心,他一亂溫憲必然跟着亂,溫憲亂了,皇帝和德妃又豈會放過舜安顏。
原以爲,九阿哥十阿哥就算受到責備也沒關係,只要他作風正派就好,可現在看來,就昨晚打架的事,今天一路都有人問自己怎麼了,果然弟弟們好不好,別人到底還是都是看着他的。
良嬪因說要去佟貴妃處坐坐,不用兒子送她回去,但母子即將分別時,良嬪又刻意地說:“你若只爲自己鋪路,必然有人要阻礙你,可同樣是路,若是爲別人鋪的,那麼首當其衝的人不是你,可路卻照樣一道走下去。胤禩啊,你懂嗎?”
八阿哥皺着眉頭,神情專注地想着母親的話,良嬪在他肩上輕輕一拍,笑道:“你有那麼多的哥哥,大阿哥纔是你最該敬重的人,也是最適合走在你前面的人。”
胤禩眼神一顫,心中瞭然,退一步朝母親躬身道:“兒臣明白了。”
良嬪微微一笑,擺手道:“去吧,你不在跟前,九阿哥十阿哥只怕不會說話了。”
但八阿哥緊趕慢趕來了清溪書屋,還是遲了,皇帝並沒有太過追究這件事,大臣們散了後就把幾個兒子叫進去,大臣們還沒走遠呢,三位阿哥就被拖出來一人賞了二十板子。噼噼啪啪打得震天響,那些大臣聽得都不敢回頭瞧,但顯然皇帝是做給他們看的,皇阿哥再如何尊貴,也不能不管教。
打完被拖着去向父親謝恩,八阿哥跟了進來,當着大阿哥和四阿哥的面向父親告罪,說九弟十弟平日跟着他,他沒有帶好弟弟們,請皇阿瑪不要動怒,若要責罰他也願意領過。卻被大阿哥立在一旁說:“你這樣一竿子打下來,我們這些做哥哥的都有錯了嗎?皇阿瑪就事論事,這事兒和你和我們都不相干,不要再惹阿瑪生氣了。”
座上玄燁不言語,見捱了打的個個呲牙咧嘴,二十板子的確夠他們受的了,可他見不得男孩子如此模樣,昨晚他們打架的時候,拳頭可是虎虎生風的,這會子怕什麼痛?又在氣頭上,更是半句話也不想多說,一擺手道:“跪安吧。”
十阿哥卻在邊上嚎:“皇阿瑪,十三的奴才打了九哥,您真的不管了嗎?”
玄燁心頭一火,剛要開口斥罵,卻見胤祥朝胤禟磕了頭,恭恭敬敬地說:“我的奴才打了九哥,我自然是饒不了他的,昨晚弟弟衝動了,還請九哥大人大量,往後咱們還是兄弟,這件事就過去了吧。至於那奴才,九哥您自然是不在乎的,可不要讓別人胡亂傳說,說您堂堂皇子還要和一個奴才計較。”
胤禟被弟弟扣上高帽子,還真就不能計較他的奴才了,眼下還是當着皇阿瑪的面,他一旦開口答應,再反悔就是欺君,心中暗恨十三狡猾,咬牙道:“那是自然,昨晚大家都喝多了酒糊塗的,往後兄弟和睦,再不能給皇阿瑪添堵。那奴才,你自己收拾吧。”
九阿哥說着話時,胤禩已經給他遞眼色,他說罷了就朝父親一叩首道:“皇阿瑪,兒子們這就回去反省,過幾日再來給您請安,還求皇阿瑪保重身體,兒子們再不敢犯渾了。”
玄燁目色清冷,半句話也不說,大阿哥見狀,便做主讓兄弟們都跪安,連帶着四阿哥也跟了出來,大阿哥倒是對他說:“皇阿瑪聽得進你額孃的話,請德妃娘娘好好安撫皇阿瑪,都是自家兄弟,何必鬧得撕破臉皮,德妃娘娘也別偏心了十三。”
胤禛忙道:“額娘向來公允,這事兒十三不佔理,他的奴才又放肆,恐怕額娘半句也不會對阿瑪說的。不如請惠妃娘娘,惠妃娘娘德高望重,只有她才能多多寬慰皇阿瑪。”
