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天沒逗幺女玩了, 今兒個總算喘口氣。
陸太子憐惜,開始都沒給她下太大的力氣,蹲在地上的小姑娘半點反應也沒有, 陸矜洲動靜不收斂了, 她倏而睜開眼。
見是那張熟悉的俊臉, 宋歡歡心裡的驚悸終於慢慢放下。
“殿下.....”
陸矜洲近日來最愛捏她的耳朵, 見她一副懨懨的神情, 焉巴巴的彷彿霜打的骨朵,微有不滿,眉頭皺了問。
“孤近幾日忙得脫不開身, 倒叫三姑娘偷了閒,既偷了閒, 爲何一副半死不活的神情, 又是被誰欺負了?”
宋歡歡擡了眼睛瞅着陸矜洲, 一隻手拉他的衣襟,要從地上爬起來。
可惜蹲久了, 兩條腿麻得很,木木得找不到支點,一時不穩往後栽去,那腦袋眼看着就要磕到廊座。
幺女驚呼一聲,陸矜洲看不清她懷裡抱着什麼, 還沒開口問呢, 手疾眼快撈她一隻手, 將人提起來抱到懷裡去。
沒摔下去, 宋歡歡看着懸高的地面鬆了一口氣, 心神稍定。
那雙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恰如每個夜晚一般, 自如地纏上了陸太子的腰。
淑黛端着晚間的吃食來,見到廊下兩人糾纏,姑娘的腿,殿下的手。
便悄悄端着食盤退了出去。
開口就是埋怨了,“殿下好忙,好些時候都沒有陪奴了。”
是爲了這個委屈呀,那小嘴翹起來,能掛上一打賣油郎的油瓶子。長廊下都是不燃燈火的,今日的月光皎潔,打在小姑娘的鼻頭上,光滑柔和。
陸太子幾日來的疲累總算鬆了一些,心頭一動,抱着小姑娘低頭,輕柔啄上她的鼻尖。
偶爾咬一咬。
溫存片刻,陸太子離開了小姑娘,目光停在她的臉色,“就爲了這個事。”
“殿下都不想念奴的麼?您這些日子,早出晚歸,都沒能好好陪着奴說話了,奴以爲殿下在外頭養了別的人。”
陸矜洲大踏步抱着宋歡歡進正廳,將她放在書案上。
適才送人出去,還沒有收整書案,上頭都是公文卷宗,亂七八糟堆了好多,簡策是用竹子做的,實在硌得慌。
“殿下....”,小姑娘掙扎着要下來,書案不是一般高,她還有些怕。
陸矜洲正對着她坐回椅子裡,靠回椅背,按住小姑娘的兩條腿,不許她下來,聲音很倦,還有些沉。
“你懷裡抱的什麼。”
聽到太子問,小姑娘才鬆開懷裡抱了着捂了一路的文房四寶,獻寶一樣遞給陸矜洲。
“殿下,今兒個奴外出的時候,特地去書鋪子裡給您買的,看着精緻,硯臺上的青竹和殿下衣襟上的是一樣的呢,殿下看是不是?”
陸矜洲接過來看,目光掠過硯臺上小姑娘說的青竹。
的確是刻着,也有幾分相似,但不如他衣襟上的青竹要精緻,若是放在尋常人家,是少見的物件,但在東宮就遜色了,陸太子用的文房四寶都是貢品,比之好上千萬倍。
然,陸太子卻笑。
“確實是,墨是好墨,看也好看,三姑娘費心。”
文房四寶握在手心裡生熱,卻不是陸矜洲帶的,而是小姑娘身上捂出來的溫熱。
指尖傳遞過來的,能輕而易舉讓陸太子察覺到小姑娘爲了挑這個文房四寶,確確實實費心思了,近日雖說還熱,夜裡沒了日頭,也有些涼的。
她就在外頭蹲着等,難怪縮成一團了。
“三姑娘腿不是麻了。”
陸太子將封好的文房四寶又遞給她叫她解開,那雙手順着宋歡歡的腿給她捏着,說捏不算是捏,更像是煽風點火。
“殿下如今就要用?”
