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楚所說的那樣,這個點兒,楚老公爺還未起身。
他回府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楚國公府,楚晉之和顏氏帶着他前往楚老公爺所居的院落時,毫無意外地半道上遇到了大太太邱氏和二太太邢氏。
楚淡淡地給兩位長輩打了聲招呼。
邱氏和邢氏對視一眼,兩人一左一右拉着楚詢問起來。
“之前聽說兒離開徵南軍,我們都以爲這是傳言,聖上那邊兒沒有任何說法,你這也沒個音訊……沒想到能在府裡見到你。”
邱氏上下打量了楚一眼,見他周身完好,邱氏有些不滿。
“要說你是受了傷,擔不起整支徵南軍的擔子,這纔回來養傷養病的那還好說。可你瞧瞧你自個兒,無病無災的,你怎麼就拋開那好前途,就這麼回來了?”
邢氏掩脣笑了笑:“大嫂這話說的,倒像是在埋怨兒似的。三弟妹都沒說什麼,這兒啊,也輪不着我們倆掰扯。”
“你……”
邱氏恨恨地盯了邢氏一眼。
楚微微挑眉,心想着他離開時,兩位伯母還是分庭抗禮的,言語上雖然有些尖酸,但也從沒在明面上落過對方的面子這平衡總是維持着的。
怎麼如今看起來,倒像是二伯母壓制着大伯母似的?
顏氏輕輕碰了碰楚的手,道:“大嫂,二嫂,兒回來還沒有同父親母親請安,我先帶他去給二老請個安再聊。”
邱氏哼了一聲,邢氏慢悠悠地道:“這會兒父親母親恐怕是還沒起身,三弟三弟妹不如多等會兒?”
顏氏淡笑道:“無妨,多等會兒便是。”
“左右我也無事,不如陪三弟三弟妹一起等。”
邢氏一副與顏氏交好的模樣,親熱地上前挽住顏氏一邊胳膊。
顏氏有些不自在,邱氏更是看得牙根癢癢。
邢氏此舉無疑是做給邱氏看的。
邢氏何時同顏氏那般交好了?
邱氏忍了忍氣,接話道:“兩位弟妹既然都要等着給父親請安,那我就不多待了。瞧見兒沒事我就安心了。你們慢慢等,我回去了。”
邱氏窩了一肚子氣還要顧及面子,哪知要走的時候還要受邢氏的揶揄。
“大嫂慢着胸去,說不準這會兒你那邊又有麻煩事兒要你去處理了。”
邢氏咯笑了兩聲,邱氏咬着下脣,一言不發地走了。
邢氏陪着顏氏說了一會兒話,顏氏回話淡淡的,邢氏覺得和她說話沒什麼意思。又因爲從顏氏和楚口中得不到更多的信息,邢氏撐了一盞茶的功夫,還是藉口有事走了。
楚送了二伯母離開,回來後問起兩位伯母的情況。
“聽二伯母的意思,似乎大伯母最近麻煩纏身?”
楚親自給父母倒茶,顏氏聞言笑了一聲。
“府裡的事情你兩位伯母都恨不得全攬在身上,你大伯母又是長媳,一干事務都需要她來處理。”顏氏頓了頓,“大房裡的雜事也多……”
“大伯一房裡,事情一直都很多。”
楚也不深問,笑笑坐了下來。
三老爺嘆了一聲,“雖然我們和你大伯二伯有些隔閡,甚至和他們當中的其中一個還有生死仇恨,但對你幾位堂兄弟卻是沒有的。”
“難道是他們中誰出事了?”楚挑眉。
他離家早,和幾位堂兄弟沒什麼感情。
三老爺嘆了一聲。
顏氏輕拍了拍三老爺的手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管不了那麼多。”
顏氏望向楚正要說話,門口卻有了動靜。
一個貌美丫鬟扭着腰肢走了進來,先是對着楚暗暗拋了個媚眼,這才款款走近,捏着嗓子說道:“三老爺,三太太,五爺,老太爺起身了,說一會兒就到。”
同輩兄弟裡,楚行五。大老爺楚睿之和二老爺楚智之各有兩個兒子。
楚晉之點了個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通常在這樣的情況下,丫鬟就該退下去了。
可這丫鬟卻留了下來,絲毫沒有要出去的意思。
她頻頻對着楚暗送秋波。
顏氏皺了眉,出聲呵斥道:“這兒不需要人伺候,你下去吧。”
丫鬟笑了一聲說道:“三太太,奴婢就是在這兒伺候的,您讓奴婢下去,屋裡的活兒可怎麼辦。三老爺和三太太跟前兒還是要人端茶倒水的。”
顏氏不悅地看向她:“那我這個三太太讓你下去你卻不下去,豈非讓人說我堂堂國公府的媳婦還使喚不動一個丫鬟?你做奴才的,本份就是要聽主子的話。主子讓你下去,你就得下去。”
顏氏從前不是這般咄咄逼人的主,她對這丫鬟這樣的態度是因爲她看不慣這丫鬟很久了。
這丫鬟本是老太爺屋裡伺候的,瞧那相貌和體態,想必也是爬過老太爺牀的。仗着她這段時間有些得寵,這丫鬟處處表現得自己已是個主子的樣子。
老太太赫連氏雖然也不喜歡她,但她懦弱慣了,對得老太爺寵的這些個狐媚子絲毫沒有要出手教訓的意思。這也間接助長了這丫鬟的威風。
顏氏看在她是老太爺的人的面子上,從來不與她計較。瞧不慣她不瞧便罷,顏氏也沒有要出頭教訓她的意思。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這丫鬟如今卻當着她和三老爺的面兒對着楚頻頻眉目傳情,當她是個死人瞧不見。
是可忍孰不可忍！
顏氏冷厲地看着那丫鬟說道:“管事嬤嬤沒有教你規矩?你規矩都學到哪兒去了！先是主子,又是頂撞主子,老太爺寵你一兩日你還真當自己攀上高枝要做鳳凰了?”
