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20章

回東宮的路上馬車裡, 宋歡歡屈了腿低着頭跪着,兩隻手垂在前面不安地絞着,微咬着下脣, 時不時咽口唾沫, 心裡思量着對策。

臨上馬車之前她是要解釋的, 但男人的臉色陰得厲害, 話說出來更是嚇人。

看着她渾身上下, 陰惻惻警告她若是敢多說一個字就把她和虞衍扒光了,鎖在囚車裡一同遊街示衆。

那句“孤說到做到。”着實把她震住了,潭義在旁邊抽劍, 劍出鞘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更遑論那鋒利的劍, 宋歡歡縮着脖子點頭。

只能咬着嘴巴再不敢多開口。

好在衍哥哥沒被她牽連到, 衍哥哥如今在宮裡當差, 就算是太子也不會輕易要了他的命。

真是羨慕能夠自食其力,有歸處, 有俸祿拿的人。

不知道爲何,她明明都聽話順從閉嘴了,陸矜洲的臉色看起來比之前要更黑更難看,是她的錯覺麼,一閃而過的譏笑, 簡直讓宋歡歡脊骨發寒。

如今正值盛暑天氣, 外頭熱, 珠簾豎排有風能夠透進來, 又置放了一些冰, 都比不上閻王太子臉上的陰冷。

現下明哲保身最好,衍哥哥回去了, 她要做的便是將面前這尊閻王爺的脾氣給哄下來。

不能開口還不能伸手嗎?

宋歡歡用餘光打量着陸矜洲的臉色,太子翹了一隻腿支棱在案几上,閉目養着神,他閉着眼睛也能帶給人無盡的壓迫感,或許這就是上位者與生俱來的氣勢。

本想着先伸手過去,但又怕。

小姑娘的目光落在陸矜洲腰間的鞶帶上,今兒個她給陸矜洲穿衣的時候收整的,上頭的白玉腰盤扣子,鬆開即可,她想利用自己。

利用陸矜洲對她的那點點動容和興趣。

目光在哪處看着,宋歡歡麪皮子熱,從水雲間回東宮走的上京最熱鬧的街道,珠簾幕子有空隙,能送風進來,會不會也被人看見裡頭的景象。

要是被人看見,宋歡歡小臉微微發燙。

這層遮羞布着實不太嚴謹,宋歡歡左右看了看,待會鬧出動靜,會不會叫人聽去。

潭義趕馬,淑黛在外頭心神不定,回到府上,頭一個死的就是跟在三小姐身邊伺候的自己,裡頭一點動靜也沒有,真是叫人心急。

三小姐不想想對策麼。

殿下不是好哄騙的,這件事情難。

在一側想張口爲宋歡歡解釋,殿下怒火難消,若是回了府聽不見解釋,對着姑娘動粗驚擾了腹中的孩子。

爲了給三姑娘提個醒,也爲了自己留條生路的淑黛冒死開口提醒道。

“姑娘,你早些時候說肚子不舒服可有好些了?前頭就是醫館,若是姑娘還沒有好,去尋郎中看看罷。”

淑黛這話算是突兀的驚弓。

聞言,宋歡歡反覆掙扎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伸過去,只差一小截距離便能碰到陸太子腰帶的的手,停滯在半空。

繮繩一拉,潭義駕馬的速度放得慢了一些。

殿下看重三姑娘三姑娘身體不適,或許真要去醫館的,也不知道淑黛說的話幾分真幾分假。

閉目養神的閻王爺睜開眼睛了。

眸光裡全是能夠戳死人的寒冰,一塊一塊戳過到宋歡歡的身上。

那目光從她的頭髮絲臉上巡了一圈,終掃過來落在不規矩的那雙嬌手上。

想做什麼?討好?

哄騙?

她不過十四,心眼怎麼這般多,一個太子都不夠的,胃口這般大。

男人嘲諷一笑,無計可施了?用對付他的手段,對付別人,如今不出點別的招數,又開始了?

嘖,無用。

“同樣的招數,耍多了,孤會膩味的。”

這句話,倒叫宋歡歡想起她今兒個早間不肯吃的紅棗木耳湯還有酥糕,她嘗多了,膩了。

“殿下。”小姑娘欲泣懸淚,陸矜洲怎麼能膩。

您說這句話我差點信了。

要真膩味了,何必盯着不放呢,應當如同早上那般,不吃看都不看一眼,那才叫狠心,才叫硬氣。

宋歡歡的手在空中停着,很是如履薄冰,她伸出去不敢,收回來也抖。

錯覺越來越嚴重了,宋歡歡是在陸太子要殺人的目光中,才把她的手收回來,慢慢的藏到衣裙底下,半點不敢再露出來。

生怕陸矜洲發狠,折斷她的手。

“躲?”

