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蘇幕遮冰冷的表情下,已經在盡力剋制的怒火,楚涵也是詫異的看向蘇幕遮手指指的方向。
寬闊的石臺上,符離雲躺在上面,整個人陷入沉睡之中,恍若已經離世一般安詳。
符離雲身上的法袍,已經表明了他的身份。
玄龍峰的築基弟子麼?
楚涵如今再狼狽,之前也是玄龍峰的掌座,高高在上的元嬰老怪,似符離雲這般尋常的內門弟子,或許在楚涵的眼中,也只是“有些眼熟”,“以前似乎見過”之類的評價了吧。
能夠被楚涵記在心中的,至少也要是玄龍峰的真傳弟子,跨入結丹期的修士。
這些結丹修士,纔是整個玄龍峰,甚至是整個懸月魔宗的中流砥柱。
起初楚涵還在感嘆,竟然有一位魔宗的門徒遭了蘇幕遮的毒手,但是等察覺到符離雲身上的一樣的時候,楚涵這才反應過來,蘇幕遮之前到底做了些什麼。
“這……怎麼可能!有逆鱗顯化……他這是要化龍!”
蘇幕遮不過是接觸了《黑龍魔經》幾日的時間,而楚涵怎麼說也是修行了《黑龍魔經》千年歲月的老怪物,幾乎在發現符離雲脖頸上面的逆鱗的瞬間,楚涵就反應過來,符離雲吞服了蘊含異常精純的龍族血脈的靈引,肉身無法承受,轉而被靈引同化,走上了一條化龍的道路。
在靈引之中龍煞的牽引下,符離雲體內的真氣,已經開始自動運轉《黑龍魔經》,符離雲的修爲也在緩慢的增長着,而隨着這種增長,符離雲的修爲越高,他身上屬於人修的痕跡就會越來越少,反而龍族的特徵,會越來越多!
直到修爲達到某一個境界之後,世間將會不存在符離雲這個人,轉而會重新誕生一條玄龍!
人去修行功法,纔是修士;若是人被功法掌控,被靈引掌控,只會成爲一尊意識混沌的玄龍。
在蘇幕遮冰冷的眼神注視下,楚涵小心翼翼的組織好語言,而後將這些告知蘇幕遮。
“化龍麼……”
蘇幕遮眼神之中有着莫名的神色閃爍過去,而後像是想到了什麼,轉而目光灼灼的看向楚涵這裡。
“若是弟子沒有記錯的話,楚長老,你們玄龍峰的後山,聽說有一處鎮龍窟,聽說……鎮龍窟裡,可是有數尊蛟龍被鎮壓其中?”
之前蘇幕遮聽聞鎮龍窟的時候,也只是以爲,這是一處類似於煉魂峰一脈萬鬼窟的地方,如今聽到楚涵說起化龍的事情,這纔將兩者聯想起來,意識到這鎮龍窟的不同尋常。
只怕那幾尊蛟龍,並非是天生龍種,說不得無窮歲月之前,這幾尊蛟龍,還是南域小有名氣的修士。
化龍而已……
靈引足夠強悍,自然可以化龍,若是差一些,化身蛟龍,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楚涵這裡也是給出了真正的答案。
“當年那場正邪大戰,我尚且只是玄龍峰的真傳弟子,師尊他老人家戰力無雙,曾經拘禁了當時六位正道的結丹巔峰的天驕,奪了他們的人元金丹,又斬了太玄宗景安子長老的坐騎青蛟,以青蛟的心頭血做了靈引。
六位天驕失去了修爲,肉身更是在那一戰之中受傷,灌下靈引之後,便被師尊老人家強行化蛟,更是將六尊蛟龍以御獸法門,逼迫他們強行認主,在整個正邪戰場,縱橫往來,不曾有過敵手。
