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招壽一家到來後,經過幾日的磨合,筱雨一家也漸漸的適應了多了一家人同住一個屋檐下的生活。羅氏擔負起了所有人的一日三餐,筱雨往廚房跑的時候漸漸少了,多半都是潔霜幫着羅氏做飯,這是筱雨要潔霜做的。
羅氏也曾讓筱雨跟她一起學學做飯的手藝,筱雨雖然也答應了,可學起來的認真程度趕不上潔霜。她更喜歡埋在那堆藥材裡面鼓搗,即便是中藥草,拿在手裡也能讓她有上一世那種一切盡在掌控中的安全感。
還差幾味藥,筱雨打算去鎮上採買。正好將一些需要補足的過冬要用的東西給買回來。
聽說筱雨要到鎮上去,秦招壽也有些意動。他和羅氏剛離開秦家老屋融入了一個新的地方,即便是有分家所得的傢俱物什,可要置辦的東西還是很多的。筱雨既然要去鎮上,那他也正好到鎮上去一趟,買些需要的東西回來。
第二日,秦招壽便挑了扁擔,扁擔兩頭挑了兩個大籮筐,一大清早就和筱雨上路了。
秦招壽一家正是需要用錢的時候,一分錢要掰成兩份花。筱雨也理解他們現在的窘境,所以也不提要做牛車去鎮上,早早的起了身和秦招壽走到鎮上去。
秦招壽有些不好意思,筱雨沒捅破,他也不好說,只是一路上走了一段路程他便會回頭問筱雨有沒有累着,需不需要歇一歇。
這才比較像一個做叔叔的該說的話該做的事。
筱雨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她如今堅持鍛鍊,早睡早起,身體比剛來的時候健康了許多,走那麼一段路也不覺得喘氣。秦招壽倒是對她有些佩服,說:“雖然是村裡的姑娘,比不得鎮上和城裡的,但她們能坐牛車的時候還是願意坐牛車的,就算是肯下來走去鎮上的,也不像筱雨你這樣,一點兒都不喊腳疼。”
筱雨笑道:“多走走也就習慣了,這也是鍛鍊自己身體的一種方式。”
一路和秦招壽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說話,倒也不覺得時間過得有多慢,臨到雨清鎮鎮口了,筱雨方纔反應過來,笑道:“三叔你瞧,一點都不累。”
筱雨要去謝家醫館,秦招壽聽說她首先要去醫館倒是有些緊張,問她是不是生了病。得知筱雨只是去買幾副預防生病的藥材後秦招壽才放了心,但也說要和筱雨一起去。
筱雨笑道:“三叔,我去過謝家醫館幾次,沒什麼事兒的。你今天要買很多東西的,挑那麼大兩個籮筐可不能空着回去啊。你先去採買東西,我這邊兒去醫館買了藥便過去找你。”
秦招壽想着是這樣的道理,便也不勉強,叮囑了筱雨幾句讓她注意安全,自己便挑着籮筐往集市那邊去了。
謝家醫館還是和往常一樣,排隊候診的人不少,因天氣開始轉涼,謝老爺子熬了驅寒的湯藥來,擱在門口一大缸子,有人捧來碗便舀一勺給來人,不管有沒有來醫館裡看病的都能喝上一碗驅寒湯。
門口的夥計筱雨認識,正是她第一次來謝家醫館的時候見到的在門口派藥的夥計,名字叫小暑。小暑也還記得筱雨,見到他來咧開了嘴,笑着招呼道:“秦姑娘來了?快請進快請進,今天送來什麼藥材來呀?”
筱雨大方地笑道:“我今天不是來賣藥材的,我是來買藥材的。”說着便報了幾個藥材的名字。
櫃檯後面的抓藥夥計聞言利索地依着藥櫃抓起藥來,抓了一種便問筱雨下一種的分量。小暑請筱雨在一邊坐了,給她上了一杯茶。細膩的茶盞配着嫩綠的茶葉,十分喜人。
筱雨也正是渴了,喝了一大口,舒爽地長呼了口氣。
抓藥夥計正好將藥抓好了,捆成一包,小暑接過遞給筱雨。抓藥夥計在櫃檯後面笑問道:“這位姑娘,這些藥這樣搭配我還是第一次見,這是治什麼的?”
筱雨笑着道:“我也不知道,別人讓我幫忙帶的。”說着便問抓藥夥計要多少銀錢。
數了錢遞過去,一直在她身邊的小暑方纔道:“秦姑娘難得來,不如多坐坐?少爺一會兒就回來了。”
筱雨來時掃了醫館中堂一圈,沒見着謝家祖孫,本就打算抓了藥便走的,可沒想到小暑竟然出言留她。筱雨頗有些訝異。
小暑笑着和筱雨寒暄:“秦姑娘好久都沒來了,可是家中有什麼事?老爺子可唸叨姑娘好些日子了。”
筱雨指了指自己:“謝老爺子唸叨我?”
