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 意外之客
章節名:063意外之客
醫院的病房裡,彭歡的媽媽瘦骨嶙峋的躲在那張鋪着慘白‘牀’單的病‘牀’上,眼神很空‘洞’,流‘露’出一抹絕望。
彭歡正在一旁握着她的手說着什麼,可是她卻看也不看‘女’兒一眼,只是盯着空無一物的天‘花’板,徵徵的好像聽不見身邊的任何聲音。
透過那扇虛掩的‘門’,白薇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靜止的畫面,進屋的腳步不由頓了頓,片刻後才舉手輕敲了下。
“你來了。”彭歡回頭看見是她又回頭不知和她媽媽又說了什麼,然後才起身往外走,輕輕帶上‘門’,把她引到走廊的盡頭,站定。
“你媽媽她……”那個病‘牀’上的‘女’人雖然氣息還在,可是那模樣,給人的感覺卻像一具屍體,沒有一絲生氣,她,怕是已經沒有了求生的意願了……
“她一直覺得是自己拖累了我,這次的醫‘藥’費又是如此龐大的一筆費用,所以一直都拒絕治療,不肯配合醫生。”
彭歡低低的聲音沒有一絲情緒的起伏,就像在說着別人的事,白薇聽着卻覺得一股酸澀直衝眼眶,恨不能抱着她痛哭一場。
“她一直不知道你的事吧?”
問出這句話後,白薇看了彭歡一眼,她的臉上看不出喜怒,連先前的悲容也不復再見,平靜一如淡了表情的泥塑。
“不知道,不能說,說了,她就更不會想活了……”那她就成了殺死自己母親的劊子手了。
“嗯,你放心,我什麼都不會說的。”知道她的顧慮,白薇忙開口保證。
“你找我有什麼事?”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彭歡轉身靠在牆上,緩緩閉上眼,似乎在偷着片刻喘息的時間。
“這個,你拿着,我想,應該夠你媽媽的手術費了。”
“你……”手中的感覺讓彭歡突然睜眼,盯着那張嶄新的銀行卡,傻了片刻,半晌才反應過來,“你哪來的錢?”
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她一下子從哪裡來這麼多的錢?
“問那麼多做什麼?”白薇故意板起臉,隨即輕嘆了聲,“不要和桐城合作了,你拿着這筆錢治好你媽媽,就算她問起,你也可以和她實話實說。”
怕她拒‘色’,她小心措辭,既要說服她,又要不至於傷到她的自尊心。
“是不是陳醫生給你的?”彭歡卻不理會,勢有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白薇苦惱,想了想,爲免多生事端,就順着她的話編了吧。
於是慢慢點頭,“是的,不過也不全是,這些年我自己也存了一些。”
彭歡聽着,臉上原本有些動容,可是下一秒卻又驀地把卡狠狠的塞回白薇手中,氣憤低吼,“白薇,你是想讓我無地自容嗎?這錢我不能收!”
前一刻她還做過那樣的事,現在,要她如何能心安理得的接收這筆救命錢?
果然,白薇再次無聲輕嘆,看着她捂着臉背過身,哭得一顫一顫的削瘦身體,心裡也不好受。
“你又何必再爲此糾結呢,自尊難道有那麼重要麼?人孰能無錯?錯了一次難道你還想繼續再錯下去?寧可繼續受着良心的譴責也不願意接受朋友的一片真心?”
“……難道用桐城的錢爲你媽媽治病會比用朋友的錢來得垣‘蕩’?”不想看着她再鑽牛角尖,爲了那該死的自尊心而僵持着,她不得不狠着心說重話來敲醒她。
“你不要說了!我懂,我都懂!可是你知道嗎?我有多可惡!剛開始的時候,我以爲他們只是要策劃方案而已,後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竟然又指明要用你的電腦發資料……你知道我對這個條件考慮了多久嗎?哈哈……一秒都不到啊!”
彭歡尖聲打斷,情緒十分‘激’動,她不敢回想,一想到自己可以說是毫不猶豫的就把朋友出賣了,她就恨自己。
她越是以德報怨,她就越覺得自己丑陋不堪,若是她能罵她,打她,她或許心裡還會好過一些。
可是現在,她卻這樣不遺餘力的幫助自己,這叫她情何以堪?
彭歡悲蒼得只想大哭,爲什麼她會走到今天這一步?!爲什麼?!
