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等我回來
林一諾站了起來,他的傷口隱在袖口若隱若現,看得出已經結痂,疤痕的顏色比他的膚色略微白一些。
細細想來,深深檢討,他的兩隻手都傷痕累累,燙傷,咬傷,都是因爲我,我眼角不自主的抽搐,心臟也在顫動,我定定的望着他的手,目光裡有抹於心不忍,有抹自責歉疚,還有抹心疼懊悔。
那隻手本來是自然的下垂着的,林一諾見我目不轉睛的盯着他的傷患處,刻意的把手往身後移了移,幅度雖小,但我看得清清楚楚,就像以前他藏匿被燙傷的疤痕一樣,他許是怕我難過自責內疚,又或是怕我多想。
見我發呆許久,他終是忍不住的開口提醒,“再不吃,飯就要涼了,涼了就不好吃了。”
我擡起頭,他對我訕訕的笑着,他的笑容很溫暖,我在兩人的注視下接過飯碗,又在兩人的注視下把飯吃完。他們兩個第一次同時出現在我的房間,第一次一起照顧我,我們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小眼再瞪大眼,卻是默默無語,誰都沒有再說話,空氣凝結了,氣氛變得異常的尷尬。
林一諾收起飯碗,坐回椅子裡,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後目光投向對面的鐘子天,子天站起身來,筆直的走到窗前,側身掏出煙和打火機來。
窗口偶有微風吹進來,撥動他的髮絲,他用手擋住風向,點燃打火機,幽藍色的火苗“騰”的一下竄起,嫋嫋煙霧籠住他的入鬢的眉眼和堅毅的表情。
他沒有像往常那樣詢問我介意否,就徑自點燃,默默的吞雲吐霧。
這是我見過他第幾次吸菸了?好像是第四次了吧?每次煩惱他都會藉助尼古丁,在我看來他是藉此麻痹自己,可誰又能確定呢?或許尼古丁也能讓他清楚的思考問題……
可是他在想什麼呢?
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在白色煙霧的籠罩下,頓生一種虛無飄渺的幻覺,他像是雲中仙,可望而不可即,我深深的感覺到我和他之間又隔出了一道無形的距離。
時間流逝,分分秒秒都是難捱,我坐在牀上,背靠在牆上,歪着頭憂心如焚的望着子天的背影怔愣出神,卻忘記了有一雙眼睛在望着我,如同我望子天一樣的望着我,專注而若有所思。
煙霧很快瀰漫到我的頭頂上方,濃郁的有些嗆鼻,我捂住鼻子儘量的不讓自己咳的太大聲,以致影響到他的思考,我是那麼的小心翼翼,可還是讓他察覺。
他側首睨了我一眼,目光憂鬱而又深沉,在他的注視下我竟然有些畏懼,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他默默無語,不動聲色的掐滅了吸了不到三分之一的煙。
“子天,我被灌了媚藥,所以才……”
終是我打破沉默先開了口,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但那天他親眼目睹了我的荒唐行徑,且不說我是意識迷亂神志不清還是清醒着的,從他的角度去設想,我想他一定是很難受的,他的心想必是疼的猶如萬箭穿心了吧?
“看樣子你已經沒事了。”他定定的望着我,沉吟須臾,背對着我說,“林一諾會把你照顧得很好,我還有事,先走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已經朝大門走去,他的聲音雖然聽起來很平靜,但話裡卻像蘊藏了風浪,他如此漠然的態度,使我一下子慌了神。
來不及多想也顧不上穿鞋,我就立即追上去,猛地由身後將他一把抱住,把臉貼在他的後背上,閉上眼,我嗅到一股菸草味和只屬於他的氣息,我聽到自己近乎哀求的聲音。
“子天,不要走。”
他所有的動作頃刻間僵住,無奈我的雙臂困住了他的動作,卻困不住他要離開的心。他掙開了我,慢慢轉過身來,握了握我的手。
“等我回來。”他說。
他走了,我的手掌心還留有他的溫度,我看着停在半空的自己的手掌出了神,他是幹什麼去啊?他真的會回來嗎?
一直沉默着的林一諾踱步走過來,牽着我坐回了牀上。
“放心吧,他會回來的,他只是去救你爸。”
我錯愕的張大了眼睛,“我爸怎麼了?”
林一諾嘆息,“倪氏瀕臨倒閉,傳言你爸借了高利貸還不出,被綁了……”
“你說什麼?”我聽的有些恍惚,再也坐不住了,急急的穿起鞋子就往外跑,林一諾伸手拽住我。
“可馨,你要幹什麼去?冷靜點,不要衝動。”
我心急如焚,“他是我爸呀,我爸被綁,你讓我怎麼冷靜啊?我要去救他!”
