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氏捨不得兒子兒媳,聽說他們要去西嶺,顏氏更是放心不下。
“那等地方……”顏氏看看楚,又看看筱雨,問他們道:“不去不行嗎?”
筱雨不言,楚輕聲道:“母親,這是皇上下的旨意。”
“可皇上也是知道你父親和你的真正身世……”顏氏有些着急起來:“你這一走,你父親又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他怎麼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要瞞着他談何容易?況且……”
除了擔心丈夫,顏氏還有另一個考慮的地方:“你們一走,父親母親還得繼續留在這兒。到時候……恐怕會成爲牽制你們的累贅。”
筱雨忙道:“母親瞎想什麼,我和夫君去了西嶺,辦完事情便會回來……”
顏氏搖頭:“你們不要誆騙我,我雖然是個‘婦’人,也從來沒有涉足過朝堂,但那些彎彎繞繞的東西,我還是知道一二的。等你們到了西嶺,形勢不由人,將來你們會怎麼樣,誰都無法預料……”
顏氏一手拉了楚,一手拉了筱雨,道:“母親只希望你們能平平安安的,筱雨這會兒還懷着身孕,哪裡禁得住長途顛簸。皇上的命令固然重要,可在母親心中,你們纔是最重要的……”
顏氏微微哆嗦着‘脣’,壓低了聲音問楚:“你們離開京城之後,別去西嶺,找個地方隱居下來。家國大事,我們不摻和進去行不行?”
楚低垂着頭,‘陰’影下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筱雨知道他是個孝順的,顏氏這般直白地將話講出來,他不好就這樣直截了當地拒絕了。
但想當然的,如顏氏所說的那樣是行不通的。
筱雨扶住顏氏一邊,低聲道:“母親,夫君乃是一軍統帥,他身上自有他的責任……”
“他雖然生在大晉,長在大晉,但大晉對他並沒有什麼恩惠,大晉百姓也並不是他的責任。”顏氏有些‘激’動地按着筱雨的雙臂說道:“涉及兩國爭‘亂’,以前不知道兒和他父親的出身便也罷了,如今知道了兩國一旦開戰,他如何立足?西嶺人會將他看作‘奸’細間諜,大晉人又如何不忌憚他?裡外不是人,何必摻和其中?”
顏氏看向楚,聲中帶了些許哀求:“兒,就不能應了母親一次?就不能自‘私’一次?”
筱雨微微抿‘脣’,這時候她也不好應話了。
她轉頭看向楚,見他慢慢擡起頭來,臉雖瘦削,其上的一雙眼睛卻是晶亮晶晶的。
“母親。”楚緩緩開口道:“兒子必須得去。”
顏氏一臉悽婉地看着他,眼中積蓄了盈盈的淚光。她就這般望了楚半晌,方纔哽咽地說道:“你大了,想做什麼,母親也攔不住你。只是你得同母親保證,你要……平平安安地回來。”
楚起身,前傾了身體輕輕擁抱了顏氏一下。
“母親放心,從小到大,我經歷過多少次險情,這條命都沒有‘交’代出去。這一次也是一樣。我不會那麼容易就死的。”
“噓……”顏氏忙搖頭:“別說那個字。”
楚向顏氏保證:“母親,我會帶着你兒媳‘婦’和孫子,一起回來。”
顏氏咬着下‘脣’點頭,又看向筱雨,伸手拉過她的手,道:“你這孩子……嫁進我們家以後,也沒享過什麼福……”
筱雨溫婉地低着頭,輕聲道:“母親說的什麼話,做夫妻本就該患難與共。要說兒媳沒享福,這話可是大大的錯了。這世間有多少‘女’子,能跟兒媳一樣,遇到像父親和母親您一樣,慈愛和藹的公爹婆母。”
顏氏不由破涕爲笑,吸了吸鼻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這孩子還要拍馬屁。”
“兒媳說的都是真的。”
筱雨一本正經地點頭,坐在顏氏身邊,將頭輕輕靠在顏氏肩上:“時間太緊迫,我孃家那邊是來不及通知了。今後還希望母親能多去和我娘走動聯繫……”
顏氏頷首道:“母親知道,你且放心。”
顏氏抹了抹淚,又看向楚:“還是回到之前那個問題。你投敵的消息傳出來後,要怎麼同你父親解釋?”
楚道:“母親只管同父親說,我是詐降。”
“但是那些會隨之而出的流言……”顏氏怔然道。
筱雨接過話道:“陡然冒出流言,說父親和夫君乃西嶺皇族後裔,這種論調太突然,只要皇上不開口,母親就只管告訴父親,這是皇上放出的煙霧彈,是爲了‘迷’‘惑’西嶺。”
“可要是你們父親信了這話呢?”顏氏搖頭:“皇上肯定也知道我們兩個老的是你們夫妻倆的牽掛,他讓你們前往西嶺,後方總會留下幾個人牽制你們。除我們之外,秦家也是一樣……皇上對我們的態度定然會有所轉變,你們父親又不是傻子,哪裡會看不出來?”
