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勻清的意思是,他要往京城去?
筱雨意外地看向包勻清,眼神中透露着不解。包勻清伸手指了旁邊的小徑道:“我們邊走邊說。”
鳴翠跟在後面,包勻清揮退了跟上來的丫鬟,只和筱雨並肩走着。兩人行了一路卻都是沉默着不言語,慢吞吞的倒像是在散步。包勻清不出聲,筱雨也沉默着,氣氛有些悶。
鳴翠擔憂地望了兩人一眼,嘆了聲氣。
“你一向灑脫,幾時這般扭扭捏捏的了。”卻是筱雨先看向包勻清,玩笑一般道:“難不成是想着要離家前往京城,擔憂自己一個人上路不太平?”
包勻清聞言一笑,也玩笑一般地回筱雨道:“我哪次出門不是太太平平的,也就是和你一路回平州的時候路上出了點兒岔子,可好歹我也還是平平安安的不是?”
想起包勻清說的那一夥馬賊幫,筱雨臉上的笑意略淡了些。
“什麼時候定了京城之行?”筱雨的聲音輕柔了下來,她別了別耳邊的碎髮到耳後,一手輕捏住了側邊裙裾:“之前只聽說你繼續接手了家裡的產業,你要去京城的事情,絲毫風聲都沒露出來。”
包勻清沉默了片刻後方才輕聲嘆道:“總不好這般繼續留在平州,坐以待斃。敵友未定,敵暗我明,包家看上去一片昌盛,前途大好,實際上步步都埋着風險。”
千金公子在曾家,仇暴殺之名太過煞人,由不得包家不防。
“……可也不該讓你去。”筱雨定定地道:“你太年輕,資質又淺,再加上是包家最小的嫡子,再如何論資排輩,這探前路的任務也不該落到你身上。”
“我自願的。”包勻清笑了一聲,偏頭看向筱雨,眼睛裡迸射出興奮的奇異光澤:“與其一直就待在包家,等着家裡給我定親事,娶妻生子,接管家中產業,然後逼不得已的,和幾位兄長明爭暗鬥地開始爭奪包家各莊子鋪子……倒還不如早早就離開平州,去京城闖蕩一番,給自己掙出個前途來。”
“你是怕和自己兄長爭利?”筱雨心中低嘆,輕聲地問道:“就我看來,你們兄弟幾人,平日裡也沒什麼爭奪之事發生,你怎麼會……”這樣想?
包勻清無奈地伸腳踢開腳邊一塊細碎石子,舉起雙手伸了個懶腰,軟綿綿地道:“你瞧不見,不代表沒有。六位哥哥從小就跟着父親學習打理家業,又都各自成了家,心裡哪能沒有兩把小算盤。商戶商戶,本就是那無利不起早的人家,包家家業越大,這其中糾葛就越多……表面上的和平那也掩飾不了暗地裡的風起雲涌。如今是父親母親都還健在,幾位哥哥做得也還隱蔽。但就是這樣,也已經讓我瞧得心累了。”
筱雨聞言默默地看了包勻清一會兒,方纔點了點頭,說:“你自己想清楚了就好。不過……京城那種地方,高門大戶,簪纓世族本就魚龍混雜,再加上開始冒頭出來的寒門子弟,軍中新貴,在那樣的地方生活,你還得提防有人得知了消息可能會暗中對你下黑手……萬事都需多加小心。”
包勻清咧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寬慰筱雨道:“你不用擔心我,我豈是那麼容易就讓人給壓制下去的人物?我偏要在京城闖出一片天地出來。”
筱雨笑笑,點頭說:“包家霸王到了京城,也會是京中一霸。”
包勻清嘿嘿直笑,笑容卻多少也帶上了點兒不安。
“明日就走嗎?”筱雨輕聲詢問道。
包勻清點頭,說:“明日就走。”
筱雨輕聲嘆息,卻又笑笑,道:“之前還說,和甄姬,竇鹽二位姑娘可能再沒有相見之日了,沒想到你也要去京城。這樣一想,說不定你還能見着你這二位紅顏知己也不一定。”
包勻清先是爽朗一笑,卻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面上表情突然就凝滯了一下,道:“……大概也沒什麼可能了,再見面,或許也不能以朋友的身份和她們把酒言歡了。而且……”
包勻清頓了頓,道:“還有那薛家,若是聽到消息,說不定還要上來攀關係。”
包勻清所指的薛家,無疑就是想要將薛怡冰送進宮去的薛家。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不需要怕。”筱雨伸手在包勻清背上使勁捶了兩下。
“咳咳……我自然不怕。”包勻清深吸一口氣,挺了挺胸,眉目間閃過一絲堅毅:“我既然敢去京城,今後的難處自然也想過。不怕。”
筱雨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樣才能說是我兄長嘛!”
包勻清朗聲大笑了兩聲,卻是忽然又低悶地嘆了口氣,說:“筱雨啊,這樣的話,還不知道下次跟你再見面,是什麼時候了……”
明日二人都要啓程,一人往南,一人往北。
的確是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包勻清忽地側頭問筱雨:“我很好奇,咱們認識也有段日子了,雖說姐姐同你做了姐妹,家族裡也認同了你是包家二姑娘,咱們說起來便是兄弟。但論起來,我們也沒那層兄妹關係,而且除了姐姐,在包家也就我跟你最是相熟。我模樣好,也懂得討女孩子歡心,你對我就一點兒意思都沒有?”
鳴翠在後面聽到這話,下意識地就倒吸一口涼氣。
包勻清回頭看她,鳴翠立刻低垂了頭,恨不得將腦袋埋進地裡去。
筱雨沒覺得包勻清這問話好笑,也不覺得荒謬,她也是靜靜回視包勻清,二人對視了片刻,她反問他道:“那你呢?我模樣也不差,剛好及笄可以談婚論嫁了,你與我相處,就對我一點兒意思都沒有?”
包勻清搔了搔頭,搖頭說:“沒有……”
“我也沒有。”筱雨乾脆地道。
兩人挑釁一般地望着對方,良久,同時發出笑聲,直笑得直不起腰來。
鳴翠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但見兩人似乎都很開心,也沒再提方纔那在她聽來算得上是禁忌的話題,她這才鬆了口氣。
與包勻清道了別,筱雨帶着鳴翠回了小院,清點明日隨身要帶着的東西。鳴翠心癢難耐,還是開口問道:“姑娘,少爺今日問姑娘的那個問題……爲什麼?”
鳴翠問得不清不楚,筱雨卻是明白她話中想問的意思。
筱雨道:“有的男女,男對女的無意,女對男的無意,兩個人即便瞧着多登對,都無意,那就只能是無緣,只能做朋友。但凡有一方對另一方有多餘的意思,這種平衡關係就會被打破。”
“那姑娘爲什麼對少爺沒有那個意思……”
“他與我心儀的人有不同。”
筱雨回了一句,自己卻是愣住了。
鳴翠也愣神了片刻,卻是聰明地將話頭給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