小姑娘頭皮發麻,眼睛眨啊眨,不是躲,是怕您老看了心煩。

平日裡陸矜洲總戲弄她,沒有幾句正經話,都是旁敲側擊之語,但好歹不至於氣氛凝固到這個境地上。

此刻再伸過去也不成了,宋歡歡慢慢將手收回來,揪着她的耳垂,她養成的小習慣,無端讓人覺得可憐。

只盼心口的那點點曾經的旖旎,陸太子對她的不忍,能夠融寒冰。

“......”

他養在東宮的幺女,每回有事求他想要什麼亦或者辦了何事,叫他心裡不愉快,便是這副跪在地上求他寬恕的模樣。

雖然乖了不說話,但那張臉那雙眼,卻止不住招搖。

“手伸過來,是不想要了。”

沒問她伸過來是想着要做什麼,出口第一句仍是脅迫威懾,和一開始她來到東宮那時候一樣,這算什麼,近幾個月以來,該努力的,她都有努力討好陸矜洲的歡心。

難不成就這麼一次,許是在外人看來,是她做玩物的沒有揣好自己的身份。

但更多,她是人之常情,才犯了錯。

幺女忙忙搖頭,“奴只是想給殿下捶捶腿,並沒有想做什麼。”她也不敢如何的,只想着給陸太子舒適些,也能回想想他的用處或者好處。

可別再浮現出從前要將她送人的念頭,那是決計不敢想的。

上回還是翰林院,這會保不齊是什麼太監處。

從前宋夫人不想讓她好過,明裡暗裡,宋清音來她面前提過幾嘴,說宋夫人不會給她好過,只要她及笄了,就會將她送進去宮裡,給那些太監做對食。

把她搞死,宋歡歡那時候被嚇得渾身打顫,對食是什麼,她知道。

太監是閹人。

閹人的手段,骯髒下作。

“殿下消氣。”

叫她去國子監,她倒好逃學不去,勾了虞衍去他手底下的膳樓點酒喝,叫哥哥,叫得多歡快多清甜,陸矜洲如今看着她戰戰兢兢不說話的樣子。

對他就只有捶腿。

到了他的面前,一切都變了。

她和那個男人在一起很開心,和他在一起就一副老鼠見到了貓,害怕。

如今怕到抖,又上趕着來他身邊作甚。

心裡在水雲間浮起來的不悅沒壓下去一星半點,“肚皮不適?”

陸矜洲從旁邊拿了酒,喝下一口,舌尖磨了後槽牙一圈冷聲問她,“你同虞衍做了什麼,能叫肚皮不適。”

那男人有本事是嗎。

這麼會搗鼓,所以她的笑,那麼好看,那麼晃眼,那麼叫人厭煩。

一頓水雲間而已,他在東宮給她吃了多少頓。

呵,水雲間,水雲間沒有他太子,合該算下來,水雲間也是他的地盤,她帶着虞衍去吃他的。

疼了還能笑得那麼開心,之前不過唬了她幾下,沒差哭斷腸了,又捂嘴又驕矜地落眼淚,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虞衍有什麼好的。

無非臉比他白些,人更孱弱些。

還有,那男人穿青衣。

“或許孤不能這樣問,三姑娘欲擒故縱,孤應該問虞衍對你做了什麼。”

男人話一個字一個字湊起來平和,意思卻叫人不寒而粟。

言下之意就是你沒有,那虞衍呢,宋歡歡覺得棘手,無論如何,這件事情都沒有辯頭,總之是難了。

小姑娘,字斟句酌。

“奴是殿下的人,奴自打跟在殿下身邊,謹記自己的身份,不會做對不起殿下的事。”

宋歡歡眉骨一跳,知道小本事的男人要算賬了,忙小聲解釋道。

“只是早上吃了甜膩膩的糕點不消化,肚子有些積食不舒服,現下早好了,並不是因爲其它。”

“是好了,不好能有力氣逃學跟着男人去水雲間,廝混喝酒麼?”

後頭這四個字,壓得音重,小姑娘莫名的不敢動作。

太子爺就是太子爺,帽子扣下來,你就接着,別的帽子還好,這檔口,廝混可以當時的忤逆要更嚴重。

陸矜洲倒了酒沒喝,用指尖蘸了一點刻意甩在小姑娘的臉上,宋歡歡聞見酒味就嗆得慌,但不敢將臉上的酒擦掉,慌忙忙解釋道。

“殿下誤會奴和虞衍了。”

“虞衍的父親在太醫院當差,是宋大人的同窗好友,虞衍來過宋府,奴那時候和虞衍認識,奴和虞衍是兄妹之情。”

宋歡歡話說得又快又急,就怕陸矜洲忽然打斷她的話,因爲前頭幾句把她不守規矩水性楊花的罪名給定下來。

陸矜洲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哦,孤怎麼不記得你有這麼一個哥哥,宋畚也就三個女兒,何時有過這麼一個虞衍,怎麼不隨着宋畚一起姓,是爲了方便三姑娘麼。”

男人又接着說道,語氣很平,語調很冷,倒還算她個談笑風生。

“難不成又是宋畚的哪個外室或者你失散多年的親哥哥,在他面前你很自在,在孤面前沒少裝模作樣,是因爲和他要更親近,若不是因爲他是你的親哥哥,就是更親密的人了,你說他是你的什麼人,值得你對他笑,在水雲間,知道水雲間是什麼地方?”

