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莊姝走遠了,悠然才轉身來到垂花門前站定,擡頭就見楊媽媽引着三個陌生的女眷走了過來。爲首的那個約莫有五十歲上下,梳着圓髻,插着一二金簪。悠然看過去的時候,那人正好也朝這邊看過來,見到悠然先是一驚,然後連忙快走幾步來到跟前,一把拉住悠然的手笑道:“這就是澤哥兒媳婦吧,可真是標誌的緊。”
悠然不動聲色的抽出手來,笑道:“我年紀輕,也不知道是什麼輩分不敢隨意稱呼。”
那婦人笑道:“澤哥兒的先祖母正是我們家的老姑太太,我家那短命的老頭子和你先公公是嫡親的姑舅兄弟。”
悠然這才恍然大悟道:“原來是表舅母來了,早也沒收到信,不知道是您老人家來訪,真真是有失遠迎了。快,屋裡請。”
幾人進到花廳裡坐下,悠然素來喜歡風雅,但是這花廳是用來待客的地方,自然擺着幾樣珍貴陳設充當門面。那許白氏母女兩個只覺得進來後就眼花繚亂,竟然看不過來了似得。只見門口處擺着一架玻璃落地大花屏,屋裡的傢俱一水的黃花梨木,上首的條案上擺着一對粉青釉描金鏤空五彩轉心瓶和一對越窯青釉八棱瓶。
縱使許白氏的見識有限,也能瞧出來這是好東西。她正看的起勁呢,就聽悠然問道:“不知道這兩位該怎樣稱呼?”
許白氏連忙先拉過自己的閨女道:“這是你表妹銀蓮,今年就滿十六了。”然後才指着兒媳婦說:“這是你那表弟妹安氏。”
姑嫂兩個起身向悠然見禮,悠然一邊回禮一邊腹誹:這位表舅母的樣子不大像是知禮懂事的,明明女兒的年紀小,她卻先介紹女兒,把年長的兒媳婦放在後頭。怎麼瞧都不像是明理人會做的事,更不必提她們母女兩個進來後左顧四盼的樣子了,連平民家的女兒都少有這樣無禮的。倒是那個安氏自進來後就安安靜靜的,說話禮儀也還過得去。
雖然心裡有些想法,悠然面上卻未表露半分,不管對方如何,她自然是不好失了禮數的。笑盈盈的從丫鬟手裡拿過一個荷包遞到銀蓮手裡:“頭一次見面,一點小玩意表妹拿着玩吧。”
銀蓮道了聲謝,毫不客氣的接過荷包,然後迫不及待的就打開了,只見裡面放的是一對赤金鑲珍珠的耳環,那珍珠雖然個頭不大,但是顏色是比較稀有的淺粉色。銀蓮自然是一下就相中了,當場就把自己耳朵上原先戴的一對紅瑪瑙耳墜換了下來。
悠然這些年來還沒見過行事這樣不加顧忌的,一時間也有些無語,只好拿起茶杯來抿了一口茶。許白氏並沒有覺得女兒有什麼不對的,當下還親自幫銀蓮理了理髮髻。
倒是安氏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笑道:“妹妹還是小孩子脾氣,見了好東西就忍不住有些興頭了,表嫂不要笑話。”
聽了這話,白氏有些不高興的說道:“你這是什麼話?外甥媳婦又不是外人,怎麼會笑話你妹妹。”然後又諂媚的看向悠然:“澤哥兒媳婦瞧瞧,你妹妹戴了你送的耳環是不是增色了不少?”
悠然瞄了一眼銀蓮,這姑娘估計是把自己壓箱底的首飾都插戴上了,頭上戴了一對凌霄花紋樣的赤金花釵,一對嵌着紅寶石的長簪,手上是一對赤金鑲瑪瑙的鐲子,脖子上還帶着一個赤金瓔珞,上面掛着個金鎖。其實她原先戴着的那幅耳墜與這些首飾還算相宜,小姑娘嘛,縱使稍微華麗了些,好歹也沒出大格。只是換了這副耳環倒是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了。
只是悠然也不好說人家的不是,只得笑着稱讚道:“這樣粉嫩的顏色果然還是年輕的小姑娘戴了好看。”
白氏毫不謙虛的誇讚道:“這倒不是我自誇,我這閨女在老家那塊也算是十分出挑的。”聽了這話,悠然差點沒把持住自己。
倒是後頭站的幾個丫鬟有些忍俊不禁,這人臉皮真厚,就這位銀蓮小姐的長相,別說是和她們家奶奶比了,就連府裡的幾個丫鬟怕是都比不過。
安氏見場面有些尷尬,連忙打岔道:“怎麼沒見表嫂的孩子和兩個表妹?”
悠然這才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瞧我這記性,汐姐兒去上閨學了,一會就回來了。我那大小子在國公府那邊和他堂叔一起啓蒙,要到下午才能回來。倒是我那小兒子在家。”說完讓人去抱二少爺過來,又喊過一個婆子過來吩咐道:“你去女學門口等着,下課後告訴大姑娘,就說家裡來客了,讓她早些回家來。”
這時那銀蓮直直的盯着悠然頭上戴的朝陽展翅掛珠鳳釵喃喃道:“表嫂的鳳釵真好看,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能有這樣的首飾。”
吆,這纔剛來就相中自己的首飾了,難不成自己這是遇到了傳說中的極品親戚?不過悠然可不是那種任人拿捏的軟柿子,當下笑道:“這有什麼?等表妹你將來找個有前途的相公,做了誥命夫人,自然就能戴這樣的大鳳釵了。”時下女眷的頭面首飾還是有些講究的,比如說平民家的女眷是不能插戴鳳釵的,只有有誥命的女眷可以用鳳釵,而且誥命等級不同所能佩戴的鳳釵尾數也不同。悠然作爲三品誥命最多可以佩戴五尾鳳釵,若是再多就算違制了。
銀蓮吃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心裡有些氣悶,想要說什麼來着,被大嫂暗地裡拽了一下手腕。銀蓮轉頭看到大嫂陰着的臉,雖然心裡不滿但還是撅噘嘴沒再言語。白氏瞧着兒媳婦這個樣子有些不快,但是想到兒子的叮囑和兒媳婦的孃家也只是白了她兩眼沒敢多言。
這幾個婆媳姑嫂間的眉眼官司都一一落在了悠然的眼裡,她垂下頭心想看來這個許家的大奶奶還是有幾分手段的。正思索間,就看着兩三個奶孃和丫鬟抱着平哥兒過來了。
平哥兒如今六個月大了,正是開始認人的時候,看到母親就張着兩隻小手要抱,悠然站起身笑着接過他來。然後對着許家幾個道:“這個就是我的次子,平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