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身死1

有歌雲:

浪奔浪流

萬里濤濤江水永不休

淘盡了世間事

混作滔滔一片潮流

是喜是愁

浪裡分不清歡笑悲憂

成功失敗

......

許文強剛來上海攤時,一定喝過渾濁的黃浦江水,一定能夠感覺到裡面那股濃烈混雜的死人味道。裡面包含有工人農民的味道,包含有文人騷客的味道,包含有富商貴賈的味道,包含有軍閥政客的味道,包含有黑幫大亨的味道。今天,許文強也成了其中的一部分,他被仇家用亂槍打死了,帶着‘寧爲太平犬,不爲亂世人’的聲聲嘆息,也變成了滾滾黃浦江水裡的一種味道,許文強的味道。

被亂槍打中的還有‘瘦鬆’。那日“劍佛鬆”被狂風捲到半空中,身子被撕地粉碎,與九顆松果四散於中華九州萬方。老三隨風飄舞,最後落在了上海灘,成爲這個東方冒險樂園的一部分。感受着十里洋場的血雨腥風,品味着黃浦江水的酸甜苦辣,體會着吳文軟語中的愛恨情仇。白駒過隙,光陰似箭,不知覺已經過了數百年,到了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昨日的一顆小松果,長成了今天高高的一棵松樹。但是樹幹很瘦小,被人喚作‘瘦鬆’。

‘瘦鬆’爲許文強擋了幾十顆子彈,但還是沒有保住他的性命。而‘瘦鬆’自己雖然身中幾十顆子彈,但是,它沒有死,它堅強地活了下來。活下來的原因不是別的,而是因爲,這幾十顆子彈只是它刀槍劍戟般人生中的一碟小菜。在‘瘦鬆’這一生之中,有被斧頭砍過,有被手**炸過,有被弓箭射過,有被火燒過,等等等等,他都活下來了。但是今天,他雖然活着,但是活得生不如死。

雖然許文強死的時候造型有點難看,但是過程還算乾淨利索,痛痛快快,沒有受什麼罪。雖然‘瘦鬆’活下來了,但是它活得很不痛快。被子彈打中的身體隱隱作痛,被一幕幕悲劇傷透了的心在不停地流血。

“智勇雙全柱,惡水覆其身”,‘瘦鬆’在內心深處不停地呼喚着‘劍佛鬆’臨終時說的這句話,今天它終於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瘦鬆’非常喜歡許文強這個人,他是這個時代的另類,這個城市的另類。在他身上,‘瘦鬆’彷彿看到了美好生活的希望。

許文強是燕京大學的高材生,在這個年代,能夠上大學的人,都是萬里挑一的人才。而能夠讀全國翹楚的燕京大學,則絕對是人中龍鳳。正所謂: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沒有權勢地位的他,按道理應該兩眼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然而他卻選擇了爲國爲民獻身,爲民族的富強、民主而奮鬥。他積極參加愛國學生運動,以金貴之軀投身於險地,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決心呀。所以說,許文強絕對是一個有理想的知識分子、熱血青年。

然理想很豐滿,現實很殘酷。在學生運動中,許文強失去了志同道合的戰友,在北平坐了三年的牢。戰友的痛失和三年的牢獄之災,沉重地打擊了他的愛國、奮鬥之心。出獄後,他隻身來到上海,本來決心安安穩穩、本本分分,做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過一過平平淡淡的正常生活。怎知五彩斑斕的上海灘,紙醉金迷的十里洋場,原來是一個比監獄更加恐怖,弱肉強食的野獸森林。這裡面惡人當道,虎豹成羣。普通老百姓就是他們口中的肥肉,安分守紀的市民就是它們出人頭地的墊腳石。大家被流氓肆意**,隨意踐踏,沒有任何地位,沒有一絲尊嚴,沒有半點保障。想做個普通百姓很難,想過過平淡生活不易,你需要每天給惡人下跪,每天給他們上貢,讓他們吃你的肉,喝你的血,等他們酒足飯飽以後,再來欺負你,並且在他們欺負完你以後,你還要面帶微笑地說聲謝謝。

許文強不想被流氓欺負,不想給惡人下跪。因爲他是個男人,一個真正的男人。男兒膝下有黃金,可以給天跪,可以給地跪,可以給父母下跪,但是沒有那個真男人願意給流氓、惡人下跪。許文強也不想被**,因爲他是個知識分子,士可殺,不可辱。許文強不想被流氓吃肉,不想被惡人喝血,因爲他有勇氣,他可以爲了國家的利益拋頭顱灑熱血,但他不會爲流氓、惡人舍肉流血。但是他必須向這個社會屈服,因爲他還有朋友,他還有兄弟,他還有愛人。

