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舜與樑啓風在書房整整待了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後,書房的門開了,但出來的只有靳舜一人,樑啓風坐在椅子上,胳膊搭在扶手,手中夾着雪茄,只是他的手指顫得厲害,面色難看至極,一下子看上去老態盡顯,像是老去了十幾歲不止。
林糖與樑琛站在走廊,靳舜出來,目光第一眼落在林糖身上,掃過她被樑琛握住的手,纔看向樑琛,與他極快的交換了一個神色,意思是該做的該說了,這次都已經了結。
“走吧,唉,這地方跟我氣場不和,我可再不想來這裡了。”靳舜笑說,但林糖注意到他眼底的疲累一閃而過,想起方纔樑琛解釋的那番話,看着這樣的靳舜,也有瞬間不知說什麼纔好,她與靳舜之間,到底是有些尷尬的。
樑琛握着她的手緊了些,無聲的安撫一般,對靳舜點頭道:“好,車在外面,我送你下去。”
靳舜勾脣笑了下,“必須,你就是不說,我也得讓你送一送,你現在佳人在手了,我就是不平衡也只能從這種事上找補找補了。”
他說着,朝林糖走近一步,“小糖糖,送我下去?”
看着這樣的靳舜,林糖原本的那些尷尬漸漸就散了去,她點頭,臉上的表情也和緩起來,與他們一起轉身朝樓梯走去。
她看了一眼樑琛,“你的傷……該去看看了。”
聲音不大,語氣輕輕。
方纔她便讓他去處理傷,但他一直說無妨,林糖知道,靳舜與樑啓風還在書房中,他雖面上雲淡風輕,但實則卻不想在這個最後關頭再出什麼亂子,她只得忍住,只是離他越近,那股血腥的味道繞在鼻端,讓她無法忽略他身上有傷的事實,只是他暗色的衣服之下,並不能看出他到底傷情如何,在樑虹之前的話裡,她想象着他經歷了怎樣的事情才造成了一身的傷……
樑琛點頭:“好,待會一同回小木屋,陳叔在等着了。”
靳舜輕咳一聲:“喂喂,你們倆,可以了吧,當我聽不見看不到啊,這麼虐人可真是的。”
林糖耳尖微熱,笑了下不再說話,三人正走到走廊盡頭的樓梯口,正要下樓,就聽到從走廊另一端傳來一聲尖叫:“哥!”
三人腳步微頓,齊齊向那邊看去,便看到散亂着頭髮的樑虹直直朝這邊跑來,她跑得極快,後面跟着的人似乎在顧忌着什麼,追到她跟前也不太敢阻攔的樣子,燈光下白光閃過,林糖終於看清,樑虹手中握着一把尖利的刀子。
“啊……”她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不只是因爲樑虹手中的刀子,還有她臉上因着扭曲的絕望而帶了些恍惚的神色,她揮舞着那把刀,林糖注意到她手上已沾染了紅色的血,看那樣子像是割傷了自己的。
“小姐,請冷靜下,先放下刀子。”有人靠近了她,但因着她的身份,到底是畏手畏腳,又有人到了樑琛跟前報告請示,林糖眼神微頓,看向他。
靳舜停下腳步,半倚在牆邊,臉上帶了些好整以暇的神色。
樑琛擡手示意那些人先退到一邊,就看到樑虹眼睛驀地一亮,像是黑暗裡的人看到了唯一的亮光一般的,她手中血淋淋握着那把刀慢慢走了過來,“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會就這麼不見我了的……”
樑琛身子微動,擋住林糖的大半邊身子,他眸底深沉的看着這個陌生的妹妹,聲音冷冽,“你不是一直想學畫畫的嗎,之前因爲你身體原因耽擱了學業,現在既然沒事了,繼續學業吧。”頓了下,他道:“我已經安排好國外的學校,至於生活還有其他方面,樑家也會爲你適當安排,學業繁重,沒什麼大事就不必回來了。”
他每說一句,樑虹的神色就絕望一分,她費盡了心機,不過是想要多待在她的哥哥身邊一些時候,不過是……想讓他的注意力多在自己身上……
樑虹搖着頭:“哥……哥你真的想好了嗎?你真的要送走了我嗎,你真的……”
她說着,朝樑琛靠近一步,卻見他反射性的越發擋住了自己身後的林糖,樑虹的眼底有什麼東西徹底的崩裂,她退後一步,緩了聲音,“哥……如果我這就是你對我的懲罰,我會接受,只是我想跟你說最後一句話,你可以……過來一下嗎?”
