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嶺王一死,所有人都齊聚在了中央大殿前方的空地上。
楚彧在趕過去的路上和筱雨會合,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帶着康康和衆人朝着中央大殿快速靠近。
遠遠的,楚彧和筱雨便看見了中央大殿的殿門正中央坐着的西嶺王。
殿門前有一個金光耀耀的蒲團,西嶺王盤腿坐在上面,像一個真正的和尚一樣,雙手放在腿中央,雙手堪堪打開着,疊放在一起,掌心向上。
清晨的陽光灑下來,照射在蒲團上的金線上。
西嶺王這般坐着,十足像是個得道昇天高僧,渾身四周都散發着金光。
這景象,楚彧等人都是頭一次見到,自然也都歎爲觀止。
楚彧怔了片刻,也不敢耽擱,和筱雨領頭,帶着衆人走了下去。
西嶺王下首站着的便是玉芝王和蘭樹王,靠前站着的自然也是西嶺十五貴族中的佼佼者。筱雨看了看,上林奎琪也在裡面。
所有人都是雙膝跪地,低埋着頭,面對着西嶺王。
陌大人跪在前方靠邊角的位置,在筱雨經過她身邊的時候低聲提醒道:“聖母,跪下垂首。”
筱雨領會得點點頭。
大家都是這樣的,他們照着做自然沒錯。
足足這般靜默地跪了有一個時辰,這些人方纔陸陸續續地站起了身。
陌大人悄聲走到筱雨身邊,道:“聖父聖母可以起來了。”
筱雨站起,轉頭一看,其他人這會兒已經漸漸散開、離開了。
“結束了?”筱雨有些訝異。
陌大人點點頭,又搖搖頭:“恭送我王的儀式纔剛剛開始,我王還沒有入陵寢呢。”
陌大人擡手指了指西嶺王階下示意。
“那這儀式會持續多久?”筱雨不由問道。
陌大人說道:“這也不定,得看我王的身後之事多久之後能完成。少說也要半個月吧。”
筱雨呼了口氣。
帝皇的排場就是大啊。
正感慨着,楚彧輕輕拉了拉她,示意筱雨和他一起上前去。
筱雨擡頭一望,高座上的西嶺王已經不見了,大概是被人擡走了。而玉芝王和蘭樹王站在階下望着他們這方。
蘭樹王的神情有些不滿。
蘭樹王對他們一向有意見,筱雨對此也並不在意。
他們二人走近了玉芝王和蘭樹王。
因爲西嶺王死,玉芝王和蘭樹王臉上都沒有笑容。這個時候要是露出笑顏自然不好。
不過玉芝王一向都沒有冷過臉,乍一看到神情肅穆凝重的玉芝王,筱雨有些不習慣。
“前王登西,新王即位。”玉芝王對楚彧點了點頭,道:“即位儀式已舉行過了,只需等前王陵寢斷龍石下,新王即可前往中央大殿正座落座,接受衆貴族參拜。”
楚彧點了點頭,低頭去看筱雨懷中睜着眼睛的康康。
“也就是說,還要等上至少半個月的時間,康康纔算是成爲西嶺新王?”筱雨出聲問道。
玉芝王點頭,道:“此事需昭告天下,自然要等候上一段時間。”
楚彧和筱雨對視一眼,心裡都默默有了計較。
“那……我們現在該做什麼?”楚彧問道。
玉芝王道:“按照慣例,要由新王親自送前王靈柩出聖域。但聖子太過年幼,此事……還是要由聖父聖母代勞才行。”
楚彧的眉頭微不可見地蹙了一下。
如果要他和筱雨抱着康康一起去送西嶺王的靈柩,走到某個他們不熟悉的地方,這便有些危險了。
楚彧在心下默默地想了想,玉芝王在一邊道:“此事也是慣例,恐怕沒有辦法避免。”
玉芝王頓了頓,道:“聖父若是不放心,到時候我會多派人在身邊保護。”
楚彧笑了笑,道:“那就多謝玉芝王了。”
玉芝王笑着擺手道:“聖父客氣了。”
楚彧和筱雨留在中央大殿也不能幫上什麼忙,反而會讓人束手束腳。他們商量了一下,問過玉芝王之後,便返了回去,不打算繼續留在這兒。
走了不多遠,筱雨眉頭微微一蹙,腳步也同時一頓。
楚彧問道:“怎麼了?”
筱雨搖了搖頭,臉色微微有些白,對楚彧道:“我們先回去。”
楚彧心裡想着大概是筱雨聽到了什麼,也不多問,和筱雨一起走了回去。
屏退下所有人後,筱雨貼近楚彧耳邊,輕聲說道:“方纔我聽到蘭樹王問玉芝王,機關是不是都已經佈置好了。”
楚彧臉上頓時一頓。
筱雨接着說道:“玉芝王回答她說,都已經佈置好了,到時候大家只會以爲是意外,不會懷疑到旁人身上。然後玉芝王問蘭樹王,是不是可以放我們一條生路,被蘭樹王給罵了。”
筱雨沉沉地呼了口氣:“夫君,玉芝王……原來並不是我們這邊的人。”
楚彧有些不敢相信。
“怎麼會呢……如果他有害我們的心思,又何必領着我去和其他貴族長老們見面?”