大阿哥嘴角一抽,苦笑呵呵着揚長而去,這邊八阿哥看着他走開的身形,想到母親方纔對他說的話,的確未來的路上要有一個人爲他擋在前面才行,老九和老十都不足以,果然沒有比虛榮心強的大阿哥更合適的了。
衆兄弟各懷心事地分開,胤禛領着十三來給母親道平安,捱了打那這件事也算過去了,可二十板子着實不輕,胤祥路也走不穩,那邊十阿哥就是找個兒大的太監揹出去的,胤祥卻對哥哥說:“就是到了額娘面前趴下了,這路我也要自己走回去,皇阿瑪見不得我們孃兒氣息。”
果然到了嵐琪這邊,十三阿哥就趴下了,雖說練武體格強壯,可誰會練到屁股上去,自小几乎沒捱過打,這麼一頓下來,這會兒孩子連話都說不出了。
嵐琪心疼又着急,埋怨皇帝下手太重,裡頭太醫給上藥的功夫,她在門前不住地徘徊,只等收拾妥當了才進來,胤祥怪不好意思地紅着臉不敢看她,胤禛笑罵:“再有下回,阿瑪那兒打完了,回來接着打。”
胤祥不敢頂嘴,但別過頭來對嵐琪說:“都虧了額孃的法子,小安子算是保住了,九哥果真當着皇阿瑪的面答應不再追究他,我就當是給皇阿瑪磕頭,不委屈。可他們要真敢私下裡傷他,我……”
結果話還沒說完,屁股上就被四哥重重拍了一巴掌,胤禛喝令他閉嘴。胤祥疼得要厥過去了,嵐琪着急地怪兒子:“你手那麼重,他是你弟弟啊。”話音才落,外頭又跑進來毛頭小子,只見十四闖進來嚷嚷:“我看到十阿哥他們被擡出去了,原來十三哥也捱打了,皇阿瑪太不公平了。”
嵐琪則指着小兒子對胤禛說:“胤祥那麼乖,不用你操心,這一個你倒是替我好好管教,我到底哪兒比你們少教導他了,怎麼這麼大了還是渾身孩子氣。”
胤禵不服氣地看着母親,等意識到哥哥正瞪着他,氣息才稍稍弱些,拽了額孃的胳膊說:“人家好好的呢,就是額娘您總說我不好,四哥看我哪兒都不順眼。”
三個大小子在眼前,嵐琪欣慰之餘,心中總有一份隱痛,她的胤祚若還在,那樣性子的孩子,會長成什麼模樣?可她還是晃了晃腦袋,她不能不知足啊。
清溪書屋裡,樑公公剛剛給皇帝遞上高士奇的密摺,玄燁看過後拿過紙來謄下一個住址,讓樑公公宣來親信的侍衛,遞給他們說:“去查一查,那裡還有沒有什麼相關的人,應該有兩個老婆子,興許還沒走開。”頓一頓又道,“再有,朕想知道索額圖府上,近來有沒有人與裕親王往來密切,上一次圍場裡既然他給太子放豹子,朕沒有追究,他們興許就覺得沒事了。”
這件事後,樑公公端來參茶給皇帝飲用,提起高答應的事,自責沒調教好底下的人,讓他們鑽了空子,這真真是了不得的,下回若是送進去刀子可怎麼辦。玄燁並沒怪他,相關的人一早就被抓了等候發落了,但玄燁總覺得事有蹊蹺,還想再查一查。
樑總管道:“昨晚娘娘對奴才說,往後可要寸步不離地守着您纔好。”
玄燁微微一笑:“是衝着她去的,她卻想着朕的安危。”
樑公公也跟着說了幾句好話,便又問:“過幾日娘娘們都要回宮去了,皇上預備幾時回宮,奴才好早些派人去打點乾清宮裡的事。”
玄燁卻道:“暫時不回去,朕還要出趟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