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陸某款待二位,二位就不要客氣了。”
我見阿浪緩緩端起了碗,卻沒有喝,只是聞了聞,便放下了。
“說吧,這裡不是靈魂客棧,爲什麼會有那麼多厲鬼食人?”
阿浪放下碗的一瞬間,我感覺到他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讓人心顫的戾氣。
顯然,他對陸楓是極其不信任的,這一點,其實我也一樣。
“厲鬼食人?”陸楓突然之間大聲笑了起來,那爽朗的笑聲讓四周慢慢陷入一片安靜,他倏而接着說:“哪有什麼厲鬼食人,這裡不過普通的食肆,和靈魂客棧也沒有半點兒關係。”
“啪”的一聲,阿浪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桌子上的碗筷顫動了一下,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四周的鬼魂都看了過來,整個餐廳安靜得幾乎落針可聞。
“陸老闆,你還裝什麼,這肉片是什麼肉,腦又是什麼腦,你真以爲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下一秒,我整個人都不好了,胃裡頓時一陣翻騰,差點乾嘔出來。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從水缸裡爬出來的死屍,還有他們失去的雙腿,難道就是這肉片……
我只感覺一陣冷風從耳邊吹過,像是鋒利的刀片刮過。
腦子裡空蕩蕩的,我一把握緊了阿浪的手,問道:“這豆腐腦難道是……”
“人腦。”
阿浪的回答只有兩個字,卻讓我的呼吸驟然一滯。
原來,這家店根本就是黑店,那些熬出來的湯,莫非是人骨湯?
“你現在知道了?”
阿浪轉過頭來看向我,我卻稍顯木訥地點了點頭。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終於緩過來,然而,陸楓臉上卻只是笑,那種不懷好意的笑。
倏然,他的手環抱在胸前,語氣淡漠地對我們說:“你們知道了又如何,你以爲,你們能夠輕易從這裡離開?”
我有些着急了,瞪大眼睛凝視着陸楓的臉,問:“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不想怎麼樣,很簡單,你們能夠把這些東西吃了,我就放你們走。”
分明就是一個陷阱,我和阿浪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只是,陸楓剛剛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中全然都是威脅。
“如果我們不吃呢?”
阿浪的語氣冷冷的,我知道,他一定在猜想陸楓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又或者,從頭到尾都是冥王在背後搗鬼。
可是,陸楓卻什麼都沒有說,而是緩緩站起身子。
“隨便你們要不要吃,總之,你們很快就會知道,後果是什麼。”
說罷,他轉身往外面走去,可他的身影卻在他即將走到門口的時候消失了,就好像慢慢變成煙塵,漂浮在透明的空氣裡。
“阿浪,你相信他的話嗎?”
我壓低了聲音問道,而此時此刻,我感覺到無數雙眼睛正在盯着我們。
阿浪搖了搖頭,說:“不是很有把握。”
這個時候,我卻恍然發現,那些坐在我們身旁的鬼魂都在看着我們,那無數雙眼睛,讓我覺得頭皮發麻。
“我們走吧。”
我迅速拉起阿浪的手,可是,他卻搖了搖頭說:“沒有用的,從這裡走出去,最終不論繞去哪裡,也還是會重新繞回到這裡的。”
就在這個時候耳邊傳來“咔擦”一聲響,電燈好像突然之間跳閘了一樣,整個餐廳都黑了下去。
桌子上的湯碗,還有那圍桌而坐的鬼魂都消失了。
而整個過程,幾乎只是一眨眼而已。
我沉沉跳動的心臟驟然停頓了幾秒,感覺自己好像一下子坐在空無一人的墳地一般。
“怎麼會這樣?”
我問阿浪,然而,他卻對我說:“你鎮定一點,我想,這不過是剛剛開始而已。”
剛剛開始……
我心裡正琢磨着這句話,不過一個失神的瞬間,才恍然發現,從門外飄來不少白紙燈籠,那燈籠整齊有序,好像被什麼東西提着,正一步一步朝我們邁進。
手掌慢慢握緊,冷汗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已經浸溼了後背。
阿浪卻顯得十分鎮定,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很平常,又或者,他在等待着,等待着一個謎題解開的機會。
突然之間,那向我們不斷邁進的燈籠陡然之間停了下來,餐廳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可是,我們卻什麼都沒有看到,感覺就像是一陣風把門吹開了一樣。
渾身的血液像是沸騰的開水,恐懼讓我一瞬間難以自拔。
一隻燈籠從外面飛了進來,接着,無數只燈籠從外面飛了進來,直到,那些燈籠完全將我們圍了起來。
我的心一下子慌了,全然不知道應該怎麼做,目光轉向一旁的阿浪,而他卻依舊是那樣淡漠。
“怎麼不說話?”
