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49章

轉眼又是年底, 我坐在書吧整理這一年的賬目,卻發現憑空多出了一百八十多萬。因爲有專門的財務人員,她給我報賬的時候有些只是給出了彙總, 許多明細不那麼清楚, 也很難從中查證。

我害怕她算錯了, 於是打電話過去, 沒想到是沙慧玲接的。

“嗯?你怎麼在那?”

“過年公司提前放假, 我就來這裡轉轉。怎麼?找小張啊?”

“嗯,把電話給她,我有點事問問, 咱倆有空再聊。”

經過幾秒的靜默,我聽見小張慌慌張張地問:“穆總啊, 出什麼問題了嗎?”

“沒什麼, 我只是想問問賬上的錢怎麼比我算的多出了一百八十多萬?”

小張鬆了口氣:“原來是這個啊, 我正想向你彙報呢。有個作者,倦客笙簫知道吧?”

“當然, 還是我親自籤的。”

“她的賬戶不知道什麼時候銷戶了,沒辦法把稿費和賣書提成給她。”

“啊……她的稿費有那麼多?”

“是啊,比較暢銷嘛。”

“你沒打電話問問她新的賬戶?”

“這纔是奇怪的一點,她說這筆錢不要了,給公司了。”

小張一邊說着, 我一邊從筆記本的作者資料庫裡調出了倦客笙簫的資料, 裡面有身份證掃描件。

照片上是一個長相普通的女孩, 當然, 照片裡比較年輕, 可是看看出生年月,其實跟我差不多大。我實在不理解她這麼做的動機, 如果她說讓我們代爲捐給紅十字會還稍微說得通,我們公司也不需要她的捐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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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面拜訪一下她吧。”我說。

“沙總試了,她說不見。”

“哦?那好,你不用管了,我自己去找她吧。”對於這種奇怪的現象,我總是很有興趣一探究竟。

身份證上的地址也在雲南,我倒是可以趁此機會去見見沙慧玲,仔細想來我們已經很久沒見了,雖然當日離開的時候說好了會時常見面的。

我讓助手幫我訂儘快的機票,然後打電話給母親:“媽,我要出個差,去雲南。”

“啊?那是不是不能在家過年了?你已經好多年沒在家過過年了。”

“不會的,三四天就回來,一定趕在過年以前。”

“哦,那好,我幫你準備行李。”

當然,我要去麗江見倦客笙簫並不僅僅爲了稿費的事,也是因爲喜歡她的文字,想結交個朋友。

我想,也只有麗江這樣山靈水秀的地方纔培育能出倦客笙簫這樣文字極有靈性的人吧……

飛機上我感慨萬千,幾乎每次坐飛機都是一次重大的轉折。從有記憶以來,第一次是拋開過去、留學他鄉;第二次是與夜弦相遇相識;第三次是與她同遊西藏從而關係有了巨大突破;第四次因爲辦分公司去昆明而遭受牢獄之災;上次則是心灰意冷地回家。這次又會有怎樣的改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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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身份證上的住址,很容易就找到了倦客笙簫的家。

那是一座古樸的院子,褐頂白牆,樑上精緻的木雕足以顯出倦客笙簫家族的尊貴、高雅與久遠。我想,或許有着雄厚家底的她真的不需要那筆稿費。

我拿起門上的銅環,用力扣了扣。

不一會兒,一箇中年婦女打開了門。

“請問您找哪位?”

我說出了身份證上的名字。

就在這時,一個戴着黑框眼鏡的女人跳到了我面前:“是找我的啊!”

雖然戴着眼鏡,還是一眼可以看出跟身份證上是同一人。

我朝她點頭微笑:“你好,我是……你的編輯。”我覺得這樣介紹會比較好些。

倦客笙簫一愣:“我不是說錢都給你們不要了嗎?”

“我想要一個理由,合理可信的理由。你不會讓我千里迢迢地來,卻白跑一趟吧?”

“這個……”倦客笙簫支吾了一會兒,嘆了口氣說,“哎!我這個人不擅長撒謊,你這不是難爲我嗎?”