宋歡歡拆好遞過去,陸矜洲低嗯一聲,叫她研墨。
還好硯臺不重,放在大腿根上,旁邊有水,可能墨出來墨,外頭驚了一聲雷,隨之而來的細雨慢悠悠打下來。
冷風潛進來,磨好的墨汁散出一股青竹的味道。
這便是真正用心的地方。
姑且算個歪打正着吧,小姑娘不過是眼睛一撇,瞧見這個與陸太子身上的青竹像而已,隨手就要了,合該也是陸太子自個的錢。
陸矜洲依舊笑,“三姑娘挑的東西精巧,味道也與衆不同。”
說罷,他的手順着上來,停在小姑娘腰間懸着的鈴鐺模樣的玉佩上,又看了小姑娘的頭飾的對襟紅衣。
“你從來不都是愛穿襦裙,今兒個怎麼挑了一身對襟,還是紅色。”
實在很豔麗,襯得膚色越發白嫰,那一頸子看着就不錯,空中不僅有墨竹味還有清幽的香味,她生來帶的處子香。
陸矜洲聞過好幾次,最喜歡將下巴杵在小姑娘的肩胛窩處,就愛嗅這個。
“殿下忘了?過幾日就是中元節了。”
中元節,陸矜洲頓了一頓,不是爲了中元節而頓,而是這月,是幺女的及笄禮。按照上京的習俗合該要要出去放河燈,要祭祖,追悼亡魂。
“穿些紅的壓一壓,怕沾上什麼不該沾的,給殿下惹麻煩。”
陸矜洲嘴角綻了綻,將小姑娘腰間掛着的鈴鐺玉佩取下來,拿筆綻了蘸墨,扯開小姑娘的衣帶,露出一片好春光。
小姑娘遮都來不及遮,她的手裡捧着墨,鬆開手,墨就會翻到太子殿下的身上去。
只得含羞咬了咬下脣,臉紅成一片,小聲說道,“殿下做什麼呀?”
“好些日子沒見到三姑娘,孤今兒個要認真瞧瞧。”
宋歡歡如今是越發知道羞了,她哪點小肥膽如何能與陸矜洲比,更何況陸太子衣裳整潔完備,“還在正廳呢,我們不能回寢房麼....”
“好羞.....不關門麼...”
小姑娘的臉蛋和耳朵紅得能滴出血,和陸矜洲咬耳朵道,“殿下,回去好不好?這裡實在硌得慌。”
慌不慌的,陸太子穩坐太師椅,他自然是不慌也不知道愁,就觀着幺女扭捏,想看她綻放。
聲音不見半點大。
“孤之前讓你去寢房等,三姑娘不愛去,這就是暗中示意孤,喜歡在正廳。”
宋歡歡纔不喜歡,這裡隨時會有人來,她從別處勸,“殿下不收整麼,書案上的東西都要亂了,明兒個還要怎麼會客。”
“能放在殿下面前的簡策,應當都是要緊的,殿下放奴下來罷,收整一番公文案卷,別被鬧亂了,明日見那些個大人拿不出手,殿下又要將錯賴在奴的頭上。”
陸矜洲掏掏耳朵,嫌棄似的,“你怎麼這般吵,閉上嘴。”
宋歡歡不經唬,嘴巴嚴嚴實實關上,盯着陸矜洲的臉,生怕他的眉頭更皺得深,亦或者拉下來,眼神要殺人。
“孤叫你在這裡也不會怎麼你,乖乖坐好了。”
言罷,不管小姑娘,黑乎乎的比毫毛筆尖觸上去,小姑娘腿繃直了,牙齒咬得緊,渾身打了一個冷顫。
他要在小姑娘身上弄丹青。
宋歡歡心裡悔得很,早知道如此,她就不該自作主張給陸矜洲買勞什子的文房四寶,這叫自討苦吃,宋歡歡心裡苦極了。
卻不敢動,陸矜洲的手攢着她的腳踝子。
“殿下,這墨沾了會不會洗不掉了。”
