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流行離開的世界,但是我們都不擅長告別”,靜羽坐在沙發上看書,“這是昆德拉寫的,你有沒有看過?”她搖晃着枕在她腿上的任翼。
“那就不要告別。”任翼也拿着一本書看,淡淡地說了一句。
“翼。”
“恩?”
“這輩子我是纏定你了。”靜羽撥開任翼手上的書,盯着他。
“說好的下輩子呢?”任翼嘴角散開微笑,調皮地說。
“我想了想,下輩子我纔不要遇見你了,”她又把書放回到原來的位置,擋上了任翼的眼睛,“因爲你,總覺得在上帝手裡從此多了一個致命的籌碼,”她頓了頓,“如果你不在,我哪裡也去不了,什麼也做不了。”
“我會帶你去。”很平淡,很自然的回答。
“可是,這輩子不管用什麼來換,我都不會把你換走。”她甜甜地笑了一下,“就這一輩子。”
不知道生命什麼時候會離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在睡前能知道自己明天會醒來,睜開眼有你,這一夜的夢都是安穩的。
你在我的記憶裡——
那年他們高三,一羣還青澀懵懂的少年。偶爾在某個瞬間會聽見自己砰砰的心跳,然後羞紅了臉,慌張地跑開。
“來了,來了,就是那個吧?可是,好像比我們大不了幾歲啊!”
“恩,我覺得也是。不過……”
“好了,有什麼好看的!”正當一羣小女生圍作一團交頭接耳的時候,一個冷冷的男生的聲音讓這裡的溫度驟降幾度,隨後走進教室,帶着一陣冷空氣。這個男生就是稽張,從小到大他都是以這樣的形態存在着——冷漠冷靜,像一顆燃燒着的冰。
當然,這一羣小女生裡也有靜羽,對世間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與期待。
同學們各自散去,回到教室。女生們還是不覺地小聲討論着新來的老師。這時走進來一個男人,他的手卷着一本書雙臂環在身後,手指修長,右手的小拇指上環着一個金色的指環,大概有半釐米那麼寬。右腳先邁上講臺,左腳迅速地跟上,兩步邁到了講臺中央。環視四周,沉默了幾秒鐘。在這幾秒鐘裡,每個學生都在猜測這是個怎樣的老師,教室安靜得像是零點鐘的櫥窗。任翼什麼都沒想,也許只是在思考他的名字該怎樣寫。然後拿起筆轉身寫了“任翼”兩個字。
“同學們好,這是我的名字——任翼,來自上海。這一年的數學,由我來給同學們上,希望我們合作愉快。”很簡單的介紹,不帶任何華麗的辭藻,不提及過去,也沒有展望所謂的將來。女同學們都靜靜地看着聽着,可那種安靜裡存在着某種不安的躁動,像是署夏悶着一場狂勃的暴雨。
角落裡的某個女孩兒也已經是盯着發起了呆。濃黑的劍眉,並不是很大但卻很有神的漂亮的眼睛,高高的鼻樑,帶着幾分抑鬱和他那個年紀的傲慢。動作優雅帶着幾分帥氣,聲音賦有磁性……靜羽盯着看了好一會,才無聊地側頭向着窗外又發起了呆。
任翼看着同學們直截了當地說:“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高三,我們講的是效率,而不是數量。題海戰術,我並不主張,如果你們跟不上我的節湊,可以自尋方式。還有,這份成績單”他從身後抽出一張紙,“我不知道什麼排名,所謂名列前茅的同學或者所謂拖後腿的同學,這一年,你們只有一個選擇,就是找準方式努力複習。當然,數學只是一部分,其他學科,如果有問題,我希望能幫到大家。”他頓了頓,想說什麼沒有說。
課已經開始了,靜羽仍看着窗外出神……那時她在想些什麼,對未來沒有什麼概念,也不知道什麼是任翼所說的“找準方式”,而“努力”,努力到什麼程度纔算是努力了。
放學後,夜稍深,零星下着些小雨,靜羽將衣服上寬大的帽子扣在頭上,一手拿書,一手握筆,走在靜靜的夜裡,燈光模糊,雨滴漸漸大了,她也就加緊了腳步,卻感到背後發涼,很久也不敢回頭,就更加加快了腳步甚至隨時準備奔跑起來。
“不用走那麼快吧?”一個男人的聲音幽幽地從後面飄來。
靜羽心咯噔一下:走了這麼多年的夜路也沒有遇見壞人,今兒這是怎麼了,看這雨又快下大了,最能激發起壞人作案的慾望。想着心就撲撲地猛跳起來,更加快了腳步,她還不敢直接跑起來,因爲她想到隔壁家的黃狗在人不跑的情況下是不會追人的,她又斜眼瞥到後面的男人是個高大的個子,相應的腿應該也會很長,在她跑到家之前肯定就會被活活捉住的。
她就以快速的小碎步勻速前進着,不敢回頭看後面也不敢擡頭看前面,右手的筆握得緊緊地,像是後面那人隨時會趕上來搶走她的筆,後來她將右手的筆移到了左邊拿書的手,最後又把筆和書索性抱在懷裡。那人就那麼不緊不慢地跟着。
靜羽有那麼一刻想回過頭大喊一聲,可一想若不是跟着她只是同路豈不很尷尬。她仔細回想剛纔那個聲音她似乎有點熟悉,卻怎麼也想不來,反正不是熟悉的聲音。看着快到家了,吊着的心也稍稍放鬆了點兒,心想要現在開始跑我也就能跑到家了,轉過最後一個彎兒進入回家的那條衚衕時,她藉着路口的燈提了提膽子回過頭看了一眼又迅速地轉回去,可又緩緩地回過頭,“任老師?”
任翼強忍住沒有笑,其實,他已經暗暗笑了一路。他想她真是可愛,怎麼有這麼多小動作?
“老師,難道是你跟了我一路?”她看着離她幾步遠的任翼,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恩。”
“恩?”更加不可思議的表情,她將抱在懷裡的書和筆拿到手上,又雙手拿着書自然地下垂。“就這麼跟了我一路?”她又問。
“恩。”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了一絲笑意。
“爲什麼?”她右手搓捻着筆上的橡皮圈。
“回家。”任翼看着她,他知道她把他想成什麼傢伙了。
“回家?這衚衕裡除了我家,就是盡頭的那座洋樓了,可很久都沒人住了,你不會是……”
“恩。我就住那兒,晚安,靜羽。”說完就雙手插着褲兜走到了她前面,再沒有回頭。
“恩,晚安……”等她反應過來,任翼已經走了好幾步遠。她看着他進門,自己也推開自家院門慢騰騰地進屋了。
我從沒想過,你竟以這樣的方式來到我身邊。
你也許會發現,我以這樣的方式又來到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