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翼離開後,靜羽真的去了餐館幫忙,偶爾不是很忙的下午,她和媽媽會像其他的母女一樣一起去逛街,偶爾想偷懶的早上,她會和樂兒他們一起出去玩。
稽張有時會來餐館,拿着本書,點一杯咖啡,在角落裡坐上半天。來的時候是哪頁,離開的時候仍然是哪頁,只要有靜羽在的地方,他的視線總是無法控制地朝向她。她在餐館裡來來回回地走着,他的視線也就來來回回地穿移着。靜羽不是不知道,只是爲了讓某種東西保持在最原始的狀態,只好選擇裝傻。
承受過太多痛的孩子,容易早熟;早熟的孩子,總是不知道該如何繞過傷痛行走。
騰遠能看得出來,靜羽依然愛笑,只是不太喜歡說話了。她習慣聽別人說,時不時地會甜甜地笑一下,以作迴應。
任翼一到上海就開始忙着併購案的事情,這次的併購並不是什麼特別棘手的事情,是爲了挽救某公司而進行的橫向購併。而棘手的事情是在購併完成之後,他每天還是很晚才睡,終於忙完一天的事情準備睡得時候,他想打電話給靜羽,只是凌晨一點她應該已經睡了。他開始清晰地感覺到,他對她的感情早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以前,她給他的是一種力量,那種力量更確切地說是來自於任翼自己,而現在,她給他的是一種牽掛,他會想知道她在做什麼,和誰在一起,是哭了還是笑了,關於她的一切,他都想清晰地瞭解。他一直都漠視的距離,真的是存在的,他才明白。
通知書到的那天,稽張又去了餐館,靜羽給他端了杯咖啡剛要離開的時候,就被稽張拽住了。
“你坐下。”稽張冷冷地說。
“怎麼了?”她順勢在他對面坐下。
“你要去北京?”他問,臉上帶着失落。
“恩。”靜羽的心裡還是忍不住地對稽張感到抱歉,她心疼他,可他們之間才真的需要距離。
“爲什麼沒有跟我說?”他的語氣裡帶了些憤怒。
“張——”她皺了皺眉,“如果可以,我也只想做個任性的孩子。我害怕的事情太多了,怕媽媽不喜歡我,怕爸爸感到辛苦,怕任翼爲難,怕傷害你。怕我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就再也笑出不來。”她的眼睛裡噙了淚,這些話她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她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手指,又接着說:“我也只有十八歲,和你一樣,和樂兒小華一樣,可我們又是那麼的不一樣。”她的聲音哽咽了,他看着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
小的時候,稽張就能察覺到靜羽是個安靜敏感的孩子,那個時候她不愛笑不愛說話,轉學後靜羽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她變的很愛笑,對誰都笑,雖然依然不是很愛說話,但和相熟的朋友也會打打鬧鬧地一起玩。他覺得他該保護她,漸漸地在心裡竟成了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上初中後靜羽蓄起了長髮,嬰兒肥的臉也開始變得清新脫俗起來,有時候隔壁班的女生找她麻煩,他就會暗暗地找她們威脅一番。而隔壁的隔壁班的男生通過樂兒要轉交給靜羽的情書,也會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稽張扔進了垃圾桶。他就這麼一直在她身邊默默地待着。可是他卻從來沒有問起她爲什麼不愛笑不愛說話,爲什麼後來又突然很愛笑也開始說話,他一直都沒有問,她也一直都沒有說。
現在稽張才意識到,即使是現在問也已經晚了,即使是現在問,她應該也只會對着他釋然地微笑。
“天兒,對不起。”稽張看着紅了眼眶的靜羽,自責地說。這個對不起了飽含了多少無奈,他沒有在最開始遇見的時候問她,他無奈於這種錯過;他現在卻帶着情緒質問他,他無奈於這種遲到。
“張,我的朋友沒有幾個,你知道的,我不想失去朋友。”
“恩,我懂。”稽張憂傷地看着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任翼去了上海,你去北京?”
“恩,”她用手背迅速地摸了一下眼淚,笑了一下,“以前我想的太簡單了,去上海在他身邊,上大學,工作,平平淡淡地和他一起生活,就這麼下去一起變老,畢竟他比我大很多,可能會比我先死掉,然後就學楊絳一樣寫寫回憶錄,”她說着又笑了一下,稽張也跟着笑了,“可是,如果都跟想的一樣,活着豈不是很沒用意思,我也不知道我們以後會怎麼樣。”她嘆了口氣,他能感覺到她在擔憂,還有遊移不定。
“你去上海?”靜羽突然不好意思的問他。
“你說呢?”稽張冰冷的臉上露出一絲寵溺,“都是被你害的”靜羽調皮地笑笑,稽張又接着說:“你可以去上海找我,不過應該就不是找我了。”他偶爾會對着她開玩笑的。
“我會順便找你的。”靜羽嘿嘿地笑了。“張,”她突然想起什麼,“我覺得,你應該放開一點,別老那麼端着,你看你,長得很帥氣,個子也在一天天地飆高,還聰明,喜歡你的女生多着呢。”
“恩,過幾天我就換一個喜歡。”稽張有時候會順着靜羽的話,配合地來個冷幽默。
“恩,就是唄,端着怎麼找女朋友。”她笑他。
“恩,深有體會。”他這話是認真的,但語氣還是把靜羽逗笑了,他看她笑就又說:“我說,你以後對着男人能不笑就不笑吧。”
“幹嘛,很醜?”
“恩,很醜。”他喝了口已經微涼的咖啡,淡淡地笑。
這樣,這算是保持在了最好的狀態吧。也算是理清了一道關係,靜羽想。
這個夏天就這麼過了,早上起來和媽媽一起去餐館,中午一家三口在餐館吃爸爸做的飯,都沒有重樣的,晚上再和媽媽一起回去,做好晚飯等爸爸回來一起吃。吃完飯,靜羽就一個人在臥室的窗前看外面的路燈,想任翼。她喜歡這樣淡淡地想念一個人的感覺,她不知道對任翼的是不是愛,她不知道愛什麼。
直到靜羽開學的前一週,任翼也沒有打一通電話,她也沒有打給他,只是在等,安靜地等着。
她在心裡暗暗地做了一個決定。
在遇見你之前,我就學會了安靜地等待,在遇見你之後,我突然覺得等待只是爲了遇見你。
只是,偶爾也會懷疑,那個人是不是你。安靜地等待着,燈光暗去,看見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