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風也因此更加不老實了,哪怕他不知道掙開玦情後,他應該做什麼,可以做什麼。當浸了鹽水的鞭子落在阮玉清後背上的時候,玦情捂住了凌風的眼睛,無論凌風怎麼罵他、打他,都沒有鬆開,而他的目光也沒有放在阮玉清身上,而是落在了阮程緊握成拳的雙手上。
打在兒身,痛在父心,一直看着阮玉清受罰的阮程,也在備受煎熬,爲了嚴明的軍紀,阮程不得不這樣做;爲了讓自己前進,阮玉清亦甘願接受懲罰。
聽着鞭子打在肉體上聲音,每一道都像是打在凌風身上,讓凌風感覺越來越痛,身體也抖得跟個篩子一樣,甚至連站都站不住,全身都依偎在玦情的懷中。等到鞭聲停止的時候,玦情放開了凌風,凌風緩緩睜開眼睛,看着被擡上擔架的阮玉清,她的後背被鮮血染得通紅。
看着阮玉清遠去,凌風低聲祈求道:“玦情,帶我過去,求你了,帶我過去...”
“風,對不起”
“帶我過去,帶我過去...”
“風,我可以帶你過去,但是你一定要謹記,這一切都是過去了的,玉清在遇到你之前,都是不會死的”
“...嗯!”
凌風點頭,表示明白了,但是心中還是接受不了,即使知道又如何,看到阮玉清受傷痛苦的樣子,他也一樣會難受,會痛苦,既然什麼都改變不了!什麼都不能改變!那麼又爲什麼要讓他看到這一切?爲什麼要體驗這種無能爲力的感覺?
回到阮玉清的營帳,凌風沒有去看阮玉軒和司徒翰臨此時是什麼表情,他的目光一直注視着阮玉清慘白的面容。但是這樣過於安靜的凌風反而讓玦情更擔心,可是他卻連怎麼安慰凌風,都不知道。
但玦情不知道,阮玉清知道,應該陷入深度昏迷的阮玉清忽然間慢慢睜開眼睛,甚至於看向了凌風和玦情的方向,笑着無聲地說道:“好疼,可以陪我一起疼嗎?”
瞬間瞪大了眼睛,凌風走到了阮玉清身邊,即使幾次踉蹌着差點摔倒,玦情也沒有去扶他,只是看着凌風走了過去,握住了她的手,阮玉清才帶着笑容沉沉睡去。看着阮玉清平和安靜的睡顏,凌風也露出了笑容,這樣的笑容是玦情渴求的,但卻是他帶不來的,阮玉清啊阮玉清,你到底是看得見,還是看不見?
當阮玉清清醒的時候,她自然看不到凌風了,也忘了凌風的存在,而凌風也不是特別在意這個了,跟在阮玉清身邊,有時候說說話,然而他的聽衆只有玦情;有時候凌風什麼也不說,就這樣靜靜地待在阮玉清身邊,玦情也不會打擾他,只是坐在凌風身邊,關注着那隨時會倒下的身體。
不知不覺間,過了十天的時間,阮玉清雖在隔天就醒了,可是因爲傷重,差不多都躺在牀上養傷,阮玉清的傷日漸好轉,凌風則天天守着阮玉清,不肯休息而日漸憔悴,玦情很心焦,本想順着凌風的意,可還是忍不住開口勸道:“風,你還是休息一下吧,你的身體已經越來越不好了”
凌風看着阮玉清搖頭拒絕“不,司徒翰臨沒有時間常來陪着玉清,我不能讓玉清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可玉清又看不到你啊!不過玦情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勸道:“風,你覺得我不值得陪着玉清嗎?”
“不是...我沒有這樣想過”
“那你就好好休息!我替你守着玉清,即便你睡着了,玉清也不會無聊”玦情說着的時候,還蓋上了凌風的眼睛。
“嗯,玦情,那你要替我守好了”凌風的話很模糊,似是囈語一般,但終於肯休息的凌風,讓玦情鬆了一口氣,早知道這麼簡單就可以讓凌風休息,他絕不會拖到現在。
然而凌風老實了,阮玉清卻不老實了,下牀舒展了一下手腳,便取下掛在牀頭的劍,出了營帳,玦情守着凌風,並沒有出去看,不過一炷香不到的時間,玦情便又看到被阮玉軒和司徒翰臨架進來的阮玉清。
兩人毫不溫柔將阮玉清放到牀上,阮玉軒甚至非常生氣地呵斥道:“在傷好之前,你就不能老老實實地待着”
然而阮玉清壓根就一點都不順阮玉軒的意,挑眉道:“不要!我受的不過是些皮外傷,這點小傷,我也養了十天了,再這樣待着,我會瘋的”
“一點小傷!”阮玉軒氣得瞪圓了眼睛“那是誰差點因爲這樣的小傷,丟了小命的”
“又不是我”阮玉清一臉疑惑地看着阮玉軒“我現在精氣神十足,怎麼看也不像差點丟了小命的,哦,難道少帥說的是五殿下”阮玉清說到這裡,甚至還轉頭看向司徒翰臨,驚訝道:“五殿下,你什麼時候受了重傷的?還是回去養傷比較好,少帥,你也別站在這裡了,趕緊把五殿下帶回去守着,要是五殿下出了什麼事,你倒是可以撇清罪責,可憐的可是我這樣的小角色,可憐啊...”
