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烏雲散盡,霞光落在城牆上,明媚,溫暖。
用過早飯趕了驢車,餘生一行人離開揚州,緩緩行走在潮溼大道上。
殘事未了,但餘生還是選擇回客棧再說。
從小到大,餘生還不曾離開客棧這麼長時間,真有些想念自己那一畝三分地了。
雨一收後,整個世界活過來,路旁野花綻放,蝴蝶起舞,不時有一隻野兔子穿過。
在他們要進樹林時,天上傳來一串鶴唳,擡頭見一羣白鶴飛過去了,白鶴上還坐着昨日見過的黃衫人。
昨天回城後,餘生向清姨打聽過,清姨當時一句話不說,只是看着餘生,仿若在看一寶貝。
餘生最後被看毛了,問題也就不了了之。
不過現在看這行人去的方向,很可能是鎮子。
餘生踢簾外的葉子高,“快走,快走,有客人上門了,這些人一看就不尋常,得狠狠的宰他。”
趕車的葉子高不悅,“你踢我作甚,毛毛這小子掏空了身子跑不快,我有什麼辦法。”
餘生嘆息,“酒色誤人。”
毛毛走的不疾不徐,餘生很快有些困了。
他坐位子上,把清姨腿上攤開的書取走,小姨媽不解的看他,“你做什麼?”
“盡一下身爲姨媽的義務。”餘生仰頭躺清姨雙膝上,用書蓋住臉,“我睡一會兒,你翻時小點兒聲。”
佔便宜如此厚顏無恥,餘生很佩服自己。
清姨無奈,繼續翻書,正入神時,餘生翻了個身子,“別亂動。”清姨說一句,見餘生安靜後也沒仔細看。
餘生這時臉朝裡面,聽着書頁翻動,看着近在咫尺的小腹,卻不敢輕薄,深怕自己被一腳踹到客棧。
他一會兒就睡着了,不知走了多長時間,車晃動後被驚醒,餘生忽然發現這時臉貼着衣服。
這下餘生再也睡不着了,閉上眼假寐,感受着溫熱傳向臉龐。
小姨媽穿着一身錦衣,衣料光滑柔軟,就像肌膚貼在臉上。
清姨很快察覺到餘生呼吸時的熱,把書微微掀開,見餘生閉着雙眼,睫毛微動,一時不知所措。
餘生聽見書頁停止了翻動,片刻之後書頁又翻動起來。
清姨沒理餘生,繼續看自己的書,只是翻時的動靜更輕了些。
車輪緩緩滾動着,宛若牛車。
鳥兒在樹梢上清唱,一溪流水淙淙,餘生只願這時光永遠停住,道路沒有盡頭。
奈何只是餘生一廂情願,葉子高在外面說,“回來了。”
清姨一把推起餘生,餘生佯裝剛睡醒的模樣偷偷打量清姨,見她神色如常。
毛毛停在客棧門口,餘生跳下去,扶着清姨下車,見客棧門口擠滿了人,“怎麼了這是?”
里正回頭見餘生,忙招呼道:“小魚兒,你快進去看看,這小老頭別瘋了。”
餘生一聽,扶清姨下車後拉着她手腕進客棧。
清姨以爲餘生忘記鬆開了,掙了一掙後掙不脫,見他急着進去,也就由他了。
餘生顧不上沾沾自喜,進去後見小老頭提着一根柳枝,蘸着一碗水在狠狠鞭打倆鬼。
當然,在鎮上百姓眼中,這小老頭是在鞭打空氣,也聽不見倆鬼淒厲的慘叫。
小老頭不時還用瓶子裡的液體擦一下眼,以讓自己看清鬼的影子。
餘生拉旁邊看熱鬧的女鬼鳳兒來過來,“怎麼回事?”
鳳兒用看白癡的眼神看餘生,“啥?”她只吐出一個字。
“這些天你就沒攢夠一句話?”餘生嫌棄的把她推開。
鳳兒卻不依了,這些天不與人交流,早把她憋壞了。
她與倀鬼和白骨交流,得一字一字比劃,讓鬼辨認,談話很不順暢。
對餘生就不用,草書不斷筆的把一句話寫過去,餘生也看的清楚。
她執着比劃,餘生不理她,問走過來的草兒,“這是怎麼回事?”
草兒道:“老頭說是他仇人,都打一夜了,掌櫃的你快管管。”
仇人?餘生明白幾分,只是不知這鬼怎麼被小老頭抓到的。
他見草兒一臉心疼,“打的又不是你,你心疼什麼?”
“那頭上的草和葫蘆是我的,別讓他打壞了。”草兒說,“還有倆鬼是我種藥的,別讓他打死了。”
小老頭有不少辦法撬開鬼的嘴,這葫蘆籽是小老頭昨晚種上的。
餘生經她一指,方看見倆鬼頭上一個長着一寸草,一個長着一寸的小綠葫蘆。
他看得見鬼,所以把這兩東西忽視了。
現在見到這葫蘆,餘生一怔,頭上頂葫蘆,這造型太熟了。
“你種的?”他問草兒。
見她點頭,餘生按住她肩膀,“失敬,失敬,你這葫蘆鬼噴火還是噴水?”
“什麼葫蘆鬼,葫蘆是我的,鬼只是田。”草兒只擔心她的葫蘆,“剛長出來,很嬌貴的。”
餘生恍然,“那你這葫蘆喊人,他答應後收的進去不?”
草兒又搖頭,餘生很失望,本以爲種在鬼頭頂的葫蘆是什麼法寶呢。
“放心,鬼已經死了,再打也死不了。”餘生安慰她,“還有,只過了三天,你怎麼長低了?”
草兒顧不上葫蘆了,一腳踢向餘生,被他躲了過去。
“咦?”草兒這纔看見餘生右手抓着清姨手腕,“這才幾天,你胳膊就好了?”
郎中關注點很不一樣。
“那當然,也不看看這是誰的麒麟臂。”餘生不急於勸小老頭。
“還不是本姑娘醫術精湛。”草兒見一鞭子差點打草葉上,忙推他上去,“別讓他壞了我的草和葫蘆。”
餘生鬆開清姨手腕,走上去拉住小老頭胳膊,“行了,行了,別打了。”
小老頭喘着粗氣,回頭見是餘生,“小掌櫃,就是他們,你別攔我”,他掙着手臂又要打。
“差不多就成了。”餘生不鬆手,“已經一夜了。”
縮在角落瑟瑟發抖的兩鬼感激的看着餘生。、
餘生又說:“日子長着,慢慢打,一天打一個時辰還鍛鍊身體了。”
兩鬼立刻收回感激的目光。
餘生見小老頭兩眼全是血絲,“上去睡吧,他們身後的巫祝還沒抓住呢,犯不着爲這倆鬼累壞了身子。”
小老頭一聽在理,把柳枝別在腰上,“柳姑娘,謝了。”
待他上樓,餘生讓圍觀的鄉親散了,回頭問草兒,“這怎麼回事?”
草兒說起了昨天傍晚二鬼假扮葉、白來客棧。
話說半截,葉子高恍然道:“假扮我?不用說,一定是這兒露出了破綻,我的英俊不是他們能扮的。”
草兒不理他,一句話把黃鼠狼帶過,着重誇大了自己擒鬼的偉績。
末了,草兒道:“他們怎麼惹老頭兒了?”
餘生擺擺手,“回頭讓他給你說,現在有件事可以確認。”
“什麼?”
“那巫祝在揚州城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