“救他?你怎麼救?”林一諾濃眉擰了擰,抓着我的雙臂把我按回牀上,“借高利貸是玩火**,你爸那麼精明的人怎麼可能會借高利貸?想也知道,你爸肯定是得罪什麼人,遭人暗算了。也不知道對方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如果只是想搞垮你爸的事業那也還好,怕就怕……”
他若有所思的停了下來,憂心忡忡的盯着我,我深吸一口氣,“你在擔心什麼?儘管說吧,不要小看我的承受力。”我說。
在我的鼓勵下,林一諾又說,“我怕又是什麼私人恩怨,那樣的話就麻煩了,你的處境就不安全了,我之所以留下來,就是因爲我要看着你,萬一有什麼事情,也好保護你,所以你現在千萬不能亂跑,知道嗎?”
我噙着淚水點點頭,“哦。”
林一諾又說,“你是不能有事的,你爸要是有個萬一,還要靠你重振倪氏呢。”
我咬了咬嘴脣,異常堅定的說,“不會的不會的。”
我拼命搖頭,“我爸不會有萬一的,不會有的,一定不會有的。”
口是心非永遠是我的毛病,嘴上不斷的說着父親不會有事,心裡卻知道事無絕對,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擔心的要命。
隨着搖頭的動作,眼眶裡的淚水再也噙不住的溢了出來,滴在手背上,那灼熱感沁入肌膚,蔓延到心臟。我深深感覺到自己是多麼緊張父親,又是多麼的在乎父親,無論父親之前做過什麼,無論他多麼的傷我的心,無論我如何的憎恨他,他始終是我的父親。
眼淚的存在,恰恰證明了我內心對父親還是愛着的,血肉親情是永不可能磨滅的,血濃於水更是亙古不變的事實。
“可馨,你說話算數嗎?”林一諾突然話鋒一轉,
我木然點頭,不明所以,“算數啊,怎麼了?”
他立刻笑了,笑的很開心,可是我卻有些隱隱的不安。
“你還記得那日你對我說過的話嗎?”他問。
我皺了皺眉,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或許我知道,只是故意裝傻。
“我說過很多話,你指的是哪句?”
他定定的望着我,緊握了一下我的手,“你說,再見面會對我說出那三個字。”
我低下了頭,輕咬了一下脣,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那是我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話,連我自己都不清楚當時我說這話到底是出於何種心理,是真的愛上他了,還是隻是爲了鼓勵他堅持住?本來我以爲他沒聽見,原來他竟真真切切的聽了去。
他又說,“可馨,你知道嗎?這句話給了我莫大的力量,成了我的精神支柱,每當飢寒交迫與**疼痛並存的時候,每當我快要受不住的時候,我就會回想你的這句話,只要想到再見面你會對我說出那三個字,我就像打了雞血似的,哪怕再難受再痛苦我都能咬牙挺過去了,可馨,我就是衝你這句話硬捱了過來。”
“是嗎?”我扯了扯嘴角,趕緊轉移話題,“你說,誰會算計我爸呢?”
傻傻的林一諾很快的跟上我的思維,被我忽悠了過去,成功的轉移了話題。
他瞥了我一眼,吞吞吐吐的說,“這個問題其實我一直在想,我想來想去,覺得有一個人最可疑……”
我馬上問道,“是誰?”
“鍾子天!”
“不會的!”我條件反射的反駁,“我相信不會是他的。”
“怎麼不會?”林一諾連忙分析,“你想,他和你爸向來是對立的,你爸千方百計的阻止他跟你來往,又把他弄進監獄,又逼他出國,他那麼嫉惡如仇的人會不懷恨在心嗎?”
我竭力的辯駁,“是,子天是嫉惡如仇,他是有仇必報,但他內心是善良的,而且他已經想開了,我相信他,不會是他乾的。”
“你相信他?你真的瞭解他嗎?”林一諾皺眉,怒其不爭的搖了搖我的肩,“你被他騙的還少嗎?你怎麼就是騙不怕的呢?”
“我……”我攥緊拳頭,張了張嘴想繼續反駁,卻找不到理由。
林一諾見我沉默,趁熱打鐵,“你想,他本來應該去法國了,可是卻沒走,爲什麼?還不是他想搞鬼嗎?”
我連連搖頭,“不會的……”
我就是不願意相信是他乾的,我相信他沒有去法國,是因爲對我的愛,是因爲他心裡有我,捨不得我放不下我。
“你再想,倪氏一出事他那麼快就知道啊?還有我們倆被強盜盯住,他又恰好知道,還及時的來救我們,爲什麼?我懷疑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設計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