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一過六月,酷暑便至,比往年要熱上許多。
比起宮裡那些連冰的份例也不多的妃子們,芷雲到還好,屋裡的冰盆兒,冷布,掛簾,幔紗帷幔裡都藏了浮空城出產的新型降溫裝置,跟空調一個原理,只是用的能量爲魔能,拇指蓋大小的魔晶就足夠用一夏天了。不過,即使如此,外面酷熱,芷雲還是覺得有些許氣悶。
晌午,芷雲和歐陽一塊兒用過午膳,因爲天氣熱,歐陽也變懶了,白天一般不大樂意去處理公務,只喜歡窩在自家媳婦身邊。
芷雲靠在鋪着涼蓆的榻上,背後是一個繡着奇怪金線花紋的迎風枕,眼前的虛擬屏幕上浮現出的是一幅幅圖畫,畫中都是地球上的景緻,從芷雲的記憶中提取,又智腦分析合成,還原度極高。
芷雲看得很認真,以前從沒有覺得二十一世紀的地球有多美麗,昏暗的天,灰沉沉的大地,連海都幾乎算不上藍色了,有什麼好的,可是最近幾年,她卻總想起以前,想以前的人,以前的事兒,並不怎麼懷念難過,只是多少有些惆悵。
大概是老了吧,過於平淡的生活,總是容易讓人軟弱,人一軟弱,就會變得喜歡回憶,喜歡回顧過去,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似乎每隔一段兒時間,過去的記憶就會泉涌,需要一次又一次地梳理。
芷雲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好,歐陽也說,回憶也是對心的歷練,只要不至於沉溺,於魔法的修行,並無壞處。所以,她便放縱自己。
十月坐在一旁,兩隻手替她打着一把團扇,歐陽舒舒服服地枕在媳婦的大腿上,握着媳婦的一隻小手,眯着眼睛小歇。
芷雲的體質偏寒,哪怕是夏日午後,身體也是冰涼一片,摸起來極爲滑潤,歐陽靠着她,愜意地伸了個懶腰,他是每一年夏天都恨不得黏在媳婦身上,可惜,今年怕是難如願了,當了皇上,總不能像以往那般任性。
七月立夏的時候便從浮空城回來,芷雲現在用着的這些新式無污染,全天然空調,就是她帶回來的成果,此時,這位姑娘剛給自家主子報告了浮空城入駐另外一個世界之後的各種事務,這會兒又拿出本天藍色的小冊子,細細地將給各宮主子的夏日過暑的賞賜一一說明。
芷雲聽得漫不經心,不過,眼前這兩位都是一心多用的主兒,幾個奴才早就見識過不知道多少次,也不見怪,該說什麼還說什麼。
歇了一個多時辰,歐陽才睜開眼,衝侯在門外的高福叫了聲:“去,給十三爺送一碗冰碗去,給我也來一碗,要蓮蓬制的。嗯,你們主子娘娘喜歡吃果奶的。”
“嗻。”
高福應了聲,不多時,冰碗送至,同來的還有奏摺。
歐陽洗了把臉,坐在炕上,靠着芷雲,開始一目十行地批閱奏摺。他的速度,其實比十三快得多,要是他多工作些時辰,說不定早就處理完了,可是這位,偏偏就不緊不慢,還時不時地張開口,讓自家媳婦給喂上一口冰涼的冷飲。
幸好十三沒看見這位的愜意,要不然,一準兒得氣得跳腳兒,不過,他就是生氣也沒法子,誰讓人家是皇帝呢?
這夫妻倆的夏日,從來是這麼過,好多年不改變,奴才們對他們的習慣都摸透了,伺候得自然熟練順暢。
“過一會兒你不是要開一個小宴?準備好了沒有?”歐陽隨手把一本寫得簡練精悍,只有三行的摺子扔到一邊,忽然想起最近芷云爲了弘昊的婚事,正忙着召見滿洲未出閣的姑奶奶們呢,到今天,已經是第四回了。
“有什麼好準備的,就是隻給他們喝一碗劣茶,也不會有人說這不是好宴。”芷雲笑眯眯地瞥了自家相公一眼,她兒子就是個香餑餑,沒有哪個有如花似yu女兒的貴夫人不想結這門親。
別看今年酷熱難當,可想要頂着大太陽,辛辛苦苦,穿戴着命婦品級的厚重服飾,擠進宮門,來和芷雲閒聊的女人有的是,至少,到現在爲止,還沒有哪位夫人缺席芷雲的宴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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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雲擺宴的地方,選在水榭亭臺,周圍臨水,溫度比低得多,十月帶着芷雲身邊的宮女,手裡捧鮮花,水果,還有冷食甜點輕輕巧巧地走進來,不得不說,芷雲身邊的宮女們論起美貌,少有人能及,這種場面,就賞心悅目的程度,任何人乍見之下,都免不了要呆滯片刻,縱然是那些見慣了美人的貴婦們也一樣。
就是不知道,面對這樣的美人,那些帶着心思和憧憬來的閨閣少女們,會不會忐忑不安?