“呵呵,正常,歡歡,這很正常的,真的,如果是我,在那種時候,我也不會考慮的。但是,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你又何得再如此執‘迷’不悟呢?”
白薇沉默了良久,終是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不可否認,她的話還是傷到了她,但是,事已至此,她再怪她又有何意義?
“……”彭歡擡起茫然的眼,看着她,“我還能回頭嗎?”
“能,當然能。現在,你不用等着桐城的錢救你媽媽的命了,那麼我們就可以無後顧之憂的去揭穿他們的‘陰’謀。至於公司,呵呵,你放心,沒有誰會再去糾結這件事了,我已經辭職了。”
“辭職?!”彭歡一驚,下意識就伸手拉住她,“不要,你不要走,我會向江垣把一切都說清楚的!”
該離開的人是她,怎麼能讓她離開?!
“不了,你以後還是安心在錦繡工作吧,至於我,你就更不用擔心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時間已經不早了,天邊的斜陽已經只剩最後一抹餘輝,大地已經披上一層漸染金霞的紗衣。
“時間不早了,我就不進去打擾你媽媽休息了,替我向她問聲好,祝她早日康復。”雙手放入上衣的口袋,白薇忽然覺得心情出奇的好,哪怕是站在這憋悶的醫院裡,她好像也能聞到一陣陣清幽似雨後青草的味道。
“謝謝。”
轉身,一步一步往前走,當一句五味複雜的“謝謝”掠風而過時,白薇揚了揚‘脣’,笑了,也不轉身,只把手舉過頭頂,輕輕的搖了搖。
無聲的再見,雖已心無芥蒂,但她知道,她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這無關於原諒與否,還是那個道理,覆水終是難收。
愛情如此,友情亦是如此。
以後,莫過於人海擦身,江湖相忘,只在遠處,知道彼此安好,便足矣。
夜‘色’黑了一層又一層,華燈亮了一盞又一盞,照得灰白的馬路發着淡淡的柔和光暈,也照着疲憊的歸家人。
白薇從醫院一路慢慢走來,踩着一塊塊方磚鋪就的人行道,走過一道道規整的斑馬線,從這條待到那條街,直到看到一輛停在路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銀‘色’小車,她方知自已快要到家了。
今夜的天空很美,繁星點點,月茫‘迷’‘迷’,擡頭而視,一圈五彩的月暈環月而行,爲冷月添了一絲暖輝。
不待她走近,車‘門’已打開,一道高大俊‘挺’的身影快步行來。
“蒼朮。”白薇停步,站在離他幾步之遙的地方展顏而笑。
“回來了。”陳蒼朮溫軟的聲音低低響起,見她不再上前,便三步並做兩步上前,然後不由分說的摟住她,“怎麼這麼晚?”低眸,溼潤的眸子有着難掩的擔心,布着點點血絲的眼睛爲他清俊的面容添了一些憔悴。
“你什麼時候來的?”靜靜的偎在他懷裡,白薇緩緩閉眼,她真的累了,這個懷抱讓她有了想睡覺的衝動。
“剛來不久。”陳蒼朮遲疑了下方纔回答,他沒告訴她,其實他足足等了她四個小時。那通被她拒接的電話一直成了他心中縈繞的魔,哪怕是拿着手術刀,他眼前也會浮出她清麗的容貌,耳中響着的也是她淺嗔含嬌的聲音,腦中想着的卻是,她爲什麼不接電話?是因爲那天他中途離席麼?
還是因爲最近他冷落了她?