宋歡歡要哭,她一身乾乾淨淨,娘給的白嫩皮子,是她藏在衣裳底下的底氣,被人看了倒沒什麼,如今還沒嫁個如意郎君,就被人沾着墨玩了。
心裡不是一般的難受,小姑娘嘴憋下來,陸太子的墨筆在動。
陸太子畫得仔細,在小姑娘的脯上。
“做紅梅,黑筆描花,最妙的地方當屬三姑娘與生俱來處,端做紅梅花蕊,最是點睛處。”
宋歡歡一個字都不想聽,她哭,眼裡汪汪的水,眨巴眼間。
滾成線,就掉下去了。
擦過拱起的地上,暈染了太子殿下的丹青,只需要最後一筆,就能成就一朵盛開的梅花蕊,就這麼被污了,暈得不成樣子。
陸太子的手藝自然是好的,就算洗不掉,在身上也是好看。
可惜幺女不領情,一個勁就哭了。陸矜洲看她抽噎,很是嫌棄,“孤的畫作都叫你幾顆金豆子毀了去,你要怎麼賠。”
說罷,不等眼前這個不爭氣的接話,自個回道,“本想着畫一遍就停手,這下子要拿另一邊賠給孤作畫。”
說罷,毛筆又沾了黑墨。
宋歡歡卻說什麼都不肯,兩手揪着衣裳要攏上,她是知道羞的,比不上陸太子臉皮厚。
“殿下,奴做錯了什麼,您只管罰就好了,不要拿奴給您的心意糟踐奴。”
陸矜洲的筆頓了,看了她半響,那肩膀一慫一慫,上上下下就是不停歇,陸太子摔下了筆,語氣又兇又狠。
“哭哭哭,就會哭了,敗興!”
吼罷,將人抄起來,抱在懷裡,箍着她的細腰。
“殿下胡鬧,這裡是殿下讀書見人的地方,殿下撒瘋也應該有個度。”
“什麼地方,孤的地盤孤愛做什麼就是什麼。”
陸矜洲手都沒碰着她,專聽她指控了,“三姑娘哭什麼呢,不過是些黑墨,着水洗掉也就沒了,小氣骨頭,什麼都遭不住。”
宋歡歡搖頭,一味哭,話說不出來半句,陸矜洲恐嚇她道。
“再哭就把人招來了,收起來淚水,孤有話與你說。”
宋歡歡哭鬧好半響,陸矜洲默默看着她哭,只覺得好笑,好些日子幺女沒在他眼前鬧了,見她梨花帶雨,竟然覺得心頭舒暢。
由着她哭了好一會,慢慢的宋歡歡收了聲音。
陸太子貼心問了一句,“哭夠了麼。”
小姑娘收勢,心裡一時驚惶,陸太子從前在她耳邊磨牙,說過他最討厭女人哭了,如今竟然能夠容得下她鬧這一番,小姑娘心裡微有波瀾。
陸太子變了,變了好多,他從前不這樣的,他自己知不知道他的變化。
如今陸太子吼人都沒有威懾力了,只爲了裝模作樣。
“只呆看着孤,三小姐是幾個意思?”
問她話呢。
小姑娘不能提陸太子的事,陸太子變了,與她而言是好事,好到不能再好了。
“殿下要與奴說些什麼話?”
陸矜洲很欣慰。
“三姑娘終於長耳朵,能聽得進孤隻言片語真是難得,孤以爲三姑娘只會哭了,軟硬不吃,要跟孤耍賴。”
宋歡歡擦乾淨眼淚,她打了一個冷顫,外頭飄着雨。
衣襟敞開着,墨幹了,雞皮疙瘩豎起來,汗毛一根根的,她真冷,身側的烏髮攏到前面來,勉強能遮一些。
兩廂對比,一邊白,一邊黑,黑的那邊沒污的丹青,很是活靈活現,適才沒哭就好了。
定然不錯的。
“只是覺得好羞....”