上海灘是個流氓社會,你不想被流氓欺負,不想自己的朋友被流氓欺負,不想自己的愛人被流氓欺負,不想自己的理想和信仰被流氓欺負,所以,你只能去當流氓。因爲只有這樣,只有成了流氓的一部分,流氓纔不好欺負你。但是做了流氓就要學會去欺負別人,去欺壓老弱善良,如果你不想這樣做,不去欺負好人弱者,你就得做流氓的老大,因爲只有老大才能夠制定規則,只有老大才有選擇的餘地。

許文強做了流氓,做了流氓的老大,做了上海灘的大亨。但是許文強不適合做流氓,更不適合做流氓老大。因爲,他骨子裡流淌着文化人的血,這個血裡面有人性善良正直的一面,有對弱者的憐憫,有對兄弟的義,對愛人的情,對國家的愛。

許文強遇上了重情重義的兄弟丁力,愛上了純潔善良的馮程程,結識了溫柔賢淑的阿娣,也遭遇了精武門與日本特務之間的恩恩怨怨。他覺得流氓之道保護不了他愛的這些人,流氓社會容不下他對這些人的深情厚誼。許文強內心深處非常矛盾和煎熬,他不知道在這個世界裡面到底該如何生存,如何處事,如何去愛去恨。

上海灘到底是個怎樣的世界?

上海灘是個很多人嚮往的人間天堂,因爲這裡面,可以滿足他們所有的慾望。上海灘也是很多人厭惡的人間地獄,因爲在這裡,你努力得到的所有東西,都有可能在一瞬間消失殆盡。

許文強是個英雄,並聰明絕頂,他可以改變自己適應這個社會,也能夠改變身邊的人來適應這個社會。他勇氣過人,可以獨闖龍潭虎穴,也能夠統帥千人征戰沙場。但是,在上海灘生存,光有智慧和勇氣還不行,你必須臉厚心黑,你必須學會心狠手辣,你必須學會只講利益,不講道德。

上海灘沒有理想,沒有愛,沒有希望。上海灘只有利益,只有金錢,只有人心的險惡,人性的貪婪。許文強改變不了上海灘,改變不了上海灘的環境。身在其中的他,就像是一葉在黃埔江中逆流而上的小舟,孤獨並且無助。生活在裡面,他感覺異常的壓抑和無奈,這讓他的靈魂喘不過氣來。他對這個世界又愛又恨。愛它,是因爲這裡面有他可愛的人;但是,他又十分恨這個世界,因爲它讓惡人當道,讓好人受欺負。他對這裡面的人又愛又恨,愛是因爲,他們每一個人都有善良的一面;恨的是,每個人都把自己惡的秉性發揮的淋漓盡致。

上海灘是個流氓的社會,是一個豺狼虎豹遍地,毒蛇猛獸滿天的流氓世界。你要麼變成豺狼虎豹、毒蛇猛獸,與它們爲伍,要麼被他們吃掉。許文強能夠變成豺狼虎豹、毒蛇猛獸,但是他不願意,因爲他是個知識分子,是個有良知的知識分子,他的內心是善良的。但是,善與愛是這個世界的對立面。有了它,你就是這個流氓世界的異類,有了它,你就會成爲衆矢之的。於是,善與愛成了一把殺人的利劍,一把殺死良善之人的利劍,一把清除流氓世界裡面善與愛的利劍。它會讓有愛的人必死,讓向善的人終亡。

所以,許文強必死!

上海灘的許文強必死!

在上海灘,許文強必死!

這到底是個怎樣的世界?許文強爲什麼死?許文強怎麼死的?許文強是被誰殺死的?這一連串的問題,在上海灘也許只有‘瘦鬆’才能夠解釋,但是有很多人想弄清楚裡面的深層原因,其中就包括日本人山本-炒飯。

當山本-炒飯正在爲許文強的死寫着社會評論時,他收到了家人被綁架的勒索信。看到這封勒索信,想想剛剛死去的許文強,他發出了無奈的感慨。

正是:

昨夜連根拔起,今日釜底抽薪;

日日夜夜鬥不停,只爲蠅頭小利;

無數血濺洋場,幾多魂斷浦江;

可憐豪傑夢無方,成敗幾多評判。

上海灘的惡鬥就如這濤濤黃埔江水,此起彼伏。許文強身體裡面流出了來的血還未乾,前仆後繼的新人們,又要用自己的鮮血去洗刷十里洋場的土地。

而這一切,就發生在‘瘦鬆’身旁,發生在它的眼前。這一幕幕,讓它對‘上海灘’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對上海灘的人有了更深刻的認識,這也讓它大徹大悟了。

