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神醫最後一針下去,這才發現自己後背上出了一層冷汗。
他望向牀榻上躺着的筱雨,深吸了口氣,方纔將她身上的銀針按照次序一一退了出來。
全部銀針都拔出來後,隔了有一刻鐘的功夫,筱雨輕輕闔上的雙目才緩緩睜開。
一直屏息等待的秋蘭和冬青立刻撲了過去,緊張地望着她,待見她真的醒來了,一個立刻驚呼一聲去通知秦招祿和宋氏,另一個當即就跪在了慕容神醫面前磕頭叩謝。
慕容神醫只看着筱雨,見她目光清明,想來心裡已經有了主意,慕容神醫便也鬆了口氣。
他對筱雨點了點頭,屋門開了,秦招祿和宋氏頓時衝了進來。
慕容神醫悄悄地從人後離開。
宋氏坐到了牀邊,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手:“筱雨啊,有沒有哪兒不舒服?可是餓了?要不要喝點兒粥?藥膳粥怎麼樣?”
筱雨微微彎脣算是笑了笑,出口聲音有些嘶啞:“娘,扶我起來……”
宋氏忙道:“好好,我扶你起來。”
小心地將筱雨扶來半坐着,秋蘭立刻遞上靠枕給在筱雨腰後。
“先喝點兒水?”宋氏輕聲問她。
筱雨頷首,宋氏立刻讓人倒了溫水來,讓筱雨潤喉。
一杯溫水被筱雨慢慢地都灌進了肚子裡,筱雨舔了舔脣,視線從秦招祿、宋氏、楚晉之和顏氏身上都轉了一圈,這才低聲道:“勞累父親母親和爹孃爲我擔心了。”
“你這孩子……”見筱雨醒過來了,似乎也沒什麼大礙了,顏氏一直懸在半空中的心這才安穩了些:“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這好端端的,怎麼就暈倒了呢……”
筱雨抱歉地笑了笑:“兒媳也不知道……就是覺得頭很重,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筱雨還故作不知地問道:“母親,兒媳睡了多久?”
顏氏嘆道:“三天。之前請的大夫都讓我們準備後事了,幸好你娘請了位神醫來……”
顏氏說着便扭頭去尋人,卻沒瞧見他的身影。
“那神醫呢?”顏氏問屋裡的幾個丫鬟。
秋蘭稟道:“回三太太,慕容神醫見五奶奶醒了便走了,奴婢想,既然神醫沒說什麼,那五奶奶應當是沒什麼事了……”
宋氏也點頭道:“慕容神醫並不大理會那些繁文縟節,他既然沒有特別交代,想必筱雨是沒事了。”
宋氏長長呼了口氣:“嚇死娘了……”
筱雨靠在宋氏肩上,輕輕抱着她的手臂。
顏氏自知自己是婆婆,兒媳婦這時候更多的是需要她爹孃的安慰。她便給楚晉之使了個眼色,兩人退了出去。
他們都出去了,大房二房的人更沒理由留在這兒了。沒得到預想中的結果,這讓大房二房裡的一部分人相當不滿意。
要高興的或許也只有大爺和甄姬吧。甄姬雙手合十朝天唸了句託福,大爺對她笑了笑:“這下放心了吧?人都說好人有好報。”
甄姬點點頭。她是連妾的名分都沒有的低等下人,沒資格進筱雨的屋,只能望着筱雨所在的屋門輕聲道:“老天保佑。”
人漸漸走了,當筱雨感知到屋外沒有別的人的時候,她拉住了宋氏,低聲道:“娘,你跟爹藉着這次我生病……你們把我接回孃家吧。”
宋氏嚇了一跳:“接你回去?”
筱雨點點頭。
宋氏面色凝重:“筱雨,可是在這府裡過得不如意?有人欺負你?亦或者,是親家他們對你不好?”
說到這兒宋氏方纔想起來:“怎麼沒見到姑爺?”
筱雨搖頭:“母親,他早就離開京城了,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他離開的事,除了公公婆婆,沒別的人知道。”
宋氏這才收起驚怒的心:“那你說要回孃家……這又是爲何?”
筱雨沉吟道:“我現在身體很虛弱,在這邊兒養身體,我不放心。”
宋氏低聲問道:“可是有誰要害你?”
筱雨點點頭:“娘,這次的事的確是偶然,但正好這機會也合適。你們也在,就此將我接回孃家去養身體,別人也找不出錯處來。”
“你回孃家自然沒問題,我就怕親家心裡有疙瘩。”
宋氏輕嘆一聲:“你這又說姑爺已經不在京裡了,沒夫君陪着,你怎麼回孃家?”
“公公婆婆那邊由我去說,娘不用在意別的。”筱雨沉聲道:“別的人還管不着我們三房的事兒。”
筱雨既然都這般說活了,宋氏也就應允下來:“那你現在就同你婆婆說?”
