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祭司想要說,你不會死,卻還是忍住了,他已經退無可退,“清音,你好好考慮一下吧”。
女子一個愣神,便說道,“不用考慮了,只不過,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她想同每一個認識的人,再見上一面。清音望向遠處,在心裡默唸,閱兒……,你會在哪?
像是一根線牽着,讓她放心不下,如今,她怕最後一面也見不上了。
“清音……”,梵祭司一聲輕喚,將她的神拉了回來,“走吧,我要爲你點上守宮砂”。
清音並未多想,一切便都聽從了梵祭司,她靜靜的跟在身後,長廊間,迴盪的只有二人空曠的腳步聲。
手一推,她跟着跨了進去,梵祭司的屋子,她還是第一次踏入。
牆上,掛滿了奇形怪異的畫張,大多數,便是祭司的場景,清音只覺一陣陰寒,不由的縮了縮身子,梵祭司徑自走到桌子前,翻開暗格,便取出了一個方形的小盒子。
打開蓋子,他拈起一點硃紅,望向清音,“把袖子拉起來”。
清音望了望,便一手卷起袖子,將手臂伸到他身前。
梵祭司修長的指握住她的手腕,眼眸一沉,便在她的臂上,深按B下去。奇異的,就像是一股內力般,始終不肯吸附,那白皙的手臂之上,依舊無紅色。
只見他口中默唸,清音只覺得手臂上一涼,便被強行點上了那妖嬈之惑。
一點硃砂,逐漸暈染,紅的極致魅惑。清音伸手擦了擦,果然,已同自己的膚色融爲一體。
“血祭之時,需以這守宮砂昭示天神,”梵祭司將盒子放回原處,俊眸閃爍,他走向了一旁,不再望身後的女子一眼,“我也要準備一下了,你先下去吧”。
“是,”清音將袖子拉下,便轉身走了出去,合上門的一刻,她頓足在原地,竟是不知該去哪。
身前的影子,被拉的長長的,腳步一邁開,便失了方向,清音走上幾步,便躊躇徘徊。她本想去找冥燿的,想了想,卻還是止住了腳。
好不如不要見,她才這麼想着,便頭也不回的回到了自己的住處,本便不屬於這裡,又何故累及他人難受呢。
屋內,一個人都沒有,她走到窗前,將枕頭移開,便露出了兩件摺疊整齊的披風。
清音坐上牀沿,將那繡着金龍的披風放在了雙膝上,小手細細的摩挲着,感覺着掌下的觸感。一如那名男子的氣息,冰涼邪魅。
自己從異世來到冥朝也有幾個月了,她本想在這深宮中,過着被人遺忘的日子,卻不想,竟因爲身份的不同而遊走在刀尖。
清音躺下身子,蜷縮成了一團,緊緊的抱着那件衣袍,像是抓住了一份被遺忘許久的東西,腦袋裡面更是一片空白,直到兩名嬤嬤來喚她,這才從牀上坐了起來。
清音跟着二人被帶到了一件精緻的別院,裡面,一個巨大的浴桶氤氳着朦朧的水汽。
她雖是不習慣,卻還是任由二人給自己沐浴,那點瑰麗的守宮砂,開在女子身上,異樣繁華。
牀上紅色的紡紗衣衫,將溼發披在身後,兩人便下去了,“今晚您便在這休息吧,我們就守在門外”。
梵祭司怕途生枝節,萬一被鳴笛只消,一切便沒用了。
清音應答了一聲,便熄燈上了牀,眼睛睜得大大的,卻怎麼也不能入睡。
她反覆的翻轉着身子,心裡複雜萬分,焦慮的坐了起來,卻不知道究竟在緊張些什麼。清音坐到了牀的裡側,將背靠在了牆壁上,那股涼意竄入脊背,狠狠的打了個顫。
