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云:
寒風飛聚過陰山,碧落蕭疏諸塵間。
樓閣雲輝來霞霧,五彩玉液殞朱顏。
忘川輪迴歌冥曲,死戰縱古幾人還。
此是仙凡多隔世,混元一派鎮天關。
此時間,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道種世界洞開,三千大道齊輝,億萬符篆遮天而起,阻隔了諸修的退路。
有道是煙花易冷熱血難涼,只是此刻,諸修看着那橫斷諸塵的身影,周身沸騰狂涌的熱血,卻一點點變得冰涼。
若只算五色土祭法,或許還說明不了什麼問題。
畢竟這是昔年開天之初的鼎盛道法,縱然失傳,諸古神傳世,定然掌握着此法。
地神尊者得以施展,也算情理之中。
只是此刻蘇幕遮攔路,反而隱約勾連起外相背後的辛秘。
眼看着諸修踏在半懸空,地神尊者眸光深處有幽光閃爍,竟緩緩開口道。
“開天之初,五色土祭法多粗鄙不堪,後有天驕,衍此道玄妙,萬古之後坐化於陽世,此地後化作火湯絕地,想來此法被揚眉道友所得,吾偶然得之,果見此道高邈。”
看似是在誇讚,地神尊者寥寥數語,卻揭開了籠罩在辛秘之上的外相迷霧,讓諸修堪透本真。
人羣之中,清河先生忽的一笑。
“老朽縱橫萬古,睥睨一世,揚眉道兄,吾也是你手中的棋子?”
話音落時,不待衆人反應,清河先生祭起紫金山河筆,腳踏山川日月,大道獨行,揮灑着朱墨,動盪着無上殺伐術,斬向蘇幕遮這裡。
那硃色的痕跡,甚至不是墨,而是清河先生的心血!
蘇幕遮不再言語,緘默之中,他輕輕搖晃着手中的蹈海歸真骨杖。
血海沖霄而起。
萬山不許一溪奔,攔得溪聲日夜喧。
只是蘇幕遮的道,太過恢宏高邈,只一息之間,血海浩蕩着,淹沒了那山川日月,淹沒了山河筆灑落的點點朱墨,最後,更是將清河先生整個人淹沒。
無聲息之間,那奔涌的血海之中,似有五色神光一閃而逝。
浪濤褪去。
半懸空,有乾癟的屍骸懸浮。
他的血肉已經腐朽,寶絲織就的法袍靈光暗淡,恍若染上了灰塵,被污穢,衣衫襤褸的裹在那乾癟的屍骨上,隨着陰風陣陣飄揚。
看其容貌,隱約可以看出幾分清河先生昔年的神采來。
他死了。
靜靜的懸在諸塵之間。
恍若無歸寂滅之地漂浮的仙屍。
體內溫養萬古歲月的不朽物質在被血海淹沒的瞬間,被蘇幕遮以五色土祭法剝離。
諸修看去時,只見蘇幕遮的臉色上有着極不正常的紅暈,內中隱約有着點點斑斕鎏金神光閃逝。
那是屬於清河先生的不朽物質,在被蘇幕遮奪取,煉化。
本就高若巍峨山嶽的氣息,在這一刻,更是暴漲!
“陽世不朽吶!這果然是古今諸修最大的誘惑,也是最爲逆天的事情!當年得傳此道,老朽就該想到今日的。”
靈雲子輕聲呢喃着,身周的霧靄一點點收斂,鎮壓着體內不斷暴動的五色神光,渾濁的雙眸看着蘇幕遮這裡。
“只是揚眉道兄,九萬古老者,你能斬幾人?刀劍會崩斷,法力也總有耗盡的一刻!”
話音落時,靈雲子萬世齊出!
沸騰的霧靄之後,是無數的遁光閃爍,數不清的古老者在這一刻,隨着靈雲子殺向蘇幕遮這裡!
迎着諸修凜然的殺機,蘇幕遮卻慢慢的後退了一步。
唰——!