後來大戰結束,師尊顧忌正道宗門,尤其是太玄宗的態度,不願意再起戰端,便將六尊蛟龍鎮壓在玄龍峰後山,之後歲月更迭,有一尊蛟龍未能跨入元嬰境界,壽終正寢,餘下五位,都是元嬰境界的恐怖存在,只是一來師尊已經仙逝,我的手段無法徹底收服同境界的蛟龍,二來如今承平日久,玄龍峰也不敢輕易因爲蛟龍的事情,觸怒太玄宗,以及當初這六位天驕所處的宗門,便只好繼續以陣法鎮壓它們。”
蘇幕遮點點頭,雙眸已經不想之前那樣的冰冷,畢竟對於蘇幕遮而言,儲物袋之中有整整一個玉缸的玄龍之血,意味着蘇幕遮可以像對待符離雲一般,源源不斷的製造出這種化龍的產物。
甚至蘇幕遮已經開始想象漫長歲月之後,自己座下無數玄龍咆哮,身後百鬼夜行,厲鬼嘶吼的場景了。
傳承了《百鬼經綸》之後,以多敵少,以衆欺寡的修行理念,已經深入蘇幕遮的骨髓和心神之中。
這樣的盛況也不過是蘇幕遮腦海之中想象出來的,如今的蘇幕遮,還是連鬼篆都不能繼續凝練的“廢人”一個,符離雲化龍的事情,對於蘇幕遮而言,勉強也能夠算是好事兒了。
不再去想符離雲這裡,蘇幕遮轉而看向楚涵,
“這麼說來,我空有靈引,卻無法修行《黑龍魔經》?”
此刻的蘇幕遮,已經不像之前那般憤怒,平靜了下來,開始認真的像楚涵請教問題應當如何解決。
偏生蘇幕遮這樣的態度,反而更讓楚涵不敢大意。
之前在蟲谷的時候,蘇幕遮也是這般,虛心的求教,但是自己但凡有一點不配合,迎接自己的,便是恍若墜入九幽地獄一般的恐怖刑罰。
在楚涵的心中,蘇幕遮便是一個在修行上有些偏執的人。
至於這次蘇幕遮出現的披露,楚涵心中倒是有些無奈。
誰能夠想到,一個煉氣期的外門弟子,甚至修行的乃是煉魂峰一脈的傳承,反而不聲不響的,拿出了精純的龍族血脈做成的靈引,而自己堂堂的元嬰老怪,縱橫千年歲月,所用的也不過是墨蛟的血脈。
若是自己認真配合他,有朝一日,是不是……也能夠更換自己的靈引?
一念至此,即便是楚涵元嬰老怪的恐怖心境,也不禁火熱起來,她對待蘇幕遮的態度,不再只是被囚禁,更是似乎看到了修行的前路。
“我也不曾想到,你會擁有這等品質的靈引,事實上……玄龍峰一脈的傳承,雖然說一開始用的全是魚蛇一類的靈引,一來是因爲境界低微的時候,接觸不到品質太高的血脈,二來也有着自身承受之力的關係,魚蛇的心頭血,蘊含的龍族血脈不高,反而更適合修行。”
蘇幕遮沉靜的點點頭,也恍然反應過來,心知自己這一次,是真的心急了。
更換魚蛇心頭血做靈引的想法,其實剛剛蘇幕遮就已經在考慮了,問楚涵,也不過是想要得到元嬰老怪的印證,不論如何,楚涵在修行《黑龍魔經》上面,終歸是走在了自己的前面。
正欲再開口,蘇幕遮卻像是感受到了什麼,和煦的朝着楚涵一笑,而後伸手,將她頭頂百會穴上面的銀針,全部扎進穴竅。
楚涵登時昏睡過去,蘇幕遮將其收進儲物袋之中,這才轉身,直接將石殿的大門打開。
剛剛蘇幕遮的神識籠罩四周,嵯列等人的到來,已經被蘇幕遮先一步探查到了。
打開石殿的大門,鵷鶵部落到來的人,出乎預料的有些多。
蘇幕遮微微有些詫異,看了嵯列一眼,而後便落在了人羣之中,被人用木板扛着的一個蠻修。
這蠻修已經陷入昏死的狀態,獸皮包裹着的身軀上面,有着觸目驚心的傷口,胸口、後心、腹部……
壯碩的身軀,此刻卻說不出的虛弱來,蠻修的嘴脣已經變得煞白,甚至連呼吸都細若遊絲,強悍的氣血之力,都未能徹底的聚合傷口,此刻躺在木板上,依舊有着殷紅的鮮血緩慢的透過傷口滲出來。
“蠻公,這位勇士……怎麼回事?”