話說,當時的上海灘有一所非常著名的大學,叫做‘萬國大學’。之所以叫做‘萬國大學’,是因爲在裡面執教的老師、教授,分別來自於世界上不同的國家,有日本的、美國的、德國的、法國的、俄國的、英國的,等等等等。這些老師、教授不但教學水平高,而且帶來了世界各地的文化,讓‘萬國大學’享譽華夏和整個遠東地區。

許文強被殺的第二天,正在萬國大學做學問的日籍社會學教授山本-炒飯,收到了綁匪的勒索信,他的家人被綁架了,他必須在三天之內備齊1萬塊大洋,到指定地點贖人,如果延期或通知警方,那麼對方就要撕票。

拿到綁匪的勒索信,山本-炒飯內心深處倒並不擔心家裡人的生命安全,因爲,綁匪目的是圖財,只要把贖金湊齊,按時到指定地點贖人就沒有什麼問題。現在他最擔心的,也是最困難的,是如何籌集這1萬塊大洋的贖金。自己雖然在萬國大學裡面教書收入比較豐厚,但是,1萬大洋可是個大數目,相當於自己10年工資的總和,自己現在全部家當只有2000塊,其他8000塊需要別人幫忙才能夠湊齊。

於是,山本-炒飯找來萬國大學裡面,自己非常要好的四個教授,讓他們每人借2000塊大洋,讓自己湊足1萬贖金之數。

這四個教授分別是英國的達爾文-洗蒜,美國的華盛頓-拌醬,俄國的彼得-蒸蛋和法國的拿破崙-磨棒。大家本着國際友愛精神,毅然慷慨解囊,但是大家非常擔心山本-炒飯還不起錢。

山本-炒飯湊足贖金後,在指定地點與綁匪交接。

綁匪見到贖金後,按照江湖道義把山本-炒飯的家人放了。但是,第二天上海灘爆出了特大新聞,那日綁架山本-炒飯家人的五個綁匪,在收到贖金的當天晚上全部死了,贖金也不知所蹤。

看到這個消息,山本-炒飯的四個同事驚訝不已。大家非常肯定地確信,五個綁匪的死跟山本-炒飯有直接關係。因爲第二天山本-炒飯就把借大家的錢全部還清,並且這個錢就是大家借給山本-炒飯的,因爲幾塊有記號的銀元就夾在裡面。但大家心裡面不清楚的是,山本-炒飯是怎麼做到的。

難道山本-炒飯是一個深藏不露的武林高人,能夠憑一己之力掃平五個強悍的綁匪。但這看上去不像,因爲大家都知道,山本-炒飯是一個文弱書生,根本就是手無縛雞之力。於是大傢俬底下議論紛紛,最後奇文怪說頻出,但是,誰都不能夠自圓其說。最後大家忍無可忍,決定一起找山本-炒飯一探究竟。

“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拿破崙-磨棒問道。

“我做到什麼呀?”山本-炒飯反問道。

“怎麼把那五個綁匪幹掉的?”達爾文-洗蒜問道。

“我什麼都沒有做呀!”山本-炒飯答道。

“你什麼都沒有做,爲什麼綁架你家人的五個匪徒會在一夜之間全部死掉,並且贖金也不翼而飛呢?”華盛頓-拌醬問道。

“錢是我拿的,但是,五個綁匪不是我殺的。”山本-炒飯說道。

“那他們是怎麼死的呢?”彼得-蒸蛋不解地問道。

“他們是自己殺死自己的?”山本-炒飯說道。

“自己殺死自己,怎麼可能,這些人都是傻子嗎?”華盛頓-拌醬大惑不解地問道。

“他們非但不是傻子,而是極爲聰明,極爲厲害的人物。”山本-炒飯說道。

“快說,快說,他們是怎麼殺死自己的?”拿破崙-磨棒趕緊問道。

“分賬不均,自相殘殺。”山本-炒飯說道。

“不可能呀,他們不是勒索1萬大洋嗎,5個人正好1人2000塊,很好分的。”彼得-蒸蛋說道。

“一萬大洋是很好分,但是裡面多出來一塊,所以他們就分贓不均,自相殘殺了。”山本-炒飯說道。

“怎麼會多出來一塊呢?”達爾文-洗蒜問道。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們在數的時候不小心多數了一塊。”山本-炒飯說道。

“就算是多出一塊大洋,但是有誰會爲了一塊大洋自相殘殺呢!”達爾文-洗蒜不解地說道。

“可能因爲這裡是上海灘,這些人是上海灘的流氓。分贓不均,互相殘殺,確實是他們的看家本領,確實是他們的拿手好戲。”山本-炒飯說道。

“真如你所說,這可就是一塊大洋引發的人間慘劇呀!”拿破崙-磨棒說道。

“你把詳細的經過跟大家說一說。”華盛頓-拌醬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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