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糖是兩天後才知道這件事的。
樑琛被人算計中了招,大半夜去了她那裡,怪不得白露會誤會是她做的手腳……
但,她又誤會那人了嗎?
他身上的脣印,那些隱隱的香水味,還有他不規矩的手,都並非是他所願嗎?
直到親身經歷了一次,林糖才真正理解了他那時的隱忍,該是……多大的抑制力才能……
她坐在落地窗邊,膝頭的書打開來,停在那一頁已經很久。
這些事,是方纔才告辭的陳屏,告訴她的,她看到陳屏的時候,着實有些吃驚,她與陳屏只見過一次,是在“酒坊”四樓,他是那人的朋友,她是被叫去陪酒的,那一次的印象裡,不同於白露對她明顯的敵意,或是顧長遇的老謀深算,陳屏給她的印象只是沉默寡言,她想不到這樣一個人來找她,是所爲何事。
當聽完陳屏的來意之後,她更是驚訝。因爲陳屏竟是讓她去跟那人求情,爲了,白露。
那天之後,那人每天都會來,多是晚上,讓她多做一份飯菜,吃完飯,也並不多待,她沒有問白露的事,他也沒說,並且,因着那天她的行爲,對他總是不知該以何樣的態度面對纔是合適,到底他……沒有趁人之危,他說了不會動她,便真的,任由她如何的纏磨,也不爲所動。
又或許,她即便是那樣,也引不起他半分慾望的吧。
心底很亂,這兩日,她儘量避免着與他的交流,更別說主動提起關於那天的事。
——白露誤會你,是她不對,但樑琛罰得過了。
這是陳屏的話,但她並不想插手白露的事,她不是聖人,說對白露的行爲完全沒有芥蒂那是不可能的,但陳屏接下來的話卻讓她不得不重新思考這個問題。
——這座木屋,是他當上梁氏總裁時買下建成的,除他自己,我們也不常來,原因無他,只是他不喜。你能住進來,證明他待你不同。白露的事,對象如果不是你,便罰都不會罰。
他神色淡淡,面無表情,語氣間沒有起伏,彷彿只是在說無關緊要的事聽在林糖耳中,卻無一不直中她心底在逃避的事。
——你勸樑琛,我告訴你那晚樑琛反常的原因,如何。
林糖看着陳屏,心道這人平常不開口,每開口卻句句犀利,條理清晰,胸有成竹,想來,那人的朋友,也不是等閒之輩纔對。
——成交。
於是她終於說出。
但話出口,卻沒有多少把握,拖了下巴,腦中不斷有念頭冒出,擡頭卻見外面那人的車……
他回來了?
她猛地起身,膝頭的書落在地上,她才反應過來般,撿起書放好,不覺到了門口。
他走近,看她:“等我?”
“額……嗯。”她道。
“有事?”他邊進門邊說,只是看她的模樣就看出了反常?
她耳根紅了紅,暗道自己越活越回去了,輕咳一聲道:“那個,是那天的事……還沒跟你說過謝謝……”
他勾起的脣角度揚了揚:“不必,只要沒有怨我就好。”
怨他?
她愣了下,卻見他眼底眸光流動,暗示意味明顯……
腦中一閃,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說……
他沒有如他所願的……
讓她難受也不願……
呼吸一滯,她立馬道:“怎麼可能怨,只是,樑總也沒有後悔纔好。”
他挑眉,將外套掛好,走近她,“怎麼,伶牙俐齒倒是恢復了,今天不躲我了?”
他聲音低低,說出的話卻輕佻。
他……知道她在躲他?
擡眼望了他,她道:“我知道,那天晚上的事了,是我又誤會你了。”
“誤會我啊……”他沒有問她是如何知道的,想必在這裡,所有人的出入都瞞不過他,所以,陳屏來過的事他定然也會知道的,所以纔沒有驚訝,只是越發湊近了她,“所以你以爲我是半夜獸性大發,爬了你的牀對你欲行不軌?”
