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了一夜的煦平還是沒有想出個所以然,附近並沒有隱藏任何有危險氣息的妖物,也沒有其他人類活動的蹤跡。
村子裡一夜之間又逝去了兩個人,村民似乎已經習慣了,他們安靜把屍體運到村子的最邊緣,慢騰騰的,用盡自己所剩不多的力量,把他們簡單的安葬入土。這裡已經有不少凸起的小土堆,泥土看着還是新的,都是這三日來埋葬的村民們。
煦平煩躁的捏了捏自己的太陽穴,他用術法快速的幫他們挖好土坑,和他們一同站在那邊靜默不已,爲逝去的人們哀悼。
世間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看着最親近的人在自己面前慢慢死去而無能爲力。明知道事情的發展方向,卻無法阻止,只有日復一日的等待死亡。村中的人們寸步不離自己的親人們,因爲興許下一秒,你至愛之人就會在你眼前倒下,從此再無聲息。
“啊,我的兒啊……”終於有一位婦人挨不過這沉重的氣氛,發泄出了連日來的苦痛壓抑,短短兩天內,外加這第三天的早晨,她就失去了父母、丈夫、以及兒子。
歇斯底里的哀嚎因爲本身身體太過孱弱而抽氣般的斷斷續續,不一會那位婦人就氣喘如牛,汗如雨下。煦平立馬上前用法術控制住她的情緒,心頭的愁雲卻越來越濃。
婦人的這一聲哭一時影響了不少人忍不住也痛哭起來,他們只是本分的村民,他們只懂耕耘織布,他們本性純良,與世無爭的在這塊偏僻的地方世代流傳生活下去。從未想過有一日會突然遭此橫難,一夜之間,所有人的命運似乎走偏上了死亡這一條軌道。
伴隨着未知的恐慌被村民們硬生生的壓了下去,一旦爆發,更是驚天動地。煦平雙手顫抖着施用着自己的法術,竭力維持着村民們身上因爲情緒太過激動而加快擴散的毒素。
對第一次見識到如此場面的煦平來說,人間地獄,似乎不過如此。
無論煦平說什麼,村民們的哭聲都沒有停止,有不少看清現狀的村民開始安慰勸說身邊的人,一邊朝煦平表達感謝。
他們沒有過多感嘆命運的不公,而是認命的選擇接受。
煦平不知該說些什麼好,村民的情緒安定之後,煦平繼續查探村子的四周,他想過請師傅來幫忙,但是他知道這個機率很小。仙講究因果輪迴,不可妄加干涉人界之事,除了人界,其餘幾界都一樣,除非有大規模的妖魔侵襲人類擾亂了六界穩定、抑或是其他族界主動與仙界作對。
每個族界都有每個族界必須面對的危難。不是高高在上,便一世無憂。
煦平懷揣着重重心事愈加仔細的再次查探四周,甚至擴大了搜尋範圍,但依舊一無所獲。若是請師兄來幫忙,村民或許已經等不到那個時刻了……
難道就讓他這樣看着一條條生命逝去?心緒煩亂的煦平又來到了琴言攀附的大樹下,也不知道爲什麼,煦平覺得呆在這心情會稍微安定些。
琴言一大早就從小白兔的口中知道了村子越發糟糕的情況。琴
言不由沉思不已,若是那條黑黃大蛇還在這附近養傷,那個人族修仙者不至於發現不了啊?難道她那條淫蛇也能像她這個吸收天地精華修煉而出的藤樹妖一樣隱藏妖氣?可是這明顯不可能啊?若是那條淫蛇可以做到如此地步,那她都可以修仙了……
一人一藤蔓各自思量着,等到琴言將注意力放在盤腿坐在樹下的煦平身上時,才發現這個人族修仙者情緒糟糕到她都能感覺的到。
他就這麼在意那些人類的生死?琴言不解的看着煦平皺成川字的眉頭,沉吟着若有所思。
如果,他們妖界有人遭此劫難,她會如何呢?不可否認的,若是和自己沒有關係的人,琴言依舊不會去搭理。
都說妖性情薄涼、自私冷漠,其實這句話說的還蠻有道理。
煦平糾結的模樣,琴言越看越不開心,她也不知道爲什麼,這樣的一個人,要笑起來纔好看。
琴言試圖用蔓條撫開煦平皺着的眉頭,然而並沒有任何作用。
像是老僧入定的煦平一動不動,完全沒有感覺到琴言善意的“撩撥”。
琴言拖挲着下巴,神采奕奕的眼睛被煦平滿滿的佔據,像是想到似的不時點了點頭。
琴言向來想到什麼便做什麼,她不會猶豫,就像此時,身爲與人族對立面的她,突然就向煦平暴露了妖的身份。絲毫沒有考慮到若是對方是個嫉妖如仇的修仙者,還重傷未愈的她該怎麼辦。
“喂,我說你這個人怎麼一直愁眉苦臉的,真是醜死了!”琴言頗爲嫌棄的朝煦平喊道,又怕煦平不理她,於是自以爲不露痕跡的加了一句,“我說,若是我說我有法子救那些村民,你笑一個給我看看怎麼樣?”