宋歡歡在心裡回,不就是吃飯的地方,她和虞衍去,也只是爲了吃飯。但她不敢頂嘴不敢接話。

“是合乎規矩的地方。”

“三姑娘這句話講出來,也知道你和虞衍在規矩的地方,做了不規矩的事情。”

宋歡歡忙乎所以,“沒有,就是天借給奴多大的膽子,奴也不敢的,就因爲知道水雲間是規矩的地方,奴心裡知道,當然也是規矩做事,何況虞衍不是殿下,奴有分寸。”

“分寸?”陸矜洲臉色一沉,“都談上分寸了。”

宋歡歡臉色微變,她不能急,太子殿下的嘴,真論起一個理字,她是萬萬比不過的。

“既知道分寸,爲何還要關上門?”

這話沒法接,宋歡歡,水雲間的雅間都是單獨闢出來的地方,望眼過去,哪個雅間不關門吶。

您能別說畜生話麼。

“水雲間的佈置是這樣,處處都是關門吃飯的。”

若不爲着個門,誰會選樓上的雅間,水雲間一二樓倒是敞開,只是那裡說話不方便,唯獨看戲還好。

他這番話相當於酒醉話。

敢情前頭都白說了,陸太子聽也不聽,宋歡歡又重新解釋了一遍,後頭明明白白道。

“虞衍從前對奴婢照拂,奴心中感激,再加上他比奴大,就喊哥哥了,之前在家中大姐姐二姐姐也是叫虞衍做哥哥,奴直呼其名,會丟了禮數。”

鼻樑上的酒劃過鼻尖掉落,小姑娘總算不癢了,微鬆口氣。

“奴雖大字不識幾個,但也明白忠貞二字,奴心裡有殿下,會對殿下忠心不二,就會做到,我去水雲間,一是許久不見故人,二是不想去國子監。”

到現在也沒什麼好瞞的,“殿下不想想嗎,若是奴一開始就存了要和虞衍出去的心思,何必非要您送呢。”

“您進宮以後,奴站在東宮門口,本來不想走了,就想耍回橫氣,想等着您回來,您回來,只是想要殿下送奴。”

“國子監裡的人都是有靠山的,奴只是害怕被人欺負了,沒人護着。”

所以他不在,就換了虞衍,叫虞衍庇護。

陸矜洲忽而坐起,臉說變就變,大手衝幺女過去,掐住她的後頸,將幺女提摔到面前來。

眸子裡藏着的怒意,突破寒冰,蔓延到了臉上。

“只有聽話規矩的玩物,才配得到寵,才配得到庇護,你聽話麼?”

她就錯在和虞衍出去,沒有過問陸矜洲。

小姑娘被攘得裙帶鬆了。

也算還好,身上沒有任何的痕跡,白得毫無瑕疵,那日,她來了月事總嚷着說得疼,陸矜洲信了。

如今月事走了,氣血養得足了,皮便開始癢了是吧。

當真對得起,他命膳房給她廢了心血準備的那幾口飯,養不熟的狗玩意。

什麼人她都能開口,什麼人都可以值得她往上湊。

這天下還有比他更尊貴的人?區區一個虞衍,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在他的水雲間,逗他的玩物。

陸太子的怒氣來得盛,宋歡歡不敢和他頂嘴。

雖說只不聽她的話,但是,好歹,俊美的臉,也能讓人看得出,虞衍的事情,他很生氣,很難哄,很難處理。

宋歡歡在心裡暗暗罵自己時運不濟,還有就是從小慣的蹬鼻子上臉的臭皮毛一直沒改過,她也苦惱,忘了收斂,所以遭了。

宋歡歡匍匐在男人的皁角靴面上,兩隻手抓着男人褲腿,頭被迫仰起來,小臉上都是驚恐,瞳孔緊縮,結結巴巴喊,“殿、殿下....”

陸矜洲該不會要掐死她?

因爲頭髮只挽起來一半,另一半垂着,太子捏她的後頸,自然頭髮也掐扯進去了。

幺女揚着細長優美的天鵝頸,真漂亮啊,乾淨白皙,還能瞧見上頭的青色血管,只需要繞到前面來,稍微用力,世上再也沒有這個人了。

可是,他動容了,是的,他動容了。

這種情緒理智理智又情緒,手上很想將她掐死,陸矜洲的心告訴自己,不能。

爲什麼不能。

沒有這個人了,陸矜洲想着,更糟心,有種更怪異的感覺從心頭浮起來。

不可思議,說到消失,他有些捨不得了。

養只阿貓阿狗都會有感情,幺女如同阿貓阿狗,跟在他身邊久了,捨不得也是人之常情,陸太子饒是想。

但是他的東西就是他的,別人半點都不能染指。

笑也不行,宋歡歡是他養的,就該是他私有的,一根頭髮絲也是。從前的事情不作數,該忘的人都該忘了,不敢沾惹的東西也不能沾惹。

就算她沒有存這個心思,旁邊自個招來了人,她的罪也免不掉。

“宋歡歡。”太子盯着她的眼睛叫她的名字,大拇指摩挲着她的脈搏。

平了平心口的怒氣,聲音慢下來。

“你總是裝聾作啞,惹孤不快,每每都是,不是每回,孤都能順着你,饒過你,放任你。”