阿浪對着空氣說道,讓我禁不住渾身一顫,只不過是片刻功夫,眼前所有的白紙燈籠竟然都顫抖了一下。
霎時間,血手印陡然之間出現在那白紙燈籠上,我彷彿能夠看到,那燈籠裡躲藏着一直鬼魂……
各種各樣的血手印,有大有小,但都有一個特點,就是全部都是左手。
我嚇得趕緊躲在了阿浪的身後,然而,他卻微微蹙眉,說道:“只有這些嚇唬女人的本事麼?”
突然,所有的燈籠全都熄滅了,只剩下一個空空的白紙殼子,看上去比之前更加恐怖。
阿浪突然之間冷冷地笑了一聲,微微勾起一邊脣角,說道:“還是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嗎?”
耳邊傳來“刷”地一聲,接着,那些燈籠全都排成了一排,接着便亮了起來,一個女人突兀地出現在我的面前,渾身上下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長裙子,頭髮很長,烏黑的頭髮完全將她的臉遮住了。
我從上到下掃視了她一眼,才發現,她的裙子底下,竟然沒有腳,沒錯,這女人沒有雙腳!
這讓我突然之間想到了之前在水缸裡見到的那些死屍,他們都有同一個特點,他們沒有腿,兩條腿都沒有……
“她是誰?”
我壓低了聲音在阿浪的耳邊問道,然而,他卻並沒有回答我,只是目光一直鎖定在那個女人身上。
突然之間,我聽到他對那女人說:“坐吧。”
我微微一愣,只感覺一股寒氣噗噗地朝我吹過來,我嚥了咽口水,才發現,喉嚨乾涸得好像吞進了沙子。
下一秒,那個女人竟然真的在我們的面前坐下了。
我再一次近距離地看到,她的確是沒有雙腿的。
“你是怎麼死的?”
阿浪問道,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卻彷彿凌遲着我的耳朵,讓我的神經全都緊繃了起來。
“我……死得好慘!”
一個幽幽地女聲傳來,那聲音讓我不禁渾身一顫。
“那一年,我十五歲,老爺要把大我一歲的小姐許配給城東李員外的公子,可小姐不願意,讓我做了她的替身,可我做夢也沒有想到,那李員外根本就不是真心結親,而是要替他的公子定一門鬼親。”
她說到這裡,聲音微微有些哽咽,雖然看不到她的臉,但是我能夠感覺到,她似乎在哭泣。
聽她剛剛所說的話,應該已經死了好幾百年了,可是,我總覺得,這裡面似乎大有文章。
“剛到李府,他們就把我強行推進一口棺材,我不願意,就掙扎着,可是,我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當棺材蓋合上的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好像快要死了,我聽到他們在打棺釘,我拼命地踢打棺蓋,可是,棺蓋卻越來越緊,直到,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握住了我的腳踝……”
那一刻,我的眼前彷彿能夠看到她剛剛所描述的那幅畫面,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不動了,因爲,我不敢動,我耳邊傳來一個聲音,一個男人的聲音,我聽到他說:腿,好美的腿……”
我放在桌子上的手不由慢慢握緊,我想,那個男人大概就是李員外死去的公子。
“接着,我感覺腿上傳來一陣刺痛,有人在咬我,不,是在吃我……吃我的腿!”
我的心陡然之間漏跳了一拍,恐懼像是尖銳的倒鉤刺,來回挑動我緊繃的神經。
“我好疼,疼得大聲叫了起來,可是,那蝕骨的疼痛卻依舊在持續,我看不到他,也感覺不到他,鼻尖充斥着血腥,那是我的血……”
這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鬼吃人是這樣的,像野獸一樣,張嘴就咬,我彷彿能夠感受到,被困在一個黑暗的長盒子裡,雙腿被什麼東西啃噬的感覺。
“夠了,別再說了!”
我有些受不了了,明明四周什麼都沒有,可我卻彷彿能夠聞到一股濃濃的血腥,就像躺在那口棺材裡的人是我!
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沉沉地壓着,壓得我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她不再說話了,只是阿浪,卻一直那樣看着她,好像透過她,看到了什麼東西。
“我以爲我死了,可是,我卻沒有死,我只是疼得昏了過去,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發現,棺材蓋竟然已經打開了。”
那女鬼還在說,可我卻聽得冷汗直冒。
“但是,我的腿卻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接口處,血肉模糊,卻能夠看到不少清晰的牙印,我知道,我的腿是被他吃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