她說起來低頭,聲音小小的,“正廳人來人往,若是突然有人進來,那奴的清白不保了。”
陸矜洲訝然問她,“三姑娘還在意這個,正廳沒點燈,處處都是暗的呀。”
宋歡歡鼓鼓嘴,“但凡女子誰不在意,奴有私心,只想給殿下一個人看。”她是生怕了陸矜洲起疑心,忙補上後頭那兩句話。“門開着,會有別人。”
她在意的,所以想着脫離了東宮,還想找個人過日子。
“成孤的思慮不周了。”拉過來小姑娘的手掌心,仔細看看,“傷好了。”
日日有人護着,又不用上國子監,做重活,陸太子給她的藥也是上好的藥,就這麼養着,能不好麼。
“都是殿下給奴的藥好啊,對了,殿下要和奴說什麼話。”
陸矜洲鬆開她的手,往後躺回去,慢悠悠道,“宋清瑜吹了枕邊風,父皇朝孤要人了,三姑娘想不想做孤的庶母呢。”
一番話風輕雲淡講下來,簡直猶如晴天霹靂。
宋歡歡不成想,她如何能進宮,先不說後宮險象環生,要和那麼多女人打太極,就說那樑安帝老成,若是入了宮,她難以脫身。
“殿下,您捨得奴麼?”
陸矜洲看她冷靜,反而有些不解,幺女沉得住氣,不哭鼻子了,真叫人納悶。
看來也不是養不熟了,還有幾分他的脾氣秉性。
不多也好,幾分就成。
“孤寵着三姑娘不給,父皇龍顏不悅,給孤下了最後通牒,若是不將三姑娘交出去,便要廢了孤的太子之位,另立他人。”
宋歡歡倒吸一口涼氣,顧不上她的衣裳了。
渾身發涼,怔怔看着陸矜洲,想從他臉上找出一點戲謔亦或者騙人的痕跡。
但是沒有,陸太子說這話的口吻,雖然平靜,但眉目間找不到一點撒謊的痕跡,如果不是男人會做戲,那這件事情就是真的。
宋歡歡脣色全無,從書案上跳下來陸矜洲懷裡,兩條腿分了。
可憐兮兮叫着殿下,挨着他,“奴是殿下的人了,再去侍奉陛下不好的。”
賴上他的意思,陸矜洲看她的蜷腿坐姿,忽笑,“三姑娘與孤是有不少的親近,但最終的事沒有成,別的人不知道,三姑娘還不清楚。”
宋歡歡心裡慌怕,之前宋畚的事情到底是算漏了。
沒想到宋夫人竟然和宮裡通了氣,要拿她做棋子,挑起陸矜洲和樑安帝的罅隙,她如今靠誰啊,找太后麼,太后恨不得她做此用呢。
陸矜洲的太子之位要是廢了,太后定然心悅。
屆時,她就是廢棋了。
“殿下....”
可是宋歡歡不能讓太后如願,陸太子待她好了,陸矜洲若是垮臺,她以後的日子恐不好過。
收起來沒多久的淚又掉了,抽噎,宋歡歡心裡盤算,只能以退爲進搏一把了。
“殿下、殿下....”
她兩隻手抱着陸矜洲,視死如歸的樣子,看淡生死一般。
小臉白的要命,分明的萬念俱灰,在強撐着。
“殿下待奴好,奴心裡記得,若是沒有殿下,奴還在宋府飽受人的白眼和欺負,哪裡能有今日的好日子。”
“殿下待奴如再生父母一般,給奴好的生活和待遇,奴打心眼裡感激不盡,如今能爲殿下做些事情,也是奴該盡的本分。”
小姑娘低頭收拾好自己的衣裳,衣帶繫好了,鈴鐺狀的玉佩掛在陸矜洲的腰間,和他的象徵型龍玉,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
“今兒個與淑黛上街玩,在街上見到的稀罕玉佩,鈴鐺形狀的,看起來像鈴鐺卻不會響,是隻乖巧的鈴鐺玉佩,裝樣子的玉佩,奴看着很喜歡。”
陸矜洲笑,“裝樣子。”
“送與殿下罷,從前殿下給了奴一圈瓔珞,奴還沒給殿下回禮呢。”
邊說話邊掉眼淚,她頭次落淚還在笑,“奴走了,殿下有了新人會記得奴麼?”