蘇幕遮率先開口,自己所在山谷的入口,被密密麻麻的鵷鶵部落的蠻修堵死了,氣血混雜在一起,讓蘇幕遮都有些驚懼。
嵯列的臉上,也沒有了老蠻公的鎮定,反而有些悲傷。
“木欏他帶領部落的勇士進入靈蠻大山深處獵殺妖獸,誰知道剛纔,他們匆匆忙忙的扛着獵物回來,木欏也受到了致命的傷勢,我也是從他們這般年紀走過來的,這樣的傷勢,尋常的藥石已經沒有辦法救過他的性命來,已經傷了祖竅,老朽忽然想到了煉魂大人是靈媒,不知能夠看看,木欏這孩子,是否還有救?”
蘇幕遮聞言點點頭,“我盡力而爲,嵯列蠻公莫要抱太大的希望!”
繞過了嵯列蠻公,蘇幕遮示意旁邊的幾個蠻修,將昏死過去的木欏平穩的放在地面上,等一切都準備妥當了,蘇幕遮才抓起木欏的手腕,三根手指搭在了上面。
山醫命相卜,前世十多年的修行歲月,讓蘇幕遮對於道門五術都有所涉獵,多少已經看出了木欏傷勢的大概。
確實如嵯列蠻公所說,木欏的背部有着恐怖的傷勢,已經損傷了祖竅,一身的生機,已經所剩無幾,其餘的傷勢,反而還是次要。
沉吟了片刻,蘇幕遮的目光,忽然落到了人羣之中,這些蠻修歸來的倉促,甚至來不及將獵物放下,竟然一起帶着,來到了蘇幕遮隱居的山谷。
揮揮手示意人羣讓開,蘇幕遮讓人將這些剛剛隕落的妖獸擡到了自己的面前。
鵷鶵部落的蠻修們都是面面相覷,不知道蘇幕遮此舉的深意,更是無法理解,這些自己天天吃的獵物,怎麼可能和木欏的性命關聯到一起。
畢竟……他們從出生至今,都不曾見到過靈媒大人出手。
果然不愧是三古時代都恐怖異常,鼎盛異常的靈蠻一族,蘇幕遮面前的妖獸屍骸,都散發着結丹期妖王獨有的氣息。
神識掃過,蘇幕遮果然感受到了這些妖獸屍骸眉心處的神魂力量波動。
化鬼訣!
蘇幕遮將自己此刻可以運轉的靈氣全部凝聚在掌心,在鵷鶵部落的蠻修們既驚懼又好奇的目光之中,蘇幕遮掌心的黑色漩渦,逐漸將盤踞在屍骸眉心的妖獸殘魂牽引了出來。
這是一尊虎妖的殘魂,若是結丹境界完整的神魂,蘇幕遮也斷然不敢這樣做,所幸只是殘魂,即便是如此,蘇幕遮感受着自己抽取出來的神魂本源,其內依舊殘存着恐怖的煞氣,讓蘇幕遮根本不敢吸收這神魂本源絲毫,但是這些蠻修,體內氣血沸騰,更是每天都以結丹妖王的血肉爲食,反而能夠接受。
小心的將掌心的神魂本源化作渾厚的生機,蘇幕遮將其抹在木欏的胸口。
就在衆人的注視下,木欏胸口的傷勢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轉起來。
蘇幕遮心中鬆了一口氣,有效果便好。
至於鵷鶵部落的蠻修們,也都是面露喜色,看向蘇幕遮的目光之中,也多了一絲髮自內心的尊重!