各種猜想讓他無法保持冷靜,所以,最後一趟手術他沒能站上手術檯,一個醫生,如果無法保持冷靜清晰的頭腦,那無疑是在拿病者的生命開玩笑。
他是醫生,他做不到。
但是這些,他都不會告訴她。
白薇被一陣溫暖包圍着,‘迷’‘迷’糊糊的“嗯”了聲,陳蒼朮終於發現一絲不正常,愕然的低頭,看見她枕在他懷裡已然睡去。
這麼近的距離打量她,不期然看到她眼簾下淡淡的青影,眼中閃過抹心疼。
要不是因爲時間已經很晚,他真不忍心喚她醒,“薇薇,醒醒,回家去睡吧。”
“唔……我睡着了?”‘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才發現自己竟然站着站着也睡着了,看來真是累了。
“蒼朮,那我先上去了,你也早點休息吧,看你,都有黑眼圈了。”白薇咬‘脣’一笑,指了指他眼下。
“嗯,去吧。”不便送她到樓下,陳蒼朮靜靜的立在夜‘色’裡,看着她拖着軟綿綿的步子漸漸消失在小區的轉角處。
回到車裡,他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閉目靠在椅上假寐了片刻,直到手機傳來短促的鈴聲、看着那句“我到了,你快點回家休息吧。”陳蒼朮一下溫柔的眸‘色’,‘脣’邊的笑意像‘揉’進了萬千纏綿。
片刻後,值班室裡的警衛瞧了眼路邊,那輛從下午就停着的銀‘色’的小車已然離開。
第二天,白薇沒等來商陸,卻等來了一個以爲今生再也不會相見的人。
“你怎麼?”開‘門’,看到的卻是風塵僕僕憔悴不堪的人,白薇有些傻眼。
蘇蘭澤卻是把眼一瞪,也不回話,輕輕推着她往屋裡走。
“你一個人?”
“嗯。”
白薇防備‘性’的看着他,心裡有些怦怦然,不解他突然出現在這裡是爲什麼。
蘇蘭澤疲憊的倒在沙發上,一雙狹長的眼上下打量她,眼中有着無法掩飾的探究。
“你從哪裡來?”爲何像披了滿身風雨,那般憔悴不堪。
剛問完話,卻見他狠狠的吞嚥了下口水,然後兩眉皺得似要打結的向她伸出手,“能麻煩你幫我倒杯茶嗎?我口渴。”
隨着他開口說話,嗓子乾啞的似要冒火。
白薇聽着他粗嘎得不像樣子的聲音,心中也浮起抹擔心,他是不是生病了?
端出茶水,看着沙發上不一下就昏昏‘欲’睡的人,白薇故意讓自己漠着聲音問,同時也強忍着想上前試他額溫的衝動,死死的定住腳。
“你是不是很久沒睡了?”
看他一幅嗜睡的樣子,心時突然很氣憤他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遞茶的動作便有些重,一些茶水濺了出來,燙得接茶人的手輕輕一顫。
視線不可避免的觸及他那雙優雅修長的手,卻發現指骨突出了,青筋隱隱,白薇咬‘脣’,不敢置信的循着他的手往上看……
他的臉‘色’爲什麼會這麼糟糕?!爲什麼會白得像吸血鬼一樣?他怎麼瘦了這麼多?!
一個個的問號在腦中劃過,擔心就像快要漫堤而過的洪水,她只能緊緊的握着手,用尖利的十指戳着手心,以期用疼痛來提醒自己,不要表現太過。
現在,他們已經沒有關係了,該關心他的人,不是她。
白薇的情緒‘波’動自是沒有逃過蘇蘭澤的眼,被水氣氤氳了幽幽眸子閃過異樣,卻藉着低頭飲茶的動作被他很好的掩飾住。
白薇靜靜的站在那裡,慢慢地垂眸斂目,隨意挽起的長髮落下很多零‘亂’的髮絲,拂在耳後頰邊,說不出的我見猶憐。
蘇蘭澤剛喝完茶,前一刻還低着頭的她卻立刻伸出了手,“還要不要?”
“謝謝,麻煩再給一杯白開水。” 蘇蘭澤甩了甩有些‘混’沌的腦袋,‘揉’了‘揉’酸漲的眉心,壓抑的低咳了下。
白薇倒茶的動作微滯,很快便恢復如常。
許是喝了茶,蘇蘭澤稍稍‘精’神了些,等白薇再遞茶來時他立時起身相接。
“謝謝。”
從進屋開始,他一連幾句都是謝謝,這般疏淡有禮的態度讓白薇險些把茶水潑到他臉上。
“不用!”語氣有些衝,白薇板着臉,對上蘇蘭澤投來的奇怪一瞥,她又飛快把視線調向別處。
臉上慢慢浮起一絲羞惱,既是對他,也是對自己。
“謝……”喝完茶,蘇蘭澤遞迴茶杯,一個謝字還未落,就見那雙素手倏在從他手裡一奪,然後走到廚房重重擱下,像和茶杯有仇一樣。
蘇蘭澤看了眼茶杯,又看了眼那正撐着流理臺,不知道在幹嘛的身影一記,眼中閃過一絲淺‘惑’。
不過他很慶幸,那茶杯是木製的,不然……怕是隻能載入史冊汗清了。
等心情平復後,白薇這才緩步出來,漠聲道,“你來幹什麼?”
