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古誌異》曰:遂古之西極,有地,來風曰夷,處西南隅以司日月之長短。
不知何時,忽然陽世有修士發現,昔年曾經鼎盛陽世亙古歲月的火湯絕地,就這樣忽然消失不見了。
一時間,這成爲了芸芸諸修的奇聞。
甚至此事驚動了不少大能前來探尋。
古怪處往往有怪誕事,這意味着不祥,很可能在未來歲月中席捲一部分山河,動盪一些勢力。
不止一人,施展着不同的精妙術法,甚至有人斗膽,施展着禁忌道法探尋曾經火湯絕地的蹤跡。
可惜,這樣的探尋並沒有甚麼結果。
他們只從昔年火湯絕地的邊緣,感受到了十分隱晦的天地偉力。
“火湯絕地到壽了。”
有人蓋棺定論,如山川,如汪洋,如江河,甚至如陽世的天與地,也都是有壽命存在的,只是過於綿長,時常讓人以爲這便是亙古。
如今,只能說是時也命也,自開天之初便誕生了火湯絕地走到了盡頭,在天地偉力之下,消弭隕落於悄無聲息。
起初還有人不信,認爲絕地崩潰,會有天象降世,大能也會心生感應。
這不是絕地到壽,而是不祥孕育。
這一部分人執拗的停留在了那裡,試圖用這樣的方式監察“不祥”。
於是,歲月便在衆人不經意之間緩緩逝去。
千年,數千年,萬年……
悠悠萬載歲月逝去,不祥並不曾爆發,反而昔年駐守在此地的大能,不少已經壽終坐化,失去了爭奪飛昇機緣的機會。
從那之後,再也沒有人提及不祥,更沒有人再去提及火湯絕地。
它徹底成了各宗門古籍中的隻言片語。
而與此同時,放眼整個陽世。
北山,重元樓掌教元歌子,爲鎮宗門氣運,生生於陽世撕裂部分虛空,演化成此宗洞天福地,甚至自身化道兵解於洞天之中,證洞天仙,成爲此宗最後的底蘊!
不日後,演玄大能觸動自身機緣,臨仙境大圓滿,三花五炁臨身,“證道飛昇”。
自此之後,也掀開了重元樓與演天宗於此世的不解之仇,兩宗弟子意氣相爭生死搏殺時常有之,隕亡無算,但更有天驕妖孽脫穎而出,成爲兩宗二代扛鼎人物,一方巨擘。
煉心魔宗也自衰頹之中重新起勢,終歸,鬼語子乃是這一世第一