“是啊。”小暑笑道:“上次秦姑娘給送來的那隻雄鹿,可是讓老爺子歡喜了好些日子,親自動手收整了制好了幾樣藥材。這不,前些日子老爺子還說呢,不知道秦姑娘什麼時候來鎮上送藥材來,雖然藥材商販供給的藥材量多,可功效卻及不上姑娘賣給我們的好。”
小暑說話討喜,卻也不讓人覺得奉承,十分有分寸。聽得這樣的誇獎筱雨也十分高興,笑道:“哪有小暑你說得那麼神奇,不都是一樣的藥材麼……”
“那可不一樣。”小暑頓時認真道:“雖然我也不過是個小學徒,跟着我家少爺堪堪算是入門,可我也能辨識藥材的好壞。藥材商販子四處收羅來的藥材優劣不一,還有些是他們自己培育的,及不上秦姑娘送來的天然生長的藥材的靈氣。”說着似乎是爲了佐證一般,小暑還道:“少爺也是這樣說的。”
正拍着胸口以示自己所說的是真話,小暑的動作卻突然一頓,然後眉開眼笑起來:“少爺,你來了?”
筱雨立刻站了起來,朝向醫館門口望去。
謝明琛今日穿了一身石青色綢衫,面如冠玉,嘴角掛着淺笑,從寧靜的街道上緩緩走來,自有一股君子如玉的氣質。小暑偷偷望了筱雨一眼,捂了嘴偷笑了兩聲,然後大聲招呼道:“秦姑娘來了,少爺趕緊招待秦姑娘啊!”說着便賊賊地跑回醫館門口去了。
溫文爾雅的謝明琛對筱雨的到來有些意外,視線移到她手上提着的藥包,方纔笑道:“秦姑娘今天是來買藥材的?家中何人生病了嗎?”
筱雨喚了一聲“謝大夫”,回答他仍舊是用對外的說辭:“家中倒是沒人生病,藥是別人囑咐我幫忙帶的。”
謝明琛點了點頭,伸手請筱雨坐了,又吩咐夥計另上了一杯好茶。
一時之間兩人相對沉默,沉默片刻後謝明琛首先開口,詢問筱雨最近家中境況。
“家中一切都好,多謝謝大夫關心。”筱雨客氣地應了一聲,思量着她雖然不趕時間,可和謝明琛也沒多少話可說,便起了身道:“我三叔還在集市等着我,就不多叨擾謝大夫了。”
謝明琛臉上一頓,不知爲何心中有些許遺憾。但他向來不是個會強人所難的人,聽筱雨這般說他也自然起身道:“我送秦姑娘一程。”
一個是俊雅溫和的年輕大夫,一個是清秀沉穩的小家碧玉,兩人一前一後自然地從醫館中穿過,引得一些醫館中上了年紀的老人不斷擠眉弄眼。櫃檯處一個年輕姑娘酸溜溜地說:“謝大夫這只是盡到主家的責任罷了,又不是對那小姑娘有什麼想法……”雖然是這樣說,年輕姑娘還是側身去問一邊正遞給她藥包的抓藥夥計道:“那小姑娘是什麼人啊?”
謝明琛送筱雨到了醫館門口,溫和地道:“秦姑娘慢走,我便不送你了。”
“謝大夫留步。”筱雨笑着朝他點了點頭,正待轉身走時,轉角處卻突然出現一大羣人涌向醫館門口。
小暑立刻覺得不對,站了出來正要發問,那羣人中就有一個大漢大聲喊道:“大夫!大夫!快救人命吶大夫!”
幾個眨眼的時間,那羣人便已經快速移動到了醫館門口,把筱雨的路也給擋了。最前方的人讓了開來,被圍着的地方這才露了出來。
只見四個大漢擡着的明顯是臨時做成的擔架上正躺着一個魁梧的漢子,他趴臥在上面,後背血淋淋的,一道長長的刀口橫亙在上面,傷口猙獰,露出血紅的血肉。
謝明琛不愧是大夫,一見這樣的情況,他迅速沉穩地開口道:“把傷者擡進去,小心些。”又吩咐道:“小暑,去把地方騰出來,準備止血湯藥和紗布。”
小暑連忙點頭答應,帶着那擡着擔架的四人往裡去,謝明琛對要跟上去的人道:“其他人暫時別進去,人多了反而麻煩,耽誤醫治。”
說着謝明琛便對筱雨點了個頭,迅速轉回醫館去看那名傷者了。
筱雨沒打算停留,卻聽到那名最開始出聲的大漢跟在謝明琛身邊,聲如洪鐘地說:“大夫,他是在街上幫着衙門裡的差役捉那幾個逃犯的時候被人砍傷的,不會有事吧?”
筱雨望過去,看到謝明琛的身形一頓。
“如果沒有傷及臟器,那還有希望救活。”人送來的時候胸口都沒怎麼起伏了,救活的機會,微乎其微。
謝明琛低嘆了一聲,面上一閃而過的無奈正好被筱雨瞧了個正着。打算離開的筱雨忽然止住了往外的步子,調頭返回了醫館。
大傷口在如今這樣的醫療環境下大夫所能做的很少,多半要靠着傷者自己挺過傷口的出血期、發炎期和癒合期,傷者身體強壯,求生慾望強烈則或許能挺過來,而絕大多數是挺不過來的。想必謝明琛也是想到這兒,如今也只是希望盡人事,聽天命了。
筱雨並非是個大慈大悲的人,但要她眼睜睜看着一個見義勇爲的人無辜枉死,她不忍心。
筱雨幾步趕上謝明琛,面對男子回頭往來的疑惑表情,筱雨笑道:“我也想幫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