來回,反覆。

不輕不重,甚至可以說是溫柔,宋歡歡的心跳得越來越快,面前的男人露出獠牙了,她從背後驚起來一股顫寒,牙齒微微打顫。

頗有些嚇傻了,眼睛左右一直滾動看着男人的模樣。

從他的眼神中,宋歡歡能感覺到,陸矜洲想殺了她,拇指底下摩挲的地方是她的命脈,只需要一小塊鋒利的刀片,或者指甲片,幺女就會消香玉損。

她嚇傻了,不動,指甲掐進去掌心,眼眶裡溼潤緩緩而上,嚥下一口唾沫。

“你剛來孤身邊時,孤同你說過什麼?”

陸矜洲說過的話很多,大多數宋歡歡都記得,但此時此刻她若是開口,陸太子不愛聽,也不想聽,他心中不爽快,早憋了一路的氣要發,沒有和他頂嘴硬來的道理。

只要先服個軟,小姑娘喊道,“殿下....”

“你都不記得了,是罷?這雙耳朵生來有什麼用。”

陸矜洲繼續講道,“孤叫你老實規矩,不要耍聰明心計,你不長心眼全都當做耳旁風忘了是不是,那男人叫虞衍,他是什麼人,你又是什麼人。”

男人的手在用力,俯身下來,離宋歡歡越來越近,呼吸打在她蒼白柔美的臉上。

“奴是殿下的侍女,虞衍是外男。”

陸矜洲被侍女這兩個字激得諷笑,“這就是明知故犯了。”拇指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小姑娘只覺得每一次男人的指腹摸過都覺得火辣辣的疼,鼻子有些酸澀。

“侍女,外男,這兩個身份能攪合在一起麼?”

宋歡歡說不能,“殿下息怒,是奴不知輕重,下次再也不敢了,您饒過奴這一回罷,奴身邊沒有親人,見到虞衍難免想到從前的事,一時之間也就忘記了方寸。”

“下次?”陸矜洲問她還有下次?

宋歡歡忙保證說不會有,“再也不會有了,奴會安分守己 ,會一直跟在殿下身後目不斜視。”

“鬼話連篇,說的再多,孤只當你是放屁。”

宋歡歡心裡一哽,太子實在難得伺候,早間不是進宮了麼,怎的出現在水雲間,旁邊跟着沈煜,宋歡歡心有一計 “殿下不也哄騙奴麼?”

她說這句話有些埋怨,還有些撅。

陸矜洲的脣幾乎要貼到她的臉上,反問她一句,幽幽而問,“你還要說什麼狗屁話。”

無論說什麼,陸矜洲都不會信。

記得臨了,從水雲間出來,沈煜拍他肩膀給了陸矜洲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沈煜說得對,宋畚的小女兒巧言令色,從這個角度看下去果真是起起伏伏,能讓人看出來窈窕彎彎。

不過沒帶在身邊一時半刻,人就不見了。

“骨頭裡就不安分,要孤怎麼治你?”

宋歡歡抵死不認,“殿下說奴不安分,殿下不也是一樣麼?”她倒還硬氣了,知道一味的服軟裝可憐不管用。

“哭?哭能抵什麼用,不把你的舌頭捋直了說話,想給孤潑髒水,手都不敢伸出來,你拿什麼潑。”

“殿下之前答應了奴送奴去國子監,殊不知殿下騙人,哄騙奴宮中有事,所以叫楊管家敷衍奴,殿下和沈世子去水雲間玩樂,殿下才是騙人在先。”

沈煜浪.蕩的招牌亮,只要和他在一起,實在難以叫人在他的臉上找出來正經兩個字,所以陸太子的名,是連坐了。

“不錯,知道頂嘴了,還知道把沈煜也拿出來。”

宋歡歡的手摸上陸矜洲的手臂。“奴沒有頂嘴,不過就事論事而已。”

聽聽,聽聽這小音調子,多可憐,多會賣弄啊。

男人的心腸不軟些,只怕在她的手上撐不住多久。

“你能和孤相提並論?就事論事,你同孤的事是同一件事情麼?你覺得是麼?”

陸矜洲眼裡話語鑿鑿,彷彿在說你好意思說是麼,你有那個膽子。

宋歡歡小聲嘀咕,自然不是。

“孤去捉...奸,你呢。”

宋歡歡渾身一僵,她的臉色特別不好瞧,雖然心裡將男人槽了千百八十遍,但是面相上半絲都不敢表露,“奴不是,奴沒有....”