水榭裡早已經準備妥當,皇后設宴,宮人們自然是盡心盡力,一應準備,都是精益求精,窗簾全換了新的,都是上好的輕綢軟緞和鮫紗,顏色多是芷雲偏好的天藍淺藍,繡的也是山水叢林。室內的鎮冰也遍及每個角落,絕不會讓客人感覺到一絲一毫的不舒適。
芷雲陪着歐陽處理完摺子,快到傍晚的時候,這才徐徐走入水榭,她穿的比較素淨,並沒有穿皇后的朝服,身上只是一件藕荷色銀絲白蝶嬉花旗裳,發上連首飾都不曾佩戴,可水榭裡已經等候多時的女眷卻絲毫沒有覺得被慢待了。
幾人急急忙忙地起身出門相迎行禮,芷雲頜首笑應了,免了禮儀,自顧自挽着如燕的手,入內坐好。
能參加芷雲的宮宴的,自然都不是一般人,如燕就別說了,那是芷雲的嫂子,另外一個就是富察夫人,主角當然是富察家的閨女。
衆人坐下,說笑寒暄了一會兒,芷雲便眼睛眯着,看向在座唯一一名梳着俏生生,模樣嬌麗開的少女身上,這位是富察家的千金,閨名是惠珍,看起來極爲規矩,這會兒哪怕是見到芷雲,也不敢擡頭,只低着腦袋,怯生生地端坐着。
芷雲忍不住笑了笑,隱約看見那小姑娘紅着雙頰,隱藏在粉色衣袖下面的柔荑,緊緊地捏着帕子,顯然緊張得很。
搖搖頭,芷雲揮了揮手,把小姑娘招到跟前,笑道:“瞧瞧這丫頭,生得可真水靈,本宮見了都恨不得硬生生奪了去,怪不得富察夫人一直藏着掖着,就生怕我們看見了呢。”
富察夫人一愣,顯然是沒想到芷雲居然這般和氣,事實上,這位皇后娘娘在傳言裡一向是冷淡自持的。不過,富察夫人反應很快,片刻臉上便浮起笑容,輕聲道:“娘娘真是說笑了,奴才這丫頭最是呆板無趣,根本就及不上三格格半分,娘娘已經有了如花似玉的天之驕女了,哪還能看得上奴才這笨丫頭啊……”
這富察夫人果然是擅長察言觀色,也會說話,只與她說了幾句話,芷雲心情大好,心道,時不時邀請官眷進宮聊天,也是極好的消遣了。
如燕也忍不住笑出聲來,不過,還是故作醋意地哼了哼道:“娘娘和富察夫人這是欺負如燕呢,您二位都有貼身小棉襖穿,就如燕一個人可憐”
芷雲搖搖頭:“你這張嘴,可是越來越厲害,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以前如燕多麼溫柔的一個女人,典型的清朝漢人家的千金,羞澀內斂,可是現在,性子是越來越像滿洲的姑奶奶了。
芷雲心裡一嘆,她明白,如燕這是七分打趣,三分確實遺憾,她只爲明德生了一個兒子,後來雖然也尋醫問藥,調養身體,卻在無所出,難免有幾分不高興,好在明德體貼溫柔,瓜爾佳府又沒有長輩,兒子也孝順懂事,如燕到是壓力並不算大。
要是換了別的勳貴人家,就算有嫡子,夫妻倆感情也好,丈夫不願意納妾,估計這做兒子的也抵不過父母的壓力,妻妾成羣是肯定的了。
對這事兒,芷雲也納悶,她曾經給大哥和嫂子都看過身體,兩個人健康得很,按說,不應該子嗣稀少,他們又不曾避孕,可偏偏就是如此,芷雲也只能說一句緣分還不到。
在座的都是會說話的聰明人,不一會兒,就言笑晏晏,相談甚歡,芷雲看了看時辰,早過了約定的時間,見弘昊還沒有過來的意思,到是不遠處的假山後面,弘晝在那兒探頭探腦的,心裡就知道,弘昊這是相親相得不耐煩,開始打主意開溜呢。
果然,不過片刻,侯在外面的小太監揚聲報道:“五阿哥到——”
話音未落,一名長得虎頭虎腦,很英武的少年便闖了進來,弘晝瞪着一雙骨碌碌直轉悠的大眼睛,乾脆利落地一甩袖子,行禮道:“兒子弘晝,恭請皇額娘金安。”行完禮,也不待芷雲叫起,就出溜進芷雲懷裡,摟着芷雲的胳膊撒嬌道,“皇額娘,太子哥有些事情,說是晚上再來給皇額娘請安,您看看,還是兒子乖吧,太子哥多不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