她站在原地,目帶祈求。
樑琛轉頭,他眉眼溫和了一瞬,低聲道:“稍等我一下。”
林糖點頭,“好。”
他說完朝樑虹走過去,靳舜身子微動,直起了身子,“小糖糖。”
林糖應聲回頭,靳舜朝她眨眨眼:“我還以爲你還在生我的氣。”
林糖微頓,餘光裡她看到樑琛已經到了樑虹身邊,她脣角微抿,道:“他跟我解釋過了,事實上,你們的考慮是正確的,要是我提前知道了,肯定會露出馬腳。”她說着,腦中想起自己在靳舜的書房外聽到的,樑啓風與靳舜說的事情……
心底一緊,有那麼一瞬她再次想起那種無力絕望又煩躁的心緒,不過只是一瞬,看到靳舜似笑非笑,彷彿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的模樣,這讓林糖有瞬間的狼狽,她避過眼去,兩人再沒有提起在這之前的事。
林糖的目光很快轉回到樑琛身上,靳舜邪邪倚回到牆上,面朝着梁氏兄妹的方向,目光卻微垂,看在背對着自己的林糖身上,他這一生只產生過兩次無力感,一次是自己的母親對一個不會回頭的男人折磨得自己都沒了人形的時候,第二次便是……
在面對這個女人的時候。
目光中極快的閃過什麼,他知道自己已經沒了機會,他曾經用對她用過的十分之一的手段,就輕易的得到那麼多女人的傾心,只是第一次的,他用盡所有自己的手段卻還是無力改變這種結局。
他心裡清楚,他欠下樑琛一個人情,這次的事情,從他將林糖帶回到那別墅裡的時候,樑琛第一時間就要求他告訴她真相,因爲他知道她會驚懼會不安,即便可能會讓計劃產生更多的變數,但樑琛說這些他來承擔,他會考慮周全,他應下來了,卻是沒有履行承諾……
他心底冒出一個自私的念頭,那就是給自己最後一個機會,即便是因爲知道了當年的那些事情而讓他越發的心疼眼前這個女人,也讓他越發的無力改變她心裡樑琛的位置,只是最後一次,他想給自己一個機會……
只是沒想到依舊是徒勞,更沒想到,樑琛竟沒有揭穿他。從她的話裡,他不難猜出樑琛是如何與她解釋的,看着她雙脣微腫的模樣,他心裡翻攪得疼,只是讓他更加難受的是,他知道自己喪失了最後的機會,此後面對她的時候,或許還可以像方纔那般的說些玩笑話,但卻是註定,再不能更接近一步的了……
心底沉沉,靳舜眼神微動,恰在此時,卻聽到她突然尖叫一聲,靳舜驀地擡眼,便看到樑虹瘋了一樣的拿着刀子就往樑琛身上扎,嘴裡厲聲叫道:“哥!你怎麼趕我走……你不要我……我們就一起死!我死也要拉你一起!”
她瘋了似的拿着刀子揮舞,靳舜只覺眼前微閃,林糖就往那邊跑去。
“小心!”他一把拉住她,見她雙眼赤紅的回頭,他眉心微皺,語速很快:“站在這裡別動!我去幫他!”
說完,靳舜將她一把拉在牆邊,自己朝那邊極快的跑去。
樑琛沒有防備,他本就受了傷,樑虹瘋了一般,刀子向他揮舞着,也向自己身上要去扎,看着她面帶瘋狂的模樣,樑琛皺眉向前便要去控制她的動作,但剛一動作就被身後的人攔了住,“少爺危險,請讓我們來!”
“放開!”他沉聲,但那些人聽不到一般,他們的任務是無條件的保護梁氏的總裁,讓總裁受傷一次已經是失職了,這次無論如何都不會任由總裁涉險。
“阿琛……”
林糖臉色蒼白,下意識就要往那邊去,卻見靳舜已然跑了過去,只是這個時候,長長的走廊盡頭傳來一個喊聲……
“都給我住手!”
聲音蒼勁,卻難掩疲憊。
是樑啓風。
看着自己的三個孩子受傷的受傷,瘋狂的瘋狂,還有一個……徹底與他斷絕了關係,樑啓風的樣子像極了個迴光返照的老人,耗費着自己最後的氣力一般的,“夠了!虹虹不要再鬧了!爸會跟你一起去國外,你……不要再鬧了。”
他的聲音含着極大的無力感和滄桑感,樑虹透着瘋狂的臉上,一絲茫然後,突然就沉靜了下來,她緩緩的,放下了自己舉着刀子的手。
靳舜上前,取下她手中的刀子。
樑虹眉眼微動,呆呆的看着樑啓風的方向,呢喃一般的喊,“爸……”
她說着,擡腳緩緩朝樑啓風的方向走去,樑啓風正站在走廊的另一端書房的門口,而林糖,卻是站在走廊的起始,樓梯口的位置。
樑虹緩緩的走過去,林糖看到那些人放開了對樑琛的桎梏,他眉心微皺正朝她這邊看過來,只是突然的……
“糖糖小心!”
林糖看到他神色驟變,驀地朝自己而來……
但已是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