她搖頭後頸摩挲過陸矜洲的虎口,小姑娘的烏髮柔順,在手心纏繞,如水絲滑。只需要將那根松花簪子取下來,太子這麼想也這麼做了。

松花簪子墜到地上。

小姑娘的掌心印在松花簪上,起先一言不發。

“殿下...”,小姑娘始終害怕擔心,她害怕被人看見。

上京太大了,潭義駕馬的速度不快,這條繁華的街道沒走完,外頭那麼吵,小姑娘的腦子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上京,上京,在這個地方,實在太難混了。

......

馬車悠悠晃晃近一個時辰纔到了東宮門口,潭義不開口,淑黛打量着簾門口,過了半刻太子爺纔下來,淑黛偷偷看着太子爺的臉色好多了。

不似在水雲間,陰沉沉的。

姑娘一定是將自己有身子的事情告訴殿下了罷,看着殿下都不生氣了,下來還給姑娘一個眼神,攙了她一把。

殿下走在後面,看着旁邊立了淑黛,就鬆開小姑娘的手臂了。

淑黛忙過去扶着宋歡歡,“姑娘,你還好麼?”

淑黛偷偷打量着宋歡歡,看着她的眼睛,不紅沒哭過,身上處處都是好的,不僅如此。

姑娘重新挽了發?

瞧着比之前要規整很多了,之前在水雲間,微微有些亂的,如今每一根頭髮絲都服服貼貼。

看到這番景象,淑黛心裡的掛慮終於落地了,姑娘沒事就好,殿下沒有生氣。

殿下終究還是疼姑娘,捨不得姑娘。

“姑娘怎的不說話?”

宋歡歡的手揪着裙尾,慢吞吞,一字一句。

“適才和殿下辯解,話說多了.....嘴酸...”

淑黛不疑有他,她和潭侍衛在外頭趕馬,的確聽到姑娘和殿下說話了。

“......原是這樣啊。”

話說多了,她的嘴好酸,小姑娘抿着脣,走在前頭的男人還沒進門,轉身看了她一眼,宋歡歡忙提着裙子跟上。

淑黛扶着宋歡歡往前面走, “姑娘不怕,奴婢吩咐膳房給您準備冰鎮綠豆湯,這湯消暑期,還能解毒呢,姑娘多喝幾晚,到了晚上就好了。”

“您早間說糕點太膩,奴婢與膳房的婆子說,給您換花樣,酸的辣的。”

聽到辣,宋歡歡舌尖一動,“別要辣的。”

傷處碰到辣,會雪上加霜。

選了酸的,淑黛更開心了,笑彎了眼睛,“好咧,都給您做成酸的,酸梅湯,山楂,但是不能多吃了,山楂性寒。”

宋歡歡聽着欲哭無淚,她一點都不想好,最好十天半個月,能酸多久是多久。

*

宋清音跑了,陸矜洲剛到書房。

楊管家忙匆匆過來,身後還捆了一個丫鬟,壓在地上跪着。

“殿下,宋二姑娘夥同她之前帶進來的丫鬟,挑了個身形與她相似的,趁着受她的婆子不注意晃了神,叫去替她劈柴,而她換了一身丫鬟衣裙,跟着今兒個出門採買食材的丫鬟跑了。”

楊管家跪到地上,“殿下,老奴失職。”

今兒個陸矜洲帶着潭義走了,楊管家送小姑娘去國子監,宋清音帶進來的丫鬟婆子東宮主事的人都不在,倒是個偷跑的好時機。

“殿下,宋清音會進宮麼?”

潭義有些擔心,“水雲間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只恐怕陛下聽了宋清音的事情,會怪罪您。”

這也是楊管家忙將人提過來的原因,宋清音進宮鬧,事情就大了。

宋畚的面子小,太后那邊也不打緊,最主要的是宋清音是陛下送進來的人,若是這個時候有人去樑安帝面前搬弄是非。

說陸太子苛刻宋清音,不喜歡晾在一邊就好了,收拾她趕去柴房,有心人可以編排說太子殿下不尊聖上,違背聖旨,這是對陛下不滿。

陸矜洲看着地上的丫鬟,問道,“人何時跑了?”

楊管家算算時辰,“在您回來的前三刻。”

潭義提議說道,“宋二姑娘要進宮的話,無論是趕馬或者走路,只怕還沒有到,屬下去宮門截胡罷?將人捉回來。”

潭義的擔心不無道理,近日以來,康王那邊蠢蠢欲動,水雲間又死了人,難保不是康王的手筆,否則在水雲間,在太子的地盤,沒傳遍上京,卻獨獨傳進了聖上的耳朵裡,死的這兩個人,又是外鄉人,怎麼這般巧?

陸矜洲說不急,“水雲間門口立個牌子,不準穿青衣的男子進去,特別是虞衍,日後宋歡歡去水雲間,不準讓她去雅間。”

話音剛落,陸太子微頓,“罷了,她若是去。”提脣一笑,“將人抓來孤面前。”

好端端的怎麼忽然說起三姑娘和水雲間,難不成,三姑娘沒去國子監私跑去水雲間邀人吃喝,還是男子。

楊管家在心裡捏了一把汗,宋姑娘的膽子也忒大了。

“老奴會吩咐水雲間,只是國子監那邊...”