楚正要開口,睡在裡側的楚晉之卻猛地坐起了身。
顏氏驚呼一聲,筱雨也被嚇了一跳。
“父、父親……”楚試探地喚了一句,心提了起來。
“你們方纔說的,都是真的?”
楚晉之聲音低沉,面容隱藏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
顏氏小心地伸手去拉了拉他,楚晉之低喝道:“我不是夢魘,你們下‘迷’‘藥’,進屋來,我都知道。”
筱雨愣了一下,顏氏不由開口道:“老爺,你怎麼……”
“我怎麼會沒昏‘迷’,對嗎?”楚晉之聲音微微沙啞:“我自小吃‘藥’、泡‘藥’浴,很多‘藥’劑對我都沒有作用。這‘迷’‘藥’是‘挺’厲害的,可是也不過是讓我有些眩暈而已。”
楚晉之命令道:“去,多點幾盞燈!”
楚無奈,只能起身去多點了幾盞燈。屋內頓時一片明亮。
楚晉之雙目微紅,當他聽到楚說那些事情的時候,天知道他有多震驚。但他一直都明白自己的心情不宜起伏太過,所以他剋制着自己,仍舊平穩地呼吸。筱雨注意聽着楚和顏氏的談話,並沒有發現他有些異常。
楚晉之盯着楚看,再問了一次:“你方纔說的,都是真的?”
這件事情再瞞不下去,楚也只能硬着頭皮點了點頭。
楚晉之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怪不得,怪不得……”楚晉之沉沉地笑了起來:“怪不得……”
顏氏挪到他旁邊,伸手給他順氣:“老爺,這不是你的錯,你不要難過……我們現在一家人也過得很好……”
楚晉之笑出了眼淚:“怪不得我的父親和母親會是那樣的一對夫妻,怪不得兒打小就出事,怪不得……”
楚晉之忽然看向顏氏:“母親口不能言,每日只能癱在‘牀’上,也不是因父親過世,傷心太過而突生疾病吧?”
顏氏再不敢隱瞞他,輕聲回道:“老公爺去世,是因爲他要毒害筱雨,我和筱雨商量過後,實在沒辦法,只能先下手爲強。母親那兒,也是怕她說出真相,刺‘激’到你。”
筱雨怕楚晉之怪責顏氏,接過話道:“父親,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給老公爺下毒的是我的,給老太太下‘藥’的也是我。”
筱雨低聲道:“父親如今既然知道了這些事情,若是想要老太太好起來,兒媳現在就可以去給老太太服用解‘藥’。”
“老爺……”顏氏柔聲地道:“兒和筱雨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我們好。原本想着……這件事情一輩子都瞞着你,讓你安安心心地走完這輩子,也一直沒想過要去挖出老爺的生父出來。只是事情‘陰’差陽錯到了現在……”
顏氏輕輕地拍撫着楚晉之的後背,道:“如今兒子兒媳要冒着天大的危險去西嶺,我們做父母的幫不了忙,就別給孩子們添‘亂’了。讓他們能安安心心地出發吧……”
“父親。”楚屈膝跪在了楚晉之面前:“兒子雖然是西嶺人的血脈,但自認爲自己與西嶺只有仇怨,沒有恩情。我生在大晉,便永遠都是大晉人。此去西嶺,旨在覆滅西嶺皇廷,助我皇完成取而代之之大業。臨去之前,父親若有什麼指示,兒子聆聽訓誡。”
楚晉之看着在自己面前跪着、低垂下頭顱的他唯一的兒子,眼角忍不住輕輕劃過一滴淚。
默然片刻,楚晉之言道:“打你出生,我這個做父親的便少有照顧你,關心你,你的一應事情,都是你母親打理的。如今你已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你所作的決定,我也沒有旁言置喙。”
楚晉之頓了頓,道:“等你走後,我會上稟皇上,讓出楚國公爵位。既然我並非楚家人,原本該楚家的,都應當還給楚家。”
楚道:“但憑父親做主。”
“以後,我和你母親在這裡,就是無爵無地位的閒散人了。”楚晉之喟嘆一聲:“你記得要回來,我對你雖無太多養育之恩,但到底給你了生命。你要負責,給我養老送終。”
楚拉着筱雨一同跪了下來,夫妻二人鄭重地下拜道:“是,父親,母親。”
話別過後,應楚晉之的要求,筱雨前去給老太太解了‘藥’效。
回來後,筱雨拉過顏氏,輕聲道:“父親耿直,母親倒也不必憂慮‘交’還楚國公府後,您和父親的生計問題。皇上那裡定會安排妥當。再者,我與夫君走後,叢媽媽和秋蘭她們也會回到母親身邊,聽憑母親的安排。我那兒‘私’下置了一批‘私’產,一併‘交’給母親保管。”
顏氏輕輕點了點頭,拉着筱雨的手,半晌後道:“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孩子。”
“兒媳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