一夜間,她壓根就沒有合上眼,而不遠的聖心殿內,梵祭司同妖妃亦然。
清晨,天灰濛濛的暗下來,烏雲密佈,沉得,像是要將天空拉開一道口子。
黑幕,垂得很低,清音早早的便聽到了外頭急促的腳步聲,她攏緊了衣衫的領口,便下了塌。
門也在這一瞬間,打開了。
帶頭進入的便是梵祭司,還有副祭司風擎燃。身後,那兩名嬤嬤上前,拉着清音的手,便將她按在了銅鏡前。
發,在身後只是簡單的束起,素顏朝天,只是畫了眉,點了絳脣。
梵祭司並未多看一眼,腳一頓,便轉過了身,“時辰到了,走吧”。
清音點頭,便跟了出去。
天,隱隱的還有那驚耳的雷聲,春風卻是蕭瑟,吹着人心頭都涼了。
不出一會,便到了祭臺。
清音一怔,那跨出的腳步差點都崴了腳。好多人啊,比第一天來帶冥朝之時,所見到的人還要多。
祭臺下方,滿滿額圍成了一個圓形,衆人翹首,一一推搡着。
清音只顧跟着梵祭司走,不遠的露臺之上,她一眼便望見了妖妃以及公主。
兩名侍衛上前,將她綁在了那十字木架之上,下方,乾柴堆積,淹沒了女子的雙膝。
手上的袖子比拉起,那絕美的守宮砂更顯一分瑰麗,清音眺向遠方,神色坦然,卻掩不住那自然的懼意。
梵祭司走到她身前,臺下,一片靜謐,喧囂遠去,唯一能聽見的,便只有那怪異的咒語橫生。
火盆,一一燃起,清音只覺熱源撲近,嗆人的煙火味讓她忍不住咳了起來,“咳咳……”。
火,越來越大,有幾棵零落的火星,已經開始掉落在了那乾柴之上。
遠處,靈茉不解的望向妖妃,“妖姐姐,梵祭司在做什麼?”
女子一手順了順她的長髮,“梵祭司他……,在進行祭祀呢”。
“祭祀?”靈茉秀美一皺,滿是疑惑,“那不是血奴嘛,怎麼會用她祭祀?”
側目見妖妃一語不發,她便越加慌了,“妖姐姐,你去同梵祭司講,放她下來”。
“茉兒,”妖妃無奈的抓住她的手,卻不知該怎樣說服她,只得一味的拉住靈茉,“沒用的”。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急得跺了跺腳奧,兩人就這麼拉鋸着,知道,一聲戲謔的聲音,飄了下來。
“祭祀這麼大的事,居然沒有人通知朕?”冥帝一身明黃,奪目的落在了祭臺之中。
“臣參見皇上……”,臺上,臺下,衆人齊刷刷的跪了下去。
男子邪魅中略帶怒意的視線,與清音撞了個正着,揮掌間,將那些火盆一一熄滅,隨着掌風,向四處零亂的砸去。
巨大的撞擊之聲,讓清音別開臉,綁在木架上的身子,瑟瑟發抖。
那是一種劫後餘生的鬆懈,冥帝見她一副心甘情願的模樣,氣便不打一處來。
“梵祭司,誰給你的膽子?”男子旋身,尊王的霸氣,傲視天下。
“回皇上,冥朝連年天災,如今天降神貢,臣纔不得不作法”,梵祭司低垂着腦袋,餘光望向臺下的人羣,“今日是百年一遇的吉日,若不祭祀,冥朝將有空前的劫難,請皇上爲了全朝安危,容許臣接着完成未完的祭祀”。
冥帝聽聞,狹長的鳳目眯成危險的弧度,眸子伸出,暗潮洶涌,“梵……,你是誠心同朕作對了?”
“臣不敢,”梵祭司胸有成竹,“請皇上爲了全朝百姓着想,答應祭祀”。
他輕撫身上的龍形圖紋,嘴角勾勒的弧度,卻是殘血陰寒,眉眼開,笑靨如花,妖嬈致命。“她祭天,朕便要全天下,以血相祭!”