打點好了三姑娘沒去,殿下只怕還要親自過去周全,如今在國子監裡頭的先生,是曾經的帝師。

“無妨。”陸矜洲低聲。

“宋二姑娘的事情,老奴過去打點?”畢竟是他沒安排好,纔出了這個。

宋歡歡走到門口,就聽到陸太子說了不用兩個字。

她剛要進來,就看見楊管家綁了宋清音,跪在地上,想不到爲了什麼事情,伸出去的腿腳,沒踩到地上,正要帶着收回來悄無聲息離開。

男人眼尖,看見她了,朝她招手,“過來。”

楊管家循着陸太子的聲音看過去,生以爲自己看錯了,“三姑娘,您真沒有去國子監?”

猜測坐實了,楊管家心裡的害怕更甚,今兒個兩個宋姑娘的事情都沒辦好。

不是自己回來,看樣子還是和殿下一起。

宋歡歡臉色一僵,盯着陸矜洲的臉色,聽見國子監三個字,下意識看着陸矜洲,生怕他又拉臉子下來,亦或者。

然而沒有,宋歡歡才鬆了一口氣。

“過來。”陸太子又重新叫了她一遍。

沒撂臉子就好,好在,這饜足的男人好說話。

宋歡歡想着,要是陸矜洲不給她面子,宋清音又要得意了,她爭強好勝,殊不知今兒個宋清音怎麼好生生任由人捆着,半句話不說。

這真是不像她,會不會是陸太子嫌棄她呱躁,將人的舌頭拔了?

“二姐姐在呢?”宋歡歡進來,路過宋清音旁邊的時候故意說了一句,誰知道二者沒說話,陸矜洲將人捉到懷裡。

正面看,宋歡歡纔看清楚,跪在地上的不是宋清音,而是宋清音身邊伺候的婢女,叫盼兒。

這個丫頭宋歡歡記得,宋歡歡還得勢的時候,她記得那一年,是去歲,宋清音搶了宋畚給她的玉鐲子,讓她還回來,宋清音不願意,當着宋歡歡的面砸了。

還放了一句——我沒有的東西,你也不能有。

宋歡歡急得不得了,同樣是嬌慣的小姐,她能忍?

恰好,在宋府新買進來一批奴婢,宋歡歡那日在人堆裡看到了盼兒。

盼兒不止身形和宋清音像,側臉輪廓也有幾分相似,宋歡歡一眼挑了盼兒在身邊伺候,給她穿與宋清音相似的衣服,使喚她做這做那,專到宋清音面前晃悠,就好似宋清音給她當了奴婢。

宋清音後來被惹毛了,宋畚不管,便到宋夫人跟前哭,宋夫人明顯更疼小女兒。

口頭上說了幾句,更多的重話,往宋清音那邊說,說這件事情也是她先做錯了,妹妹那麼小,爲什麼總是和妹妹計較。

讓着妹妹一些。

若她沒有外室娘,宋夫人當真對她是不錯,是極極寵的,就是因爲前面很愛她,所以後面纔會那麼恨她。

那兩年,宋夫人再也沒有見過宋歡歡。

最後這件事情解決,還是宋畚親手將盼兒送到了宋清瑜身邊,如今怎麼跟着宋清音了。

“盼兒?”

楊管家跪着,宋歡歡看着盼兒身上的繩子,心裡大致明白,宋清音跑了。

盼兒聽見宋歡歡喊她,忙朝她開口,“三小姐。”

如今也只有宋歡歡能救她了,但太子在上方,她不敢開口,只盼着宋歡歡記得從前的一點點主僕情分。

宋歡歡一來,潭義閉上了嘴巴,宋三小姐姐人在殿下身邊,心卻不是,虞衍是也是宮裡的人,而且不簡單,他在太后宮中。

“你姐姐吃不了苦,人跑了。”陸矜洲看着地上的人說道。

接着話鋒一轉,捏着她的耳垂,“你和她同是一個爹生的,又在一起生活這麼多年,想必很清楚她的性子,孤問你,宋清音從東宮出去,她會去哪裡搬救兵?”

宋清音跑了,肯定是回家找宋夫人了,上回趕馬去找太后,太后沒幫她出頭,肯定回去找宋夫人,宋清音不似宋清瑜,頭回碰壁,第二回她就不會去了。

宋清音如今最小,宋夫人肯定疼她。

“二姐姐來東宮這麼久,想必是想家了罷?”

陸矜洲悶聲一笑,“宋三小姐這話說得漂亮。”

“殿下謬讚,奴不敢,奴嘴笨,常說不來什麼好話,殿下聽着覺得順心就好了。”

陸矜洲拉她的手過來瞧,上頭有細細碎碎被松花簪子戳傷的口,“若說起來東宮,三小姐來東宮的時日,比宋二小姐的時日要長上許多,宋二小姐想家,宋三小姐不想麼?”