阮玉清說着說着便掩面哭泣起來,彷彿真要大禍臨頭一般。司徒翰臨也是見識過阮玉清這個樣子的,因此一動不動,甚至覺得這樣的阮玉清很可愛,欣賞地看着;阮玉軒則沒有司徒翰臨的好心情,頭疼地扶額,感覺他遲早要被這個妹妹氣死。
但是就算知道阮玉清是在假哭,阮玉軒的心此時也軟得一塌糊塗,上前拉開阮玉清掩面的手,看着那完全沒有淚痕的臉,柔聲道:“你也裝得像一點,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升職了,接替楊將軍的職位...”
本是一件高興的事,要是以前阮玉清一定高興地找不着北,可是現在她的眼中除了不可置信,還有着悲傷“爲什麼?我犯了這麼大的錯,父帥還會...”
“玉清,你確實違反了軍紀,楊將軍也在那一戰中犧牲了,但是當我們趕到的時候,敵人已經被你打得丟盔棄甲,就算出了一點小意外,但那確實是一場勝仗,父帥賞罰分明,你犯了錯,要罰,但是你也立了功,自然要賞”
“勝仗?”阮玉清並不認同地笑了“那也叫勝仗?!”
“玉清!”阮玉軒蹙起了眉頭“你爲何總是揪着這件事不放!”
“不是我揪着不放,而是它本就是發生過的事實”阮玉清看向一直悶不做聲的司徒翰臨“五殿下,我不是在說笑,你的傷怎麼樣了?”
“什麼傷?”司徒翰臨有點懵地看着阮玉清“自從那一戰之後,北蠻人都沒有來犯,練武的時候也沒有...”
“是我傷的那些!”玦情看到阮玉軒和司徒翰臨都輕微地抖了一下,阮玉清什麼也沒說,他們都一致以爲阮玉清並沒有那時的記憶,畢竟那如野獸一般的狀態,誰又會想到在那種狀態下,那個喪失理智的野獸會記得自己做過的事。
在司徒翰臨思索着該如何開口的時候,阮玉清又張口說道:“雖然當時我的腦中一片混沌,但是後來我還是慢慢想起了那夜的事,要不是你們趕來,或許我會毫不留情地殺了當時倖存的士兵...我記得,你們一起阻止我,我也記得,我傷了你們,其中五殿下的傷最重,可是父帥並沒有治我這方面的罪,你們是瞞着父帥的吧”
“我沒有大礙的”司徒翰臨搶在阮玉軒之前說道:“和你當時的傷比起來,我不過是小傷,你不要在意,況且,在事態變得嚴重的之前,你不是清醒過來了嗎?”
“後面清醒過來了?”阮玉清忽然感覺自己是不是忘了什麼重要的事,閉着眼睛想了半天,睜眼似恍然,又似迷糊地說道:“那時,好像,我也記得不太清楚了,好像有一個人...”阮玉清說到這裡,玦情下意識地捂住了凌風的雙耳。
而阮玉清的語氣也帶上了一分的肯定“是有那麼一個人,一直在我的耳邊說話,可是我沒有聽清楚他說的是什麼?後來我好像還看到了他,但是他看起來很模糊,我也看不清楚他的模樣”
“你說的是翰臨嗎?”
“誒?”
“翰臨就一直朝着你吼,想喚醒你,還大膽湊到你的面前,要不然以你當時的狀態,也不可能重傷翰臨”
“是這樣嗎?”阮玉清看向不太想承認,但又滿眼炙熱的司徒翰臨。
“當然”阮玉軒很肯定地點頭“當時阻止你的,就只有我和翰臨兩個,我又沒有大喊大叫,更沒有不要命地湊到你面前,你聽到的、看到的,除了翰臨,還能有誰”
“哦”阮玉清還是有些懷疑,不過暫時又沒有合理的解釋,便對司徒翰臨露出了笑容“謝謝你,五殿下”然而還不等司徒翰臨對此作出迴應,便轉頭惡狠狠地盯着阮玉軒,甚至撲到阮玉軒身上,開始在阮玉軒身上作怪“你還是不是我哥哥!關鍵時刻怕死,還不如五殿下英勇,現在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不愛我...”
“我喜歡你!”司徒翰臨語出驚人,阮玉清和阮玉軒都被震得暈乎了一下,阮玉清確定了一下自己沒有聽錯後,轉頭熱淚盈眶地看着司徒翰臨“還是五殿下對我有兄弟愛,比那個假哥哥更真”
剛回過神來,又聽到阮玉清這麼說,阮玉軒臉不黑都難,不過看到司徒翰臨眼中的失落,默默嘆了口氣,對還整個人趴在他的身上的阮玉清道:“快起來!叫你平時少吃點,你還不聽,重死了”
眸中精光一閃,阮玉清大有再接再厲,不放過阮玉軒的意思,不過還沒開始行動,司徒翰臨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江清,既然我已經知道了你是老師的女兒,那麼私下,我可不可以叫你玉清”
“最好不要!”阮玉清往下壓了壓,對更失落的司徒翰臨解釋道:“就是因爲玉軒哥私下都這樣叫,纔會經常說漏嘴,我可不想全軍的人都知道。所以,不管是有人還是無人,你們都要叫我江清,再說了,我隨母親姓的時候,本就叫江清,江清也是我的名字,所以...”
“我明白了,江清”阮玉清接下來的話沒有說完,但司徒翰臨已經理解地回道,就是不知道阮玉清是明白了那句表白,還是真的不明白,可他沒有因此討厭自己,不是比什麼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