“說出實情有那麼困難?”

“我答應不說的……”

“答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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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客笙簫這副大大咧咧的樣子實在跟她的文字不符,跟老宅的氣質也十分不一,幻想與現實的落差果然很大。

“算了算了,我還是說吧,我這個人守不住秘密的。其實那些小說不是我寫的,是我一個好朋友,當時簽約她用我的身份證,那時候我還問她爲什麼呢。”

“她怎麼說?”

“她說這樣可以安靜寫小說,不摻雜名利之念,她的目標是當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作家,能有傳世之作。”

“她的小說已經很暢銷了,她不知道嗎?”

倦客笙簫搖頭:“她說這不是她期望的,她的理想是像曹雪芹那樣,死了以後才火起來。”

真是不可理解,會有這樣的人?

“我想見見她。”

“我答應過她替她保密,不暴露個人資料,所以是一定不能說的。”

我覺得有些失望,可是不想勉強她。

不料,她緊接着又說:“但我沒答應她不可以帶人到她家附近去玩,無意間遇到就不是我的問題了。”

“就算遇到我也不知道是她啊?”

倦客笙簫神秘地一笑:“放心吧,她家孤零零的一座房子,她又是自己住,不會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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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倦客笙簫跑回屋拿了車鑰匙便帶我在顛簸的路上飛奔了起來。

車開了很久,一直開到一座小丘的半坡上。

雖然已是冬季,這裡的草地卻依舊翠綠,滿山的野花,讓人以爲瞬間來到了春天。

倦客笙簫指了指丘頂的一座木屋:“你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踏着鬆軟的草地,我朝那座小木屋走去。空氣中瀰漫着一種特殊的淡淡的清香,很愜意,這的確是寫作的好地方。

向遠處望去,潔白的雪山高聳入雲,融爲一體,分不清哪裡是雪哪裡是雲了。

我猜測着,這個真正的“倦客笙簫”不會再次讓我幻滅了吧?

看着近在眼前的小木屋還是走了半小時纔到屋前。忽然,我覺得這一切是那麼得熟悉,彷彿我已在睡夢中來過無數次。

“我曾經想,是不是有一天我可以遠離塵囂,跟我最愛的人一起迴歸夢想起飛的地方,將一切對繁華俗世的貪戀和慾望埋在山谷裡最大的那株紅豆杉下。我至今記得我把自己當做一匹野馬在山頭草地花海間狂奔的情景,還有屋裡飄出的陣陣誘人的苦茶香氣……”夜弦信裡的文字浮現於眼前。

頃刻間,我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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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顫抖的手敲了敲木門。

房門本是半掩的,這一敲,門竟然開了。

屋內空無一人,我擡腿走了進去。

厚重的寫字檯上堆着厚厚的稿紙,我下意識地向它走近。桌面上有幾本書,熟悉的封面映入我的眼簾。除了倦客笙簫的幾本小說之外,還有一本已經翻得有些破舊的書,正是我所寫的我和夜弦的故事。

我頓覺無力,用手撐住桌面才使得自己沒有摔倒。

夜弦,是你嗎?我在心中無聲地吶喊。

你在這裡等我的到來嗎?

是啊,我早該想到的……你曾說過,即便是當初找我報仇的時候也沒有對我說過謊,那麼那封信當然是真的了。

倦客笙簫堅持不懈每天寫文,的確是你的風格。僅有的三天沒更文則是我們一起困在雪山上一天、你被村長關起來一天、我們返回昆明路上耽誤的一天。

所以你是爲了把當年我給你的錢還我才拒不接受稿費的吧?

我不由得苦笑。

“Ce qui est est,

Ce qui a été est non plus,

Ce qui sera n’est pas encore……”

如此簡單的道理,我們都懂,可是誰都沒有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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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窗外望去,鮮花叢中屹立着一塊潔白的墓碑,上面清晰地刻着兩行字:吾妹叶音之墓——永遠陪伴你的姐姐葉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