血雨腥風,在男子的眸子,再怎麼狠戾,均化成了脣角的一抹邪佞,笑啓,嗜血邪魅。
此話一出,怔住的又豈止是清音。臺下,再度喧鬧了起來,就連看臺上的妖妃同靈茉都是面面相覷。
梵祭司暗暗鬆了一口氣,語氣上卻始終不肯鬆懈,“可今日……”。
冥帝轉身望向清音,卻見她臂上多了一枚紅色的印記,魅惑的眸子一下冷到了幾點,“你朕今日,便讓她做朕的女人”。
一語砸下,清音第一個慌了神,自己不幾天,怎麼讓他消弭血咒,“不,皇上,奴婢是自願的”。
冥帝冷冽的眼掃了她一眼,恨不得立馬封上她的嘴。
“若是她成了皇上的女人,臣,無話可說”。梵祭司鬼面下的眼,逐漸漾開,只是掩飾的記號。
冥帝嘴角勾起嘲諷的笑意,慵懶的朝着下方發話,“冥朝自此,再無血奴,誰若再敢擅自祭祀,那朕……”。
只聽得轟隆的倒塌聲,清音失去了支柱便往下倒去,冥帝手一撈,便將她束縛在了自己懷裡。
“梵祭司,記着朕今日所說的話”。
梵祭司肩一沉,“臣遵旨”。
清音卻是認準了死理,雙肩扭動抗拒着,“皇上,真的是奴婢自願的”。
到了此刻,她還在堅持,冥帝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把嘴閉上”。
“可是……”,清音有着太多的不解,卻在冥帝凜冽的視線下乖乖閉上了嘴。她不敢多言,更加不敢堅持下去了。
男子抱着她,便走下了祭臺,遠處,靈茉見狀忙的衝了過去。
“哥哥……”,她雙手張開擋在兩人身前,“您不可以……”。
“茉兒,”冥帝薄脣輕啓,“讓開”。
靈茉望向他懷裡的女子,使勁搖了搖頭,“茉兒不讓,哥哥,您忘了嗎,她是血奴啊?您讓她侍了寢,您怎麼辦,”她睜着一雙淚眼,忽的,像是想起了什麼,“難道,您是要……”。
“茉兒,”冥帝冷聲喝止她接下來的話語,“哥哥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說”。
妖妃見兩人誰也不肯讓步,忙的上前,拉住了靈茉的手,“茉兒,回去”。
“妖接耳機,你也知道,血妃不再……她……”。靈茉急欲阻止,便未發現身側人的神色。
妖妃慌忙一手掩住了她的嘴,一邊將她往邊上拖,“茉兒,不要講了”。
冥帝腳一擡,便跨下了石階,走過妖妃身側之時,雙眸滿含深意的睬了她一眼,那一眼,就像是看穿了心裡所有的想法。
他嘴角一勾,便走了下去,妖妃被她盯得緊低下腦袋,生怕自己露出什麼端倪。
清音一手緊抓住冥帝的前襟,弱弱開口,“皇上,放奴婢下來吧”。
“怎麼,方纔的膽子不是很大麼?”冥帝眼一垂,落在了她臂間的那抹紅上。
清音不語,更加不敢將腦袋擡起來,從他的臂彎間向後瞅去,只見梵祭司同妖妃幾人正緊盯着自己,她一手輕拉了拉冥帝的前襟,雖是不敢,但還是問出了口,“皇上,您爲什麼不讓奴婢血祭?”
男子手用力,在她腿上掐了一把,脣角興起一股玩味,“朕想到了一個更好的方法”。
清音吃痛,悶哼一聲,小手抓得更緊了,“什麼辦法?”
冥帝原先邪肆的眸子,黯了幾分,他睨視着懷裡一臉希翼的女子,“讓你祭天……”,脣角再度勾起,“朕怎麼捨得”。
清音聽聞,臉騰的一下便紅了個透,心裡,泛上了一陣溫馨的甜味,她不知,男子的這句話,卻是爲將來埋下了隱患,更是因爲他此時的不捨,纔會將二人,推入那萬劫不復的深淵。
梵祭司同副祭司亦跟在了身後,凡是從祭臺上攔下的女子,均要確信那守宮砂褪,才能免除天災,祭奠神靈。
清音以爲冥帝是爲了救自己才那樣說的,如今一看,他卻是抱着自己往寢殿而去,她不安的動了動身子,心一下就慌了。
福公公就守在殿門外,見到冥帝抱着清音,只覺訝異,卻並未敢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