此刻的蘇幕遮沒空搭理這羣糙漢子的反應,小心翼翼的抽取着神魂本源,然後把木欏顯露在外面的傷勢都一一的彌補,而後牽引着這些沉澱在木欏體內的神魂生機,不斷的沖刷着木欏的氣血。
這樣的過程,因爲木欏氣血的恐怖,蘇幕遮的神識已經無用,動作甚至有些粗暴。
但施救的對象,終歸是鵷鶵部落數一數二的勇士,肉身不見虧損,面色也明顯的開始紅潤起來。
將內外的淺顯傷勢彌補好,蘇幕遮這纔將獵物之中,那一尊結丹巔峰妖王的殘魂抽取出來,而後藉着法印,將這些生機封印在了木欏的祖竅之中。
即便是木欏這樣的肉身強度,他的祖竅依舊顯得脆弱不堪,這幾乎是每個人肉身最爲脆弱的地方了,蘇幕遮也只好將生機封印,而後以緩慢的速度釋放出來,用細水長流的方式,彌補祖竅的損傷。
忙完這些一些,蘇幕遮的靈氣消耗的有些恐怖,甚至牽扯動了體內的傷勢,臉色有些蒼白。
“嵯列蠻公,之後的時日,讓木欏以靜養爲主,對了,最好把這些獵物的腰子都摘取下來,大鍋燉湯,養傷期間,也多讓木欏以這些肉類爲主食,莫要再牽扯到傷口,否則體內會留下隱患。”
蘇幕遮還在叮囑着嵯列的時候,躺在木板上的木欏,已經悠悠轉醒。
之前還是藥石無救,必死的木欏,此刻卻在衆人的注視之中活了過來,甚至聽蘇幕遮的話,這樣靜養,甚至不會在體內留下隱患!
饒是嵯列蠻公的雙眸,此刻也有些發紅。
並非是發狂,而是心有感傷。
靈蠻部落都分散在靈蠻大山的角角落落之中,除卻那些頂尖的部落,大部分的部落,都像鵷鶵部落一樣,與天爭命,在妖獸的血盤大口之中艱難的活下去。
老蠻公一生,從青壯年到如今老朽,不知道見證了多少部落的勇士,爲了進山打獵,受到類似木欏的傷勢,最後不甘的死去。
若是鵷鶵部落早就有蘇幕遮這樣的靈媒師,那些蠻修的結局,或許就不一樣了。
“煉魂大人……是我鵷鶵部的恩人啊!”
嵯列顯然有些激動,但是這樣的場面,卻讓蘇幕遮有些手足無措。
“煉魂大人,日後但有差遣,我木欏,定當赴湯蹈火!”
清醒過來的木欏,也是聽到了同伴的訴說,恭敬的向着蘇幕遮感謝。
蘇幕遮倒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轉向木欏這裡。
“唔……說起來,我倒是有所需求,我需要蛇類妖獸的心頭血,若是各位能夠幫我取來,只要我還在鵷鶵部落,你們受了重傷,依舊可以找我來醫治。嗯,此事便算作是交易,嵯列蠻公,我有些乏了,各位也請離去吧。”
說完這話,蘇幕遮便轉身離去,關閉了石殿的大門,隔絕了衆人熱切的目光,嵯列的表情也有些嚴肅,看着鵷鶵部落的蠻修們開口說道,
“煉魂大人有恩於我們鵷鶵部落,他吩咐下來的事情,你們也要用心去做,雖說是交易,但若是取來了蛇妖的心頭血,卻能夠換來你們性命無憂,這是我們鵷鶵一部的大事!”
衆人應諾,甚至人羣之中有蠻修情緒激動。
“阿公放心,等木欏大哥傷養好,我們就進山,獵殺蛇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