“安安上學去了?”不答反問,蘇蘭澤隨意打量屋內,第二次踏入這裡了,每次都給他不同的感受。
“嗯。”
“你父母身體都好?”這次問得很是小心,同時也留神覷着她的臉‘色’。
白薇不解他是何意,點頭輕“嗯”了聲。
“唔,那就好……”蘇蘭澤有些神‘色’恍惚,想到上午銀行的電話,他腦中現在還有當時震愕的感覺。
“你真沒有事瞞着我?”
白薇心裡微微瑟縮,面上卻故作鎮定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蘇蘭澤聞言眼神一黯,倒回沙發裡,只覺得疲憊沉沉。
“我知道我已經沒有資格再過問你的事了……”話語裡有數不盡的蒼涼。
“不是……我……”白薇頓時囁嚅,絞着衣角,看了半闔着眼眸的人一眼,終於期期艾艾道,“不是我,是我同事出事了,所以我動用了你給安安的錢。”
“原來是這樣……”蘇蘭澤驀地睜開眼,好像全身都一下放鬆下來,低喃,“嚇死我了,我還以爲是你……”
未盡的話在看到白薇有些彆扭的神‘色’後突然打住,他自己也有些訕訕然,兩人一時相對而坐,卻找不到一句話可以緩和這尷尬的氣氛。
“唔,我……還是先走吧……”蘇蘭澤率先打破沉默,白薇趕緊起身,走到‘門’邊。
見她如此急切的希望自己離開,蘇蘭澤的心陡然降到了零度,原來他竟然是這麼的不受歡迎。
“再見。”站在‘門’邊,側身回首,蘇蘭澤深深的注視着眼前扶‘門’而立的‘女’子,她垂着頭,他只看得到她烏黑的發和分明的發旋,熟悉的幽香鑽入鼻端,這是他戒不掉的香。
“再見。”白薇死死的掰着‘門’沿,不敢擡頭看他一眼,心裡顫得厲害。她怕自己一擡頭,看到他憂傷的眸子就會忍不住叮囑他多休息,像一個妻子一樣,擔心他熬壞了自己的身體。
“爸爸?!”‘門’外忽然傳來一個小人兒的聲音,帶着驚喜與歡快。
白薇和蘇蘭澤俱是一驚,就見他們的‘女’兒安安,舉着一隻七彩的風車,笑眯眯的站在身後,而白薇的父母,也站在那裡。
“小澤來了啊。”白爸爸上前很自然的打招呼,白媽媽也‘露’出笑點了點頭。
“爸爸,你是來看安安的嗎?”蘇蘭澤看着抱着自己‘腿’的‘女’兒,含笑彎下腰把她抱起,“是啊,爸爸想安安了,安安想不想爸爸?”
“想!”響亮的回答後是一記更大的“啵”聲,樂得蘇蘭澤眉眼歡然。
“進來吧。”
這一突如其來的變化讓白薇傻了眼,一時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白爸爸卻像沒看到‘女’兒的糾結一樣,走了幾步不見蘇蘭澤進屋,忙回頭招呼。
“是啊,正好買了菜,吃過飯再走也不遲。”白媽媽也笑着道。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謝謝爸、叔叔阿姨。”蘇蘭澤一陣心喜,險些又造次,趕緊偷偷看了白薇一眼,似怕她不高興自己留下來。
好在她只是對他笑了笑,並沒有擺臉‘色’,心情頓時雀躍。
當然,除了他,還有一人也是最高興的,那就是他們的‘女’兒安安小姑娘了,兩父‘女’從進屋起就再沒分開過。
蘇蘭澤先是和‘女’兒一起看動畫片,看着湯姆和傑克滿場飛,笑得險些把屋頂都掀了。然後又和‘女’兒一起喂蒼鼠,不時還給她科普一些有趣的小知識。
然後兩人又跑到陽臺上,不知道嘀咕一些什麼,不時發出愉快的笑聲。
白薇雖然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但人卻有些呆呆的,一顆心早隨那對父‘女’飛到陽臺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