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老,你說那把琴是繞樑?”周圍的人全都吃驚不已,紛紛不可置信地看向蘇沐月面前那把古琴。
自古以來,民間一直都有“餘音繞樑,三日不絕”之語。
傳聞“繞樑”是一位叫華元的人獻給楚莊王的禮物,楚莊王自從得到“繞樑”以後,曾連續七天不上朝,王妃樊姬規勸後,楚莊王忍痛割愛,命人用鐵如意去捶琴,琴身碎爲數段,從此,萬人羨慕的名琴“繞樑”絕響。
可是,這把琴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難道當初楚莊王毀掉的根本不是真的繞樑嗎?
衆人的目光都被古琴吸引,唯獨蘇沐月顫抖着雙手撫摸古琴的時候,微微紅了眼眶,這是恩師的琴啊……
當年自己高燒不退,恩師爲了救自己,將身邊唯一值錢的繞樑當掉,直至離世再也沒有碰琴。
那個時候,她一直內疚,若不是因爲自己,恩師又如何會失去自己最爲珍貴的東西?
只是蘇沐月怎麼也沒想到,司空焱竟然暗中找到了這把琴,然後以這樣的方式送給她。
這樣的司空焱,真的是讓人……
蘇沐月擡眸看向司空焱,對上他寵溺的目光,不禁深深吸了口氣,這個人何嘗不是她的劫數?
“蘇大小姐,可以開始了吧?”蘇沐月穩了穩心神,淡淡的看向蘇慕瑤,沉聲道:“希望你不要太讓我失望纔是。”
蘇慕瑤眼底帶着一閃而過的蔑視,垂首站在臺中央,等待琴聲響起。
那是繞樑的聲音。
蘇慕瑤心底對自己說,她不嫉妒。
就算蘇沐月有繞樑,也彈不出曲子來。
那個野丫頭,怎麼可能駕馭的了繞樑?
還真是可惜這千古名琴。
隨着琴聲響起,蘇慕瑤展開了手臂,躍步而起,緩緩旋轉開來。
這樣的旋轉看上去極爲緩慢,卻帶着蠱惑人心的力量,一圈又一圈,彷彿綻開的蓮花座,又如水中突如其來的旋渦,將人心緩緩捲入其中,再也無法逃開。
蘇慕瑤墨黑的長髮隨着舞動而散開,臉上洋溢着自信而又美麗的微笑,好似山間舞動的精靈,讓人再也挪不開眼。
蘇沐月,你看到了,他們所有人看到的都只有我而已。
就算你有繞樑,就算你能彈出曲子,依舊沒有用,他們看到的只有我一人而已。
而你,永遠都只是陪襯!
此刻的蘇沐月完全沒有在意蘇慕瑤想的什麼,因爲她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所彈的曲子中去了。
這首《破曉》,是茗荷先生臨終前提筆寫下的。
人說迴光返照,蘇沐月當時也沒有想到,自己的恩師竟然在那個時候會一氣呵成,留下這首絕曲撒手人寰。
破曉。
師父,這首曲子是你想要告訴天下人的嗎?
你心中的鬱卒,當年的據理力爭,以及皇上的一意孤行,那些師兄弟的死,都讓你揹負了沉重的枷鎖,致死無法釋懷。
師父,徒兒也是一樣啊……
上一世的痛苦,那些親近之人的死,那些黑心之人的利用與背叛,換來了徒兒的一世痛苦與重生。
真實也好,噩夢也罷,師父想要說的話,徒兒便告訴他們,讓這琴聲把你我二人的痛苦徹底宣泄出去吧!
司空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蘇沐月,看着她手指靈動的在繞樑上舞動,聽着琴聲哀怨綿長,那樣的痛苦好似將人的心狠狠地握緊,讓人痛得想要吶喊,可琴聲一轉,倏然變得殺伐決斷,又讓人突然心潮澎湃,熱血沸騰……
此刻的蘇慕瑤好似被琴聲蠱惑了一般,她的舞步開始隨着琴聲愈來愈快,當她努力地掙脫琴聲之時,卻發現所有人都閉上了眼睛,沒有人在看她跳舞了!
這不可能!
這些人怎麼能忽略自己的舞呢?
蘇慕瑤的心神微亂,舞步也開始錯亂,最後竟然一個踉蹌,直接從臺上跌落了下來!
“瑤兒!”華銘是唯一一個反應過來,衝過去直接將蘇慕瑤抱在懷裡的人,“瑤兒,瑤兒,你沒事吧?”
“痛!”雖然有華銘接住自己作爲緩衝,可是落下來的時候,蘇慕瑤的腿碰到了臺階,當下疼的面色慘白,額上冷汗隱隱。
“快來人!”華銘着急上火地大喊,可是沒有人理會他們。
因爲琴聲未停。
所有人的心神都被琴聲吸引了。
司空焱雖然看到了這一幕,但只是緩緩的喝了口酒水,想要他的小月兒出醜,現在變成這樣難道還指望他出手去幫?