垂着頭,那模樣真是委屈得不得了。
是個男人看着都心疼,陸太子喉頭一動,本想開口了,不過就是逗逗麼,小姑娘接着又說。
“再讓奴伺候您最後一次罷,殿下說過的,奴的脣脂白色的好看,奴想着殿下,那時候心裡應當也是歡喜的,殿下有了新人不要忘記奴好不好。”
她這句話講着是求人了,陸矜洲還沒說,小姑娘的頭已經低下來了。
熟門熟路算不上,總之好幾次解不開,她的手在抖,叫陸太子想起第一次來,那時候在馬車裡,小姑娘啃他脖子,睫毛在抖,臉也蒼白。
還在倔強着強詞奪理,那時候和這時候比,沒什麼兩樣,同是青澀了怕。
她還小啊,陸矜洲這樣想,爲什麼總生了壞心唬她呢。
兩面人總鬧,陸矜洲覺得這是他養的玩物,他就愛逗着玩,逗着玩怎麼了,喜怒哀樂呈現在他面前,嬉怒癡嗔,他想看就逗着玩了。
另一面,看着她哭,又覺得心下不忍,這幺女養在身邊,也算聽話,年紀又小,總讓她受委屈做什麼,哭了手總想替她擦眼淚,看着心疼。
自個找罪受了,陸太子心裡鬧。
下意識開不了口,這邊的小姑娘已經動作了,她很生疏,溫溫熱熱,溼潤有餘,露外邊的,吞不下,手也補上了。
很舒服啊,多快意,舒服不就行了,快意都有了,陸矜洲啊陸矜洲。
你何時這般好心了。
疼她做什麼,她與你有什麼干係的,不過就是個玩物罷了,何必呢。
陸矜洲這般想,小姑娘許是急,磕到了嗆出來淚,往後退又進,總之沒縮回去,這遭不容易,陸太子好不容易出來了,她滿嘴都是。
完事了也沒有站起來,就匍在書案底下,擦着脣。
好久才站起來,丁點高,與剛來他身邊沒拔高多少,膽子比以前大了。
“殿下,奴最後一次伺候您了,好了壞了您都要擔待,殿下...奴捨不得殿下。”
捨不得好日子,宋歡歡心想,她纔不認真待呢,若是陸矜洲將她送到皇宮大內,拼死了,她都要往外跑,那小道士總會收留她的,或許虞衍哥哥會助她也說不準。
“殿下.....”
“奴在東宮這些時日,殿下待奴很好,殿下說的話殿下都做到了。”
實則沒有,反話反說,聽得陸矜洲皺眉。
嘴裡冒出來的喊得深情款款,郎情妾意,實則早在罵人了。
宋歡歡真恨陸矜洲,覺得他狠心,覺得他不近人情,薄情又不守信。
說好了庇護她的。
說話不算數,不是男人。
“宋歡歡閉嘴,你將孤搞得狼狽,不收拾便罷,只哭就完事了。”
小姑娘忘記替他整理,聽見陸矜洲說話,這才冒冒失失有跪下去,給陸太子收拾,只這收拾免不了又惹出一堆火,她嘴裡難受,不想開口。
又疼又麻,總之有氣,不舒坦。
“收拾好了。”
陸矜洲將她提起來,手伸進去將大力,還存着半幅描摹的丹青被陸太子揉散了,他自個的手上都是黑乎乎的墨汁。
肯定是不成看了。
“孤只說了父皇跟孤要你,可沒有說要將你讓出去,你這般樣子做給孤看,想讓孤心裡不安,覺得孤對不起你,真是好心計。”
宋歡歡心神大作,微微不自然撇開頭,誰樂意一嘴腥,“纔不是呢,奴說的都是實話,殿下細數奴哪句不真。”
言罷,忽然將頭轉過來,很是驚喜,劫後逢生地笑,“殿下留下奴麼?”