丫鬟嚇了一跳,正要開口,老公爺楚半山及時到了。
“吵吵什麼啊……大老遠的就聽見了。”
楚半山拄着柺杖一步一步慢騰騰地走進來。
他身體早就被女色掏空了,如今他不過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從他滿布皺紋的臉上根本瞧不出來他年輕時候的模樣。
三老爺攜妻兒上前拜道:“父親,兒回來了,前來給您請安。”
楚也上前道:“孫子見過祖父。”
楚半山打量了他一番,淡淡地點了個頭,往上首走去。
路過楚身邊兒時,他還打了個哈欠。
楚微微頓了片刻問道:“祖父,祖母怎麼沒來?”
楚半山漫不經心地道:“她說她身體不爽利,頭疼。”
楚道:“孫子這就去給祖母請太醫……”
“請什麼太醫啊,她三天兩頭的病,一會兒就好了。”
楚半山惺忪着眼,掃了一眼下邊兒站着的那丫鬟。
他笑眯眯地招手道:“蓮兒也在啊,快過來。”
名喚蓮兒的丫鬟頓時覺得自己有了底氣,原本因顏氏說的話而感到的心慌不見蹤影。她快步跑到楚半山身邊兒,軟着身子膩了過去。
楚半山摟了她的腰,聽她甜膩膩地道:“老太爺,奴婢方纔惹惱了三太太,還要煩勞老太爺給奴婢求求情,讓三太太息怒,彆氣壞了身子。”
楚半山呵呵笑了兩聲,望向顏氏道:“老三媳婦兒,這怎麼回事兒啊?”
顏氏只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她平鋪直述了事情的經過。
蓮兒當然不依,她拽着楚半山的袖子不斷搖着他的手臂:“老太爺,不是這樣的,奴婢心裡只有老太爺,怎麼會去五爺呢！三太太念着五爺沒娶親,也不要胡亂扣帽子在奴婢頭上啊……”
顏氏氣得哆嗦。
楚冷冷地瞪了蓮兒一眼說道:“祖父,母親說的都是實情。”
楚半山微眯了眼睛:“也不能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們是主子,蓮兒當然辯不過你們。”
蓮兒幾乎都要喜極而泣了。
然而還不等她跪謝楚半山的“明白事理”,楚半山又道:“不過,她也只不過是個丫鬟,卻敢在本公爺跟前上眼藥,還對主子言語無狀,留着也是個禍害。”
“老太爺……”蓮兒瞪大眼望着楚半山。
楚半山揮揮手:“來人啊,把她拖下去,亂棍打死。”
當即便有兩個粗使婆子上前來拖蓮兒下去。
興許是從前受過蓮兒的欺辱,這兩個婆子十分賣力,蓮兒求饒差點喊破了喉嚨,兩個婆子拿東西堵了她的嘴,毫不疼惜地押着她不斷用力掙扎的身子出去,留下一道紛亂的拖痕。
輕飄飄一句話,就結束了蓮兒如花的生命。
顏氏聽着外邊兒傳來的聲音,微微蹙了眉。
三老爺於心不忍,想要開口求楚半山饒了蓮兒一命,但想想這是在拆自己妻子的臺。三老爺便將這個想法按了下去。
楚半山絲毫沒管蓮兒的事,下了處罰命令之後,他就看向了楚。
“怎麼這時候回來了?”
楚半山又打了個哈欠,有氣無力地問了一句。
楚答道:“事出有因,還望祖父見諒。”
楚頓了頓,又道:“此番前來,一是爲給祖父請安,二也是有一件想要稟報祖父。”
“什麼事?”
“孫兒要娶妻了。”楚淡淡笑了笑:“父親母親即日便會前去提親。”
楚半山微微愣了下,合了眼道:“哦,要娶親了啊。”
楚點了個頭。
“娶吧。”楚半山道:“人丁興旺是好事。”
楚半山站了起來,慢吞吞地走了下來。
“請安也請了,該做什麼做什麼吧。”
他不耐地揮揮手:“我回房去了。”
“父親,兒子送您。”三老爺道。
楚半山拒絕了他的好意,讓兩個丫鬟扶着他,回寢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