筱雨點頭。
秋蘭將秦招祿和宋氏請了出去,到側廂房去暫且休息。冬青便去請了顏氏過來。
“母親。”
筱雨把冬青都給打發了出去,只留顏氏說話。
“你說。”顏氏拉住筱雨的手:“這次你出事,定然不是意外吧?”顏氏認定筱雨出事是被人所害。
筱雨搖搖頭:“這倒是同之前跟母親說的那事沒有什麼干係,不是他害的。”筱雨道:“不過,出了這事後,兒媳還有個不情之請。”
顏氏立刻點頭:“你說,我應過了,你需要我做什麼,只管說。”
筱雨沉沉地道:“兒媳方纔同我爹孃提了,讓他們藉此機會接我回孃家。我希望等他們在母親面前提起的時候,母親能答應。”
顏氏頓時瞪大眼睛:“爲何?若是養身子,在府裡也是一樣……”
“不一樣。”筱雨搖了搖頭,聲音又壓低了幾分:“母親,我且問你,老公爺那邊可有什麼舉動?”
顏氏愣了一下,方纔澀澀地說道:“這三****昏迷,他雖沒過來,卻遣人來問得很勤。那****說的話,我也仔細想過了……”
顏氏搖了搖頭:“雖然不想承認,但我不得不說,你的推論興許是有幾分道理的。有一個問題我們所有人都遺忘了。要說是兒大伯、二伯使的壞,總不至於在兒他父親還小的時候就有那麼陰狠的法子來害他。那時他們也不過是稚齡孩童,哪懂這些醃。可要說是他們的母親要害兒父親,爲自己的兒子斬除威脅,可那時候老公爺的原配嫡妻已經死了,兒祖母也已經過門了,這個說法也站不住腳。”
“所以,要麼是老公爺,要麼是祖母。”筱雨沉聲道:“祖母顧不得父親和夫君,整日跟在老公爺身邊,大概也是知道老公爺要害他們,所以纔對老公爺寸步不離。”
筱雨之前就覺得疑惑,依老公爺這般的做派,再是賢良淑德的女人怕也會厭惡他。表面上相敬如賓也就罷了,何須時時刻刻跟着呢?
這般一說,所有的一切便都有了解釋。
顏氏極緩慢地吐了口氣:“理論上是站得住腳,但到底爲什麼呢……”顏氏搖頭:“兒祖父爲何要害自己的親兒子、親孫子?”
筱雨不言語。
但她已經有了一個猜測:會不會,三老爺根本就不是老公爺的兒子呢?
這種猜測筱雨不敢宣之於口。
如果真如她所想,這固然會涉及到赫連氏的聲譽,整個楚國公府都會爲此蒙羞。這事要是曝光,必將成爲京城中的一大丑聞。
顏氏掩了掩面,對筱雨道:“既有了懷疑,再繼續查下去就行了。這個事暫且不用說。我們且說說,你說要回孃家休養一事……筱雨,這是爲什麼?是怕他會害你?”
筱雨猶豫了下,到底沒有將自己有孕的消息講出來。她附和着顏氏道:“是的母親,我現在身子太虛弱,什麼都做不了,可真的是防不勝防。”
顏氏遲疑道:“可你這一走,兒不在的事,可就瞞不下去了。”
這是自然,兒媳婦危在旦夕、轉危爲安後又回孃家,這期間兒子卻是沒有露過面。再是忽視這個信息的人,總也該把事情想起來了。
筱雨算了算日子,道:“這個時間,他應該也到目的地了。”
顏氏不知道兒子在做的是什麼事,也不知道筱雨口中的目的地是什麼。她只聽筱雨道:“母親不用刻意告知別人夫君的去向,若有人來問,母親只需說,他有重要的事去辦即可。兒媳猜想,再過不久,聖旨也該下了。”
顏氏聽得心砰砰直跳。
聖旨……這麼說,兒子是遵了皇帝的密令去辦事?
顏氏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母親便照你說的做。”
顏氏答應了下來,看向筱雨的目光裡帶着憐惜。
兒子兒媳成婚不過兩月便分開,府裡這麼多事,兒媳幫她扛了許多。
想起他們沒成婚錢,她還耍了點兒小心眼兒,把墨香派到她身邊兒去……顏氏就覺得略有些慚愧。
“筱雨,回了孃家可要好好將養身子。”顏氏囑咐道:“缺什麼需要什麼,儘管讓人回府裡來告訴我。”
筱雨點了點頭,笑道:“母親不用擔心我,我也不是小孩子,知道怎麼照顧自己。倒是母親,您可要注意……”
筱雨伸手蓋住顏氏的手背,鄭重道:“祭告家廟的日子就要到了,這件事一了,父親繼承爵位的事情可就算是塵埃落定了。我怕在這段時間內會出問題,母親一定要小心……夫君給父親母親身邊留了暗衛,但就怕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母親不可大意。”
顏氏也鄭重地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