陸矜洲說是,“三姑娘生得不錯,處處都得孤的歡心,父皇說的對,孤二十一身邊不能缺人伺候,孤養你賞你臉面,允許你當一回紅顏禍水如何?”
宋歡歡笑了,她擔當不起。
心下擔憂問道,“陛下要廢了您怎麼辦,殿下若因奴獲罪,奴於心不安。”
不當太子,還怎麼護得住她呢。
陸太子逮住她到懷裡,“若覺得於心不安,好生找花樣,仔細伺候孤,孤開心了,對三姑娘愛不釋手,三姑娘的作用也就出來了,孤捨不得你,去哪都帶着你啊。”
男人的眼眸中,全是細碎的笑,星星點點,在沒點燈的夜裡璀璨極了。
“不做太子也帶着你,藏你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
可惜小姑娘是個務實的,她很煞風景來了一句,“殿下不做太子,會和奴一起被人欺負的,自身難保,還怎麼藏人呀。”
“孤隻手可遮天,遮住天子的眼睛,誰都找不到三姑娘了,天子瞎了,孤就是第一人,三姑娘在孤的懷裡,有誰敢越過孤打你的主意。”
宋歡歡自然想,她忽而想到今兒個回來,潭義與她說道陸矜洲不許她再出門了,這是爲了她考慮,所以,今兒個陸矜洲說這些都是爲了鬧她玩呢。
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打算要將他送給樑安帝。
“殿下不將奴送走,陛下那邊要怎麼交代呀?”
總要知道後續,纔會心安些。
“宋畚多女,孤的府上不止三姑娘一個,多餘的送走不就行了。”
這是拿宋清音去抵賬了,宋歡歡求之不得,那親生的兩姐妹,就該同在一個地方。
“陛下會不會怪罪,說您糊弄他。”
陸矜洲目光灼灼,一手撐着頭,“爲今之計,再拖幾日,三姑娘的及笄禮到了,早些完事,所有的問題都迎刃而解。”
陸太子打什麼啞謎,宋歡歡能聽懂。
她都不用猜。
風月裡的事情,陸太子懂什麼,陸太子都要她教呢。
“所以殿下叫潭義跟奴說不讓奴出門了,不是奴做了惹殿下不開心的事情,殿下罰奴,而是殿下爲奴考慮,殿下是好人。”
小姑娘乖順靠在陸矜洲的懷裡,兩隻手攬着他的脖子,蹭蹭他結實的胸膛,這裡一片溫熱。
男人勾脣,“三姑娘乖呀,孤圖你身上那點好處,自該護着你。”
宋歡歡良久不說話,看着陸太子凸起的喉結,伸手想去摸一摸,但是沒敢,只往後縮了回來。在空中無形畫了喉結蜿蜒一個形。
“殿下、殿下....殿下日後會娶太子妃麼?”
陸矜洲反問三姑娘覺得呢,宋歡歡說,“奴不知道呀,不知道所以才問殿下,殿下早到了該娶親的年紀了。”
她是真的好奇,陸矜洲因何不娶妻呢,宋歡歡不信外頭的傳言,陸太子能人道,和沈世子也沒有一腿,所以,到底是爲了什麼?
“當今天子後宮充盈,孤作爲他的兒子,當然也會佳麗萬千,多爲我朝開枝散葉。”
樑安帝好女色,他的兒子陸矜洲卻不近女色。
“如今不娶,不代表日後不娶,待孤坐上天子之位,三年一選的秀改成一年兩選,就讓三姑娘做挑選的女官,招許許多多姿色各異的美人進後宮來,與三姑娘作伴可好。”
宋歡歡覺得陸太子的話不誠實,這是在胡說八道,荒謬至極。
“殿下,這不合規矩。”
陸矜洲問她,什麼不合規矩,宋歡歡從懷裡起身,與他正色說道,“奴既做殿下的女官,那如何還能入殿下的後宮。”
陸矜洲反問如何不能,“孤是天子,孤說什麼就是什麼。”
一派的張揚,宋歡歡心裡打鼓,她不得不想,陸矜洲若是當上天子,天下盡在手上,她要怎麼跑,當真是難了,搞垮他不是,盼他好也不是。
“何況,三姑娘生了一張顛倒鳳鸞的臉,和三姑娘在一起的戲碼,不按尋常來才最適合,孤會看相,三姑娘忘記了。”
“所以我們不要在寢房,在正廳最好,這裡刺激,這裡三姑娘喜歡,脣脂也多多。”
宋歡歡話鋒一轉,又問,“陛下身子還好,等到殿下登基,那時候殿下會對奴膩味了,若是殿下膩了,會如何處置奴?”