聞言煦平猛地睜開了眼睛,站起身子朝後望去,脫口而出的話語比轉身的動作更先傳達:“這位姑娘,你是說你有方法救這些村民?”
巨大的驚喜籠罩在煦平心頭,一直一來壓抑的情緒似乎在這一刻全都消失不見,他的臉上自然露出了激動的微笑,本就明亮的星眸愈加璀璨,不過等他轉身之後沒有看見任何人,他微顯的笑容頓時緩緩僵在了臉上,舒展的眉頭又一次合攏。
煦平往四周看了看,還是沒有見到有他人的身影,內心不由疑惑,難道是他太過在意這件事從而產生了幻聽?
琴言看着變臉似的煦平,再被那一剎那的笑容驚豔之後,立時回神忍不住爆笑起來。
“哈哈,呆子,我在這裡,你在看哪兒呢?”
這一次煦平是真真切切的根據琴言發出的聲音判斷出了她的位置,但等到他將視線移到攀附在大樹上的那顆藤蔓時,瞳孔不由微微收縮,下意識的張大了嘴巴。
“你,你,剛剛是你開口說的話?”
“是啊,不然你以爲還有誰?”
煦平這次是真的驚呆了,他怎麼也不會料到,對他提供幫助的是一個藤蔓妖,而且還是他待了一夜都沒發現的藤蔓妖……
煦平乍然想到昨晚貼在臉上的那根細蔓條,以及那模糊的輕癢感,忽然就
不好意思的紅了臉,那時他居然還以爲是風將藤蔓上的蔓條吹到了他臉上。現在看來,明顯是這個藤蔓妖的惡作劇。
“你,你真的可以救那些村民。”煦平訕訕的低下頭,露出了耳後根遮掩不住的紅暈,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就算眼前這株藤蔓是妖,也是沒有惡意的妖,煦平不是迂腐的修仙者,他的斬妖除魔可是基於對方作惡的原則上。
“噗”,煦平的表現讓琴言再一次笑出了聲,吶吶,這個人族的修仙者真是太可愛了~在知道她是藤蔓妖之後居然臉紅了,看的出來,煦平剛纔的反應是因爲太過驚訝,並不是害怕,也沒有厭惡。
“那是自然,我琴言說到做到,不過我剛剛說的那個要求你能做到嗎?”
女子的聲音清脆悅耳,帶着絲絲揶揄的笑意,二十二年來都沒有和女子打過交道的煦平忽然有些不自在。
“什,什麼要求,姑娘請說,只要我能做到,煦平一定竭盡全力。”煦平忽而擡起了頭,然後又請求式的朝琴言俯首拜去。他臉上的紅暈還未褪去,在說到“竭盡全力”時是極其堅定的語氣。
“原來你叫煦平啊。”琴言嬌俏的語氣顯的有些開心。她忽然間的轉移的話題讓煦平愣了愣,然後下意識的應道,“是,在下煦平。”
“咯咯,那怎樣寫啊?”
“和煦的煦,平安的平。”煦平是本能的應着琴言的話,後知後覺才感覺到兩人的談話已經從救村民跑偏了。
“煦平。”琴言一字一字的慢慢從口中說出這兩個字,脣齒間輾轉繾綣,似是要將這兩個字記住一輩子般,還未完全消退的紅暈立時又爬上了煦平的臉頰。
“恩恩,我記住了,你也要記住我的名字,我叫琴言哦,琴瑟和諧,言語之間的琴言~”
彼時,風輕輕拂過,揚起了琴言垂落的細枝蔓條,剛好掃過煦平的鼻尖,清鈴般的女子歡快笑聲似乎衝散了籠罩在村子上方的厚重陰霾,連帶着溶解了煦平心中的幾乎欲結爲厚繭的蜘蛛絲。
“嗯,煦平記住了。”
琴言滿意的舞動着自己的藤蔓,認真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笑道:“煦平,要我救那些村民,你需要每天都要笑給我看~”
煦平一怔,似是沒想到琴言會提出這樣簡單的條件。
“怎麼?這樣都不肯答應嗎?”
“不是。”煦平急道,“是姑娘提出的要求太簡單了,姑娘如果還需要什麼,儘管……”
“你還叫我姑娘?”琴言發現調戲煦平是件樂趣十足的事情。
“琴言……”煦平被琴言弄的毫無招架之力,愣頭愣腦的煦平完全不像蓬萊聖山上那個一心只知道修行的煦平。
“嗯,這纔對嘛~既然你覺得太過簡單了,那我就加一個要求好了,我因爲受了重傷而不能化成人形,你要在這裡陪我~還有啊,我救完那些村民之後,會進入沉睡,你要在這裡保護我,要是有一條黑黃大蛇妖過來尋我,二話不說,直接弄死!哼哼,這條臭蛇妖就是害那些村民的罪魁禍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