宋歡歡搖搖頭,在案桌底下,主動牽陸矜洲的手。

陸太子的手很大。

“不想,殿下在哪裡,哪裡就是奴的家,這句話奴也說過,殿下不記得了麼。”

底下跪着的盼兒在心裡忍不住感嘆,二小姐沉不住,若是卑躬屈膝些,不要和三小姐撕破臉,學着三小姐一些,何愁在東宮熬不出頭啊,這可是未來的儲君。

平凡爲了一時之氣,自己從東宮跑了。

陸矜洲只看了她的嘴巴,沒說話。

淑黛在旁邊聽着,忽然小姑娘就沒有聲音了,而殿下一直看着三姑娘,三姑娘害羞地低下了頭。

殿下體恤,還記得三姑娘說話太多,不舒服。

“....”

須臾,陸矜洲的目光才挪開,淡淡開口道,“孤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宋歡歡問是什麼事情。

“這件事情除了三姑娘沒有人能辦到,畢竟你是宋畚的親女兒。”太子爺說話雲裡霧裡,宋歡歡不明白,她不想去,遂以試探着說。

“殿下厚託,奴可能辦不好。”

陸矜洲反握住她的手,兩隻都捉住,下巴搭在她肩上,“怎麼會呢,孤相信你能做好,不會叫孤失望。”

“宋三小姐是個真正的本事人。”

男人是似笑非笑。“你說是麼?”

骨節分明的手輕輕碰了碰小姑娘的脣邊。

“辦好了有賞。”

“是什麼?”宋歡歡聽見這句話,眼睛放光,不白做這件事情,有賞勾起了她的興趣。

陸矜洲豈會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孤許你一個要求。”

小姑娘同意了,“奴會盡力的。”

當真是有想要的,纔會這麼快答應下來,也不擔心這件事情她能不能辦到。

他只說許,也沒說應不應。

“去宋家把你二姐姐帶回來。”

宋歡歡脣邊的笑收斂了,宋清音走了正好,爲甚要帶回來,“殿下不是不喜歡二姐姐麼?”

陸矜洲反問她,“孤何時說過不喜歡你二姐姐了?”

幺女沒說話,說多了,顯得她很自以爲是。

陸矜洲饒有興味,撥弄着她的松花簪子,不確定的事情不要瞎猜。

“二小姐雖然不比三小姐伺候得當,但她是父皇賞來的人,就這般回去了,傳出去了孤的面子往哪裡放,三姑娘有臉面,別人只會說三姑娘厲害,惑得太子爲她出頭,薄待宋二小姐。”

“你說,是不是很有臉面。”

宋歡歡豈敢,“都怪奴的不是,殿下交代了,奴一定會去將二姐姐帶回來的。”

陸矜洲滿意點點頭,“聽話。”

這纔是玩物該有的樣子,乖一些,養着也快樂,抱在懷裡,渾身都舒坦。

*

宋清音自到了宋府,便一直匍匐在膝頭哭鬧,“娘,你不知道在東宮裡那小潑皮是如何欺負你的親生女兒,她竟然蠱惑殿下,讓我去劈柴,還叫人拿鞭子打我,娘,你看,女兒身上一點好皮肉都沒有了。”

宋清音嚎着嗓子哭,她的兩隻手異常紅腫,薄繭沒有,確確實實沒有一塊好皮了。

水泡挑破之後,又磨爛了肉,別說是劈柴,就是拿點輕微的東西都拿不了。

“娘,你一定要給女兒做主啊。”

宋夫人心疼抱着她,吩咐旁邊的老媽子去拿金瘡藥來,拍着她的背安撫道,“音姐兒不哭,回來便好了,聽着你哭,爲孃的心裡都疼了。”

宋夫人對她私自跑回來的事情不是很滿意,本想着說她幾句,但宋清音哭鬧不停,只能好好將人哄着。

“別哭,娘給你拿的藥是最好的,上了藥很快就會好起來。”

老媽子拿過來藥認真給宋清音敷藥,剛倒了藥肯定是疼的,宋清音沒忍住,心裡憋着的氣,對着宋夫人身邊的老媽子吼,“怎麼做事的,不知道輕點!”

老媽子停了手,眼睛看向宋夫人,“要不是本小姐手受傷了,非給你賞個巴掌吃。”

老媽子在宋夫人身邊伺候的日子也不短了,算是宋府的老人,以前宋大小姐和宋三小姐在府上,對她也還算敬重,不會如此這般刁難,說話更是難聽。

宋夫人看老媽子神色微變,寬慰道,“音姐在外頭受委屈了。”

這句話說給兩個人聽,老媽子察言觀色多年,自然懂得低頭,“二小姐忍忍,藥上了手就會好,您不上藥會留疤的,手就不會好看了。”

留疤和好看兩個字,戳在宋清音的耳朵裡,爲了美,她咬着牙總算沒再動彈了。

宋夫人讚許看了一眼老媽子,不愧是跟在她身邊多年的人。

宋清音才包好手,宋夫人命人準備了飯菜,正準備要吃,宋畚匆匆趕來了,本來有別的事要與宋夫人說,瞧見坐在桌邊的二女兒,眉頭皺得老高。

“音姐兒,你怎回來了?”