楚彧雖然知道筱雨說的定然不是謊話,但他從內心深處無法接受玉芝王是“壞人”這件事。
筱雨輕呼一口氣道:“他安排了機關,自然不會與我們兵刃相見。如果我們中了招,恐怕是直到死都不會知道他在這其中也參合了一腳。領你去見那些貴族長老,算不上什麼。”
筱雨說了一句,停頓了一下,道:“夫君,玉芝王若是這般兩面三刀之人,那我們的處境了就危險了。他有足夠大的權利在送殯的路上設下機關,即使我們在送殯的路上出了意外,他也完全可以擺脫嫌疑。”
筱雨臉上露出焦急之色。
西嶺王的身後大事自然都是一早就安排好了的,送殯行程也必須按照原本規劃好的行程路線而行,這中間不允許出差錯。
現在他們明明知道這裡面有陰謀,但卻沒有辦法反抗。
楚彧和筱雨都是一臉凝重,搖籃裡的康康安靜地望着他們。
“不妨換個思路想一想。”良久後,楚彧忽然出聲道:“你不是說,玉芝王還問了蘭樹王,能不能放我們一條生路嗎?可見其實玉芝王的目的,並不在於我們的性命。”
筱雨一想也覺得這裡面定然有什麼蹊蹺。玉芝王一直都很和善,比起弦客大人這個真正的“親戚”來說,玉芝王反而更像他們的長輩。
玉芝王如果是不想要他們的性命,卻又設計了這樣的機關,目的顯然是希望他們能夠“消失”。
爲什麼要讓他們消失呢?
筱雨一想,頓時看向了康康。楚彧也望向了康康。
筱雨率先問道:“你說……玉芝王的目的,是隻希望我們能死呢,還是也想要康康的性命呢?”
楚彧沉吟道:“他說過,是要新王扶靈柩送前王,康康自然也得和我們在一起。不過,到時候他們會不會將我們和康康分開——比如說,康康走前面,而我們只能走後面這樣的情況,那就不知道了。”
筱雨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咬了咬牙:“如今我們處於被動的局勢,但所幸的是,我們知道了他們有要害我們的計劃。目前爲止,我們沒有絲毫證據,在這個時候拆穿他們也並不明智——可要做防範,也並不容易。”
楚彧也明白,雖然這段時間認識了不少十五大家族的人,但到底也只是認識,要說多有深交,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何況即便告訴他們玉芝王的打算,他們想必也不會相信,說不定還會認爲他是在排除異己。
想了片刻,楚彧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對筱雨道:“西嶺不是信一些天降神蹟嗎?玉芝王他們的計劃肯定是密中之密,不會有別的人知道。我們不妨……”
楚彧湊近筱雨耳邊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通,筱雨眼前一亮,隨即又有些擔心道:“這樣真的能震懾住他們嗎?”
楚彧點頭:“西嶺王剛死,雖說人走茶涼,但餘威仍在。這一招雖說有些冒險,但也不妨一試。”
筱雨沉吟了片刻,點點頭道:“出殯日至少也在七日之後,這一招不行的話,我們再想別的招數。”
當晚,聖域便用白布、白皤裝扮了一番,整個聖域看起來更加靜肅。
奴隸的哀嚎聲源源不斷地傳入了筱雨的耳中,阿悛白着臉告訴筱雨,這是在抓殉葬奴隸。
聖域中抓一部分,國都中再抓一部分。湊齊三千人,待前王棺柩離開國都時,能隨侍左右入陵寢。
筱雨五感敏銳,奴隸的哀嚎和痛哭聲傳到她耳裡,自然讓她無比難受。
楚彧伸手捂着她的耳朵也於事無補。
這般輾轉反側了一個晚上,第二日兩人眼下都有些青黑。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頓時都笑了一聲。
“這樣的話,就更有說服力了。”楚彧伸手揉了揉筱雨的眼下,筱雨眯了眯眼,道:“嗯,說是做了那樣的噩夢,恐怕沒人會不相信吧。”
“那我們現在就去找玉芝王?”楚彧問道。
“就現在吧。”
筱雨彎下腰去抱起了康康,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又嘆了一聲:“可惜的是康康不會哭。要是一直不哭的康康忽然哭了,對玉芝王的心理上,恐怕是更大一個衝擊,更由不得他不信。”
楚彧點點頭,看向康康,忽然一愣。
“康康哭了?”楚彧驚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