陸矜洲沒回答她這句話,看着她的眼睛,“孤怎麼覺着三姑娘今日話很多。”
“都是一些不着邊際的話,懶得答了,跟在孤身邊最好,至於膩不膩味麼...”陸矜洲捏着小姑娘的下巴搖了搖,“要叫孤不膩味,三姑娘抓緊些,多在孤身上用些功夫,一日一樣,如何能膩味。”
陸太子想得美,要她伺候一輩子,心口懸在刀尖上過日子。
她纔不要呢。
陸太子只配給她擋一時的災難,人太壞了,有件好看的皮囊,披在身上,也只能玩一時,陸太子不膩味,她都不想。
宋歡歡四處看,陸矜洲的書案上放了許多的案卷,本來是無心的,不經意間瞧見了幾個熟悉的字眼。
對啊,怎麼忘了,科舉將至,陸太子召那麼多人來。
很大的可能性,所要議論的事情,是爲了科舉所用的卷題,宋歡歡心神提起來。
裝作無意識問,“殿下,適才奴坐在上面,沒有壓壞您的公文罷?這些都是什麼呀,殿下不要的東西麼,壞了奴可賠不起。”
陸矜洲頭仰着,外頭的雨勢不大不小,靜聽很養神。
懷中幺女的手指上去,策簡還好壓不壞,有些宣紙疊在上面,都是一些寫廢的東西。
都不礙事,劉珏帶人來,的確是爲了敲定科舉的最後的那道卷題,前面要考的東西,都是一些策論題,後頭這個選題,纔是最重要的。
劉珏和方響兩人選了三個,最終的要陸矜洲來拿主意。
“三姑娘想知道,孤說出來,三姑娘能聽懂麼?”
宋歡歡想要打探陸矜洲的話,自然是走折中的法子,“殿下看着煩憂,是不是有什麼拿不準的主意,殿下說出來呀,說不定奴能給您想個法子。”
“殿下不說,憋在心裡,萬一憋壞了,憋出心病要看太醫,要吃藥的,吃藥苦,殿下不愛吃蜜餞,也不要受這個罪呀,奴看着您不好過,心裡會疼的。”
她說着,兩隻手伸上去,替陸矜洲揉着他的太陽穴道,給他解乏。
陸矜洲閉上眼睛,過了很久都不說話,宋歡歡等啊等,以爲陸太子不會說了,她的手也好酸,要勸他回去休息的那時。
男人忽然開口道,“孤問你,君、臣、民,什麼是最要緊的。”
劉珏和方響挑的最後三個選題,在這三個點上,陸矜洲來擇題,從什麼角度問好呢,君重,臣重,民亦然。
無一不重,陸矜洲暫時沒拿準主意。
上京城許多年沒有戰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從民的角度當然更好些,但範圍尋常了,答出來的人會更多,刁鑽些好,擇題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
宋歡歡被問住了,她不懂,君貴民輕,說起來重要肯定是君王最爲重了。
“君爲重,臣次之,民最輕。”
“不是這樣麼,物以稀爲貴麼,君王只有一個,大臣也是,民衆最多,少的東西比較貴重罷,所以君爲貴重。”
陸矜洲哼笑一聲,說她俗氣,“君稀,民雖多,但民是城之根本。”
宋歡歡癟嘴,“奴哪裡懂這些麼,奴心裡只有殿下的愉悅,話說這一前一後的都佔了位置,姑且算個有始有終吧,如果殿下挑不出來,不如從臣下手如何呢?”