這人……
她擡頭:“你說的是結果,而我誤會的是,你之所以獸性大發的原因。難得樑總不是個下半身思考的人,這誤會還是有說清楚的必要。”
他看着她,這樣牙尖嘴利的模樣真是……
“如果是要道歉,那我接受了。”
“那白露……”她咬咬牙,還是直接說出口,直覺的,與這人耍那些心機,還不如直接說出來來得方便,這人……
再見面,給她的感覺是詭譎,深不可測,似乎走得每一步,說得每句話,都有所謀算……
這樣的他,才能撐起偌大的梁氏吧……
不是沒聽過,涼城裡,若有心去聽,關於他的消息太多太多,而這些消息裡,流傳最廣的就是,當年梁氏陷入極大危機,內憂外患,是纔剛過成年的他,力挽狂瀾,一手撐起了梁氏,也讓梁氏如今的地位幾乎牢不可破,但……
每每聽到那些,她總想到,那時的他,應該還是少年模樣未脫,面對那麼大的集團和複雜的人事,到底承受了多少才……
思緒微頓,再開口時,她的聲音緩了許多,“不知者不怪,白露說到底也是爲你好。”
“可她傷了你。”
瞳孔微縮,她微張了脣,後面的話還未說出,便……已經說不出口。
“我說過,你是我的人,她傷了你,難道不該被罰嗎?”他微俯了身,直視她的眼睛,“還是說,你覺得我是個那個容易說話的人嗎?”
“林糖,你忘了,我這人啊,最是記仇。”
記仇……
心中一痛,她聲音微啞,“這事……算不得仇。”
“那什麼纔算?”他看着她,幾乎是逼視了。
胸腔裡的空悶壓得她喘不過氣,觸及到她漸漸蒼白的臉色,他眸底瞬間的停滯,像是才明白自己說了什麼似的,他起了身,“放心,她到底是我多年的朋友,這幾天的教訓也差不多了。陳屏那邊,你可以交代了。”
看着他的背影,她片刻的恍惚,她與他,每每稍有緩和,便總會觸及到什麼,或許不是刻意,但總歸還是因爲,他們之間隔着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
多到,她甚至不敢去想的東西……
這也是她下定決心要離開他的原因……
他便好似毒,靠近了會極爲滿足,但卻總伴隨着極大的危險……
趁她還可以回頭,不可以再……
罷了,答應陳屏的事總算是完成了。
——嗡嗡
手機的震動聲響起,她反射性去看手機,發現她的手機屏幕暗着,是他的?
他的手機在桌上放着,而他,剛去了書房,她走過去,準備把手機給他拿過去,但看到手機上的號碼時卻像是觸電般猛地縮回了手……
樑虹。
是樑虹的電話……
手機還在震動,她的錯覺裡,這震動也一次大過一次,提醒着,催促着。
手指輕顫,還是拿起了手機,恍惚走到書房,“你的電話……”
她的臉色似乎蒼白得更厲害,身形越發的瘦弱了,一陣風能吹倒了似的。
接過手機,觸及上面的號碼,他便懂了她的反常。
接起電話,聽着裡面的話,他眉心卻微微皺起,又下意識的,向她看了一眼。
在他的目光裡,她身體輕輕瑟縮了下。
該來的,總是會來……
林糖,若是再逃避,何時才能……
真正結束了這一切啊……
他的電話掛斷,看着她:“你在書房看會書,待會,聽到什麼都別出去。”
說着,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往外走,他的身影從身側劃過,她擡手,拉住他的胳膊,“她……來了嗎?”
他頓了下,“嗯,在路上,手機落在家裡了。”
“我……”心底鈍痛,拉着他胳膊的手不覺收緊,“如果她是要找我,我想,我該出去。”
“林糖你……”他轉身,是她的錯覺嗎,爲什麼會覺得他的聲音帶了怒氣,這該是他想要的結果,爲何會……
“你想好了?”他沉了聲音,道。
她點頭:“上次,你說得對,我不該那麼懦弱,在醫院時就該做好了準備,樑琛,如果這是我欠她的,那麼,我還!”
她拉着他的胳膊,身形依舊瘦弱,但目光卻是堅定,就好似……
當年,她走的時候一樣。
打定了主意,就絕對不會變。
門鈴恰在此時,響了起來。
他眸底翻動的暗涌,天翻地覆……
“好。”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