華銘不敢耽擱,抱着蘇慕瑤就往外衝,爲的無非是找太醫去給蘇慕瑤看傷。
而始終看着這一切的,還有一個人。
阮鳳歌。
這一刻,她突然發現,原來那個人不是沒有心。
而是他的心,從未停留在自己這裡。
兩行清淚緩緩流下,罷了,所謂真情,也不過如此。
阮鳳歌默默地擦乾了眼淚,緩緩的走到大殿中央,跪了下來。
琴聲戛然而止。
蘇沐月睜開眼睛,雙眸茫然地看着周圍,耳邊傳來一聲輕嘆,讓她猛地回過神來。
原來如此。
破曉,竟然是安魂曲。
師父,她的師父啊……竟然在臨死之前也在想着自己嗎?
亦或者,茗荷先生早就爲自己算出命中有一場生死劫,若是度過此劫,亦需要安魂曲來固魂魄?
蘇沐月看着自己的雙手,第一次清晰地感覺到自己似乎真的得到了重生。
衆人接二連三地睜開眼睛,眸光迷惑地看向蘇沐月,只覺得那個少女似乎與先前不一樣了。
此刻的蘇沐月好似周身帶着微微的白光,隨後白光消散,襯得她更加美豔動人。
“小月兒。”司空焱緩步走到蘇沐月面前,微微彎身朝着她伸出手,輕聲道:“辛苦了。”
“謝謝你,焱哥哥。”蘇沐月眸光復雜地看了一眼繞樑,隨後將手放在司空焱手中,低聲道:“這個禮物,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司空焱拉住蘇沐月的手,隨後對站在一旁的擎蒼說道:“把琴收好,送到縣主府上去。”
“是!”擎蒼應聲,心中對於蘇沐月更加讚賞,單就這一手琴技,只怕整個京城也找不到比自家王妃更厲害的女子了。
“你是……”蘇沐月和司空焱回到位置上,皇上這才收回目光,看到大殿上跪着的阮鳳歌,不禁有些疑惑地問道:“華夫人?”
不知道爲何,在聽了蘇沐月彈了這麼一首曲子之後,皇上覺得自己的心也好似變得柔軟了幾分。
“皇上,臣婦今日又是相求。”阮鳳歌低着頭,可是聲音清朗,一字一頓地說道:“臣婦請求聖上恩准臣婦與華銘義絕。”
“義絕?”衆人全都大吃一驚,還沒來得及把剛纔蘇沐月帶來的驚豔消化掉,就已經被阮鳳歌這句話給驚得不知所措了。
“華夫人,這義絕……也得有理由。”許皇后知道這件事由皇上開口問不合適,連忙接過話問道:“你嫁入華家多年,如今亦無孃家可歸,緣何如此,華大……”
許皇后本想讓華銘解釋一下,結果話說了一半,衆人才意識到華銘根本不在這裡!
“華銘呢?”這下,連皇上都有些不悅了。
“回皇上的話,方纔蘇家大小姐不小心跌下臺,華大人送蘇家大小姐去看御醫。”馮德海很顯然從琴聲中回過神來之後便立刻查清楚了所有的事,當下連忙說道:“御醫那邊正在爲蘇大小姐診治。”
“瑤兒!”陳氏這才反應過來,有些激動地起身,朝着皇上磕頭說道:“皇上,還請准許臣婦去看看。”
“你們去吧!”皇上皺着眉,擺擺手,又對馮德海說道:“去把華銘叫回來!”
華銘回來的時候,就看到阮鳳歌跪在大殿中央,當下連忙走到她身邊跪了下來,沉聲道:“皇上恕罪。”
“恕罪?”皇上冷聲道:“你夫人是被你逼到什麼地步了,竟然選擇在年節宮宴上請旨與你義絕?”
“你……”華銘猛地轉頭瞪着阮鳳歌,想起自己還在大殿上,當下壓着火氣說道:“皇上,阮鳳歌平日在府裡就囂張跋扈,臣念在她無所依附,所以才處處容忍,臣也沒有想到她竟然會鬧到皇上面前來,還請皇上恕罪。“
“皇上。”阮鳳歌平靜地開口道:“臣婦在府中曾與華大人說過休妻之事,華大人以臣婦爲公婆服過三年喪爲由拒絕休妻,還說若是臣婦想要離開,就什麼都不許帶走,那樣就給臣婦自由,但是臣婦認爲,臣婦祖父當年爲臣婦置辦的嫁妝絕不能落入他人之手,所以今日在殿上請求與華大人義絕,還請皇上准許。”
“阮鳳歌!”華銘沒想到阮鳳歌竟然毫不留情面,惱羞成怒地打了她一巴掌,怒聲道:“你不要含血噴人!”
“華銘!”蘇沐月早就看不下去了,突然猛地抓起身前的盤子直接砸到了華銘的頭上,冷聲問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在聖上面前動手?”
“蘇……”華銘瞬間頭破血流,捂着額頭剛想說什麼,看到司空焱冷冷的目光,不禁咬牙切齒地問道:“縣主你害的蘇家大小姐跌落臺下,難道不覺得羞愧嗎?”
“所以呢?”蘇沐月冷冷地開口問道:“關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