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看錯,奶奶的確在笑,那笑容讓我頭皮發麻。
在我最猝不及防的時候,奶奶的手突然鬆開了,剎那間,我感覺到一陣詭異的風吹過來,奶奶就那樣從我的眼前掉進了河裡。
我伸手想要抓住她,可當我的手伸過去的一瞬間,我好像感覺到什麼東西從我的掌心掠過,輕飄飄的,像一片完全摸不着的樹葉。
當我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時,卻發現,我的掌心是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
“撲通”一聲過後,我的心突然之間破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空洞洞的,好像會漏風。
當我的目光落在那一片冰冷的河水中時,我才發現,河水是那麼平靜,平靜得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奶奶!”
我朝着河水大喊了一聲,然而,我卻沒有聽到任何回答。
一種深深的絕望突然襲了上來,我的腦子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砸了一下,哐噹一聲炸開了。
“小辣椒,快回來,那不是你奶奶!”
耳邊傳來白晨旭的聲音,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緊緊拉住斜拉索的手好像被什麼東西狠狠紮了一下,疼得我猛地放開了手。
剎那間的失重讓我幾乎忘記了呼吸,我永遠忘不了掉下橋的那一剎那,冰冷的河水一股腦地涌進了我的鼻腔。
我猛然間睜開了眼睛,視野裡卻是模模糊糊的光亮,氣泡咕咚咕咚往上冒,我的頭腦陷入一片空白。
我拼命地想要抓住什麼,可不論我如何揮舞雙手,卻什麼都沒能夠抓住。
河水在我的抵抗下變得更加洶涌,我甚至能夠感覺到自己拍起的浪花,我不會游泳,卻使勁蹬着腿,我以爲我能夠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可河水卻已經蔓延到我的氣管,我的肺部,直到我的眼睛慢慢閉上,渾身都失去了意識……
模糊間,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握住了我,強大的拉力好像快要將我扯成兩半,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恍然發現,我竟然能夠呼吸到空氣了!
“咳咳……咳咳……”
我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完全被河水浸溼的衣服緊緊貼在我的身上,汲取着我僅剩的那一點點體溫。
我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凝滯了,整個人止不住地顫抖着。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身子陡然間一輕,接着陷入一個熟悉的懷抱,阿浪緊緊地抱住了,送我上救護車。
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那是一種淡淡的香味兒,像是藏在抽屜裡的木屑。
無數個夜裡,讓我覺得心安的味道,與此同時,也是在無數個夜裡帶給我憂慮和恐懼的味道。
“阿浪……”
我低低地喚他的名字,可他卻沒有回答我,只是依舊平視着前方,眉宇間帶着一種深深的焦慮,儼然有幾分責備我的味道。
救護車閃爍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更添幾分悵然。
我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索性不再說話。
臨上車的時候,我朝橋上看了一眼,才發現,白晨旭依舊不能動,呆呆地站在原地,也不呼救,只是目光卻緊緊盯着我。
我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力不從心。
即使急救人員給我蓋上了厚厚的棉被,可我卻依舊冷得直哆嗦,阿浪就那樣安靜地坐在救護車裡,什麼話也沒有說。
那一刻,我恰好擡眸,迎面對上了他的視線,可我卻迅速將視線收了回來。
他的眼神太過凌厲,目光太過敏銳,讓我根本就不敢直視。
可我心裡卻忍不住在想,阿浪爲什麼會知道我在哪裡,爲什麼又能夠及時趕過來救我呢?