言罷,又往屋內看了一眼,沒看見陸太子和幺女,心下鬆了一口氣。

宋清音嘴裡吃着魚肉,瞧見宋畚進來,正要匆匆嚥下,要起身和他哭訴自己的苦楚。

宋夫人按住宋清音的肩頭,示意她慢慢吃,又叫人給宋畚添了碗筷,宋畚剛坐下就問,“音姐兒自個回來的?”

宋畚的臉色不太好,宋清音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家中,她誰都不怕,唯獨最怕父親。

只能點點頭,細嚼慢嚥嘴裡的魚肉。

宋夫人瞪着宋畚講道,“音姐兒在東宮受了委屈,你做爹的一腳跨進來門,沒看見音姐兒手都傷成這樣,不關心問候女兒,反而聲聲質問。”

宋畚冷哼,擺臉給宋夫人,“你疼女兒,當初是誰去宮裡巴巴求了聖旨,非將音姐兒擡進東宮,無名無分不受委屈,還要別人怎麼高看,你以爲東宮是尋常世家,那是陛下的兒子,皇家的門檻。”

難聽的話宋畚不說,想到那日的屈辱,心裡更是埋怨,都怪家裡這個多事的婦人。

“門檻高又怎樣,瑜姐兒在宮裡那是寵妃,陛下的枕邊人,日日見陛下的面,比你這個爹都能說上話。”

宋夫人冷嘲熱諷,話裡話外都說他沒本事。

“說出去不怕丟臉,瑜姐兒和音姐兒差幾歲?瑜姐去侍奉爹,音姐兒去侍奉兒子,虧你能想出來,音姐兒在外頭受委屈,你真以爲我去能做什麼,對面可是太子,是天子。”

說罷,一拂袖,看都不想看一眼。

宋清音嚥下嘴裡的菜,眼淚要上來,對着宋夫人,“娘,爹說這話,是不是不打算爲女兒做主了。”

宋畚還真有這個打算,他看着宋清音,“你娘在家中隻手遮天,後面又有個姨母坐着,你爹只是個小小的從四品芝麻官員,能做什麼主意。”

宋清音聞言又要哭,宋夫人拍拍她的後背,“吃飯。”

宋清音不好插嘴,低着頭吃飯,宋夫人揮手叫退了屋內的人,只留下身邊的老媽子給宋清音夾菜餵飯。

人都遣散了,宋夫人才開口,“這段時日,你總是這麼大的火氣,又是在朝堂上受到別人彈劾還是排擠,外頭不敢發威,只能家裡橫,這就是你宋畚的本事。”

這些年,宋夫人和宋畚的罅隙越來越深,不怪宋夫人講話夾槍帶棒,宋畚有幾日沒進她的屋子,一連數日都睡在書房裡。

“我宋畚是沒有本事,苦了你跟我這些年。”

宋夫人道,“如果沒有你多事,在外頭養個倌兒生出個女兒,送進宋府來同我作對,同音姐兒作對,音姐兒在東宮能被人欺負成這樣。”

多少年的事情,還在提,“你如今來怪我?是誰將歡姐兒送進東宮,若說起絆子,許多事情都是你作出來的。”

宋畚越說越氣,要不是宋清音看起來瘦了,他真要掀了桌。

女兒在場,宋畚許多氣也就忍了。

兩人說話各不退讓,宋清音在旁邊頭低着,聽着,她心裡是覺着母親不該和父親頂嘴,爹說得對,要不是娘一意孤行,她也不必挨手心板的痛。

無論如何,宋歡歡在,她絕對不要回東宮去,宋小潑貨和她有仇,天天攀上太子給她苦吃。

她是爹孃名正言順的孩子,不是丫鬟命,而是小姐命。

宋清音忽而想到一事,擡頭對着宋夫人說,“娘,太子殿下不要女兒,您想想法子,把我也送進宮裡去吧,大姐姐在宮裡一個人,也沒個人幫襯,我去了以後說不定,還能幫上姐姐。”

宋清瑜不喜歡她,但會給她面子,也會爲了自己的面子,幫着自己。

宋畚聽這話徹底怒了,怒不可及直拍桌子,人站起來,手指着宋清音,“我宋畚怎麼生出你這麼個蠢貨!”

宋清音面前老媽子剛給她盛的湯都灑了,滴到她的腿上。

“爹罵女兒什麼?”

宋畚從來都是溫和講話的,從小連聲氣重些都沒有,宋清音嚇得傻了,愣愣坐在圓凳上。

宋夫人護着女兒,忙將人攬在懷裡,“宋畚,少把你的官威拿到家裡來,拍壞了桌子,你那點俸祿不夠賠!”

宋畚在家裡還能吃難堪,正準備上去,好好料理這夫人。

誰知道外頭跑來個女婢子,指着門口,驚慌失措道。

“夫人老爺,三小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