只是一步,諸修殺至近前的瞬間,卻恍惚之間,像是換了天地!
眼前的種種,不再是諸塵的景象!
那是向死而生的天地!那是莽荒的一界!那是蹈空步虛的三千古神!
道與法的氣息在遠離他們而去!
古神真法的殺伐之術迎面而來!
高天深處,有歲月之焱降世,引動他們體內的不朽物質!
虛空破碎,歲月長河滾滾而來!一息萬古,五色神光耀世,要將他們葬盡!
而在旁人看來,諸修邁出那一步的瞬間,便消失在了天地之間。
下一瞬,蘇幕遮身周的須彌之炁悄然消散,體內道種世界因之而收斂。
諸位古老者的骸骨高懸諸塵之間,與清河先生一般無二。
陰風拂過蘇幕遮的臉頰,白髮隨之飛舞。
始終沉默的蘇幕遮,喑啞的聲音再度傳出。
“老朽浪蕩萬古歲月,還未有想殺而不得的對手!”
話音落時,蘇幕遮掌心有着歲月之焱顯化。
尚且殘存的諸古老者,頓感體內不朽物質動盪,在這一瞬間恍若失去了掌控,被一點點剝離開來,恍若乳燕歸巢一般,要沒入蘇幕遮掌心道火之中!
體內的五色神光徹底失去了鎮壓!
有些人再也無法遏制自己的身形,在嘶吼之中,騰空而起,被動的沒入雲霞之中,被動的朝着成仙路而去!
有些人的肉身一點點乾癟開來,五衰臨身,無歸寂滅之炁銷蝕着體內的一切,在朝着那乾癟的骸骨轉化!
蘇幕遮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看着一位位昔年老友的悲涼落幕。
璇璣仙子、寶象佛陀、洪洋子、劍波真人……
無算的不朽物質飛入歲月之焱中,恍若其中蘊含着本就屬於蘇幕遮的烙印,又在頃刻之間,被蘇幕遮灌注進手中的骨杖,道種世界中的幡旗!
道種世界內,天外天,金光閃爍,離恨天內,不朽物質涌動,內中有着億萬符篆憑空演化,那是屬於大道的造化!牽引着離恨天,託舉着諸天,託舉着高天諸道,愈發高邈,似乎要超脫道種世界的天地,再開一方世界!
洪濤界諸塵之間,血海引至沸騰,污穢着厚土諸塵之道,恍若另類的煉化與吞噬!在一點點將諸塵化作真正的葬地!
轟——!
厚土震顫!諸塵在沸騰之後沉寂!
河畔,地神尊者臉色一白,狀若金紙,而後一口鮮血,夾雜着內臟碎片,噴涌而出!
在這一瞬間,冥府失去了輪迴大道的權柄!
忘川不再是冥府!輪迴歸於天地自然!
地神尊者失道!
數息之間,他的肉身開始腐爛,七竅之中有着烏血溢出,甚至血肉之間開始分離,恍若有無形劍氣分解着他的肉身。
“忘川,忘川,望斷長生終成空……”
黯淡的聲音迴盪在天地之間。
地神尊者的骸骨終歸徹底崩潰開來,血肉分離,大半墜入深淵之中,只有一條臂膀,砸斷了河畔的石碑,砸碎了無算宮殿之中,靜靜的躺在了那裡。
……
蘇幕遮一步邁入了忘川界。
他的目光,終歸和鴻鈞老道對上了。
歲月之焱依舊在燃燒,卻不曾牽引動鴻鈞老道體內的不朽物質!
五色神光驚世奪目,卻被張道鴻體內的三元神庭死死地鎮壓!
第一次,蘇幕遮從張道鴻的身上,感受到了超脫的氣息。
他走上了一條另類的超脫之路,以陽世不朽爲根基,以《黃庭真經》爲道法,卻不同於任何一種!
蘇幕遮眸光忽地有一瞬間的黯淡。
原來許久之前,張道鴻已經心生了防備。
沉默之中,張道鴻率先開口。
“前輩,我也是你手中的棋子,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