倏而,我好像想到了什麼了……
對了,是之前一直跟在我們身後的殭屍小飛。
我轉頭,發現,小飛在此刻正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興奮不已。
頓時長長舒了一口氣,可當我將目光收回來的時候,才發現,阿浪的眼睛依舊緊緊地盯着我。我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好,只是覺得渾身都好像被針扎一樣。
可是,阿浪卻一句話都沒有說,也不問我究竟爲什麼會出現在河邊,更不問我爲什麼會從橋上掉下去。
他好像什麼都知道,又好像對什麼都漠不關心。
我討厭他現在的樣子,討厭他一句話都不說,只是沉默地看着我。
天陰沉沉的,我彷彿能夠感覺到,馬上就要變天了。
救護車一路往前開,我的心情變得越來越沉重。
可奇怪的是,一切並不如我想象中那麼簡單,因爲救護車越往前開,就越是讓我覺得冷,冷得渾身戰慄。
爲什麼會這樣呢,更重要的是,當我的目光再次轉向副駕駛座的時候,才發現,小飛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消失不見了。
心裡升騰起一陣不祥的預感,可我卻不敢開口說話,只是默默等待着。
就在這個時候,我感覺到救護車的速度越來越快,而此時此刻的我,竟然感覺到自己渾身像是被什麼東西緊緊吸住了。
我的背緊靠在那張病牀上,卻連挪動一下都十分困難。
我低眸看向自己的手和腳,沒有綁任何東西,但就是連動都不能動一下。
怪事接二連三,先是車裡的燈暗了一下,接着又亮了起來。
然後,我的耳邊竟然傳來一陣可怕的哭泣聲,那聲音帶着聲聲哽咽,好像能夠穿透我的靈魂一樣。
最後,我發現自己竟然整個人都漂浮在了空氣中,而我的手腳已經靈活自如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剛剛在我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我竟然發現,自己的身體依舊躺在病牀上,更重要的是,我的眼睛是睜開的,那雙眼睛明明是我的,可我卻似乎從那眼睛中看到另外一個人。
忽然之間,那眼珠子竟然一左一右地轉動了一下……
我的心猛然一沉,四周冰冷的空氣託着我,可我卻已經感覺不到冰冷。
腦子裡突然一陣嗡嗡作響,接着,便哐噹一聲炸開了。
那個躺着的人不是我嗎,那她到底是誰?
就在我正思考的一瞬間,那雙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我,我看着眼前的自己,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
倏而,我好像想到了什麼,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渾身的汗毛筆直地豎了起來。
因爲我發現,別人的靈魂已經佔據了我的身體,而我自己竟然被排斥在自己的身體之外。
心臟好像突然之間破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空洞洞的,會透風。
我從未想過有那麼一天,我會如此害怕我自己,可當我看到自己的身體被別人佔據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我雙眼看到的是多麼殘酷的一切。
不對,阿浪是殭屍,他應該能夠看到我纔對。
“阿浪,阿浪!”
我大聲呼喊他的名字,可他卻完全沒有理會我,難道他還在生我的氣?
正想着,我看到躺在病牀上的自己竟然慢慢伸出手,緊緊握住了阿浪,對他說:“對不起……”
心口劇烈地起伏着,我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但我卻像是一個透明的影子一般漂浮在半空中。
有一個靈魂成功地替代了我了,住進了我的身體,而她竟然能夠自如地控制我的身體,還能夠感知到我靈魂深處想要說的話……
我突然想到不久前,鬼差勾魂的事情,我的時辰到了,卻有另一個女孩兒和我換了魂。
當時我並不以爲意,我以爲,自己是逃過了一劫,沒想到,卻是另一個噩夢的開始。
我看着那雙眼睛,大聲地質問道:“你到底是誰,爲什麼要佔據我的身體?”
可是,她卻沒有回答我,只是用一種深情的目光看着阿浪。
接着,我聽到她說:“原諒我吧,我願意爲你生下孩子。”
那一刻,我感覺到自己渾身的血液一瞬間倒流回心臟裡,然而,那個佔據着我的身體的靈魂卻在笑。
恐懼如同跌進心湖的石頭,漾起一層又一層的波浪。
可我沒有想到,剛剛沉默的阿浪卻突然之間露出一抹欣喜,他凝視着我的眼睛,不,那已經不是我的眼睛了。
我聽到他說:“你考慮清楚了?”
躺在病牀上的我沒有回答,而是勉強撐着身子坐了起來,可她似乎沒有什麼力氣,剛剛撐起身子卻又差一點倒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阿浪強而有力的手臂緊緊扶住了她,可她卻順勢倒進阿浪的懷裡。
我聽到她羞澀地對阿浪說:“考慮清楚了。”
此時此刻,我的精神差點崩潰!
我大聲對阿浪說:“不要聽她胡說,阿浪,我在這裡,那不是我,那不是真的我啊!”
然而,阿浪卻什麼都沒有聽到,我感覺自己好像真的化作了一團空氣。
我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敲了一下,撲通撲通猛烈地跳動着,我不知道此刻緊緊抱着另一個我的阿浪能不能感受得到。
我第一次覺得那麼無力,我想反抗,可是,我的靈魂卻不在我的身體裡!
到了醫院,另一個我被送去做詳細的身體檢查,阿浪靜靜地坐在走廊上,一言不發。
這對我來說,似乎是個機會!
我這樣想着,慢慢飄到了他的跟前。
我凝視着他的眼睛,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擡起頭來,與我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