宋歡歡瞧着陸矜洲臉上的神色,陸太子太會裝了,當真是看不出半點端倪。
也不知道她說的對不對。
她她如何會麼,連科舉都弄不清楚,只想混知道些,好給小道士通風報信。
有了選題也不奇怪,她要多從陸矜洲嘴裡多套些話。
“殿下覺得呢?殿下覺得什麼是最重要的?”
陸太子難得看面前養的這隻求賢若渴,她腦子裡向來只裝飯,如何想知道這些,可陸矜洲找不到人說,劉珏建議從君出題,方響認爲從民。
陸矜洲不說話,本以爲小姑娘隨處挑個,不曾想,前前後後都提了,最後落在他的心坎上。
一個字咯,臣。
果然啊,養在他身邊的最舒心,歪打正着也合心意。
君穩坐高堂上,臣是治理民生的重要權柄,而科舉選官,正是挑出好臣,有想法的能人,臣要純,要誠,要忠,要清,做一個好臣何其難。
上京雖無大戰事,內裡的問題也不少,每每送上來的摺子,許多都是在說,哪個縣丞貪官,哪個徇私包庇,哪個藏污納垢,以至於出了各種憂患。
“三姑娘聰慧,孤不是君,有天子在一日,孤爲臣,天子腳下臣難做,便從臣出發。”
宋歡歡又接着問,“殿下學問深廣,是國子監先生的得意門生,奴朝殿下討個學問唄,殿下既然從臣選題出發,若是此卷由殿下來答,殿下如何作答?”
小姑娘那雙眸子清風明月,無邪天真,陸矜洲看恍惚了。
忽而開口,文縐縐的幾句,宋歡歡豎起來耳朵,聽不懂,但用心記下了。
“爲臣難論,做君不易做民亦然,更有人臣者,困惑其中,上受君王之令,下束黎民。且不論何爲。”
“爲臣,當忠當純當誠....”
陸矜洲悠悠說了些心中的答案,幾句點睛過後停了,他生來就是皇子,不必參加科舉,在朝堂裡也有一席之地,當上儲君之後更不必說了。
每年的科舉,他都參與擇題,當然心裡敲過答案,更要看科舉的考生,與他的答案沾不沾邊,這些都很緊要。
他沒和任何人吐露過,本以爲同幺女講,是對牛談琴,殊不知道小姑娘聽得興起,“殿下怎麼不接着說了,奴覺得殿下講的很好啊。”
陸矜洲淡聲,話頭饒有興味,“三姑娘大字不識幾個,還能聽得懂孤與你說的答卷是何意思。”
隨後嘖了一聲,又接着嘆道,“稀奇了。”
“這年頭,貓貓狗狗也成精了,要不要孤開個後門給你,留個殿試的機會,讓小歡兒大展身手,孤一上位,小歡兒便做第一御前女官。”
陸矜洲接着又講道。
“說起來我朝還沒有女官,父皇只用男官,這是個陋習,當廢當改。”
宋歡歡再套不出來別的話了,因爲陸太子的手不老實,耳朵貼着小姑娘問,“想不想走後門?”
小姑娘心裡只有正事了,她明兒個要去國子監。垂着頭,一頸子幽幽的香散出來,陸矜洲獨愛,這味道聞久了,慢慢的上癮。
“殿下,奴在東宮裡悶得壞了,殿下平日忙,奴去國子監聽學問成不成?”
陸矜洲沒說答應,“三姑娘不是最討厭去國子監了。”
“奴思前想後,不該讓殿下爲難,潮汐公主那邊總要有人低頭,若是因爲奴的緣故,攪了殿下和公主之間的兄妹情誼,奴寢食難安。”
陸矜洲不信她,這些日子,她睡得多好啊,夜裡不出聲,夜裡都不會翻身。
和陸太子講究要籌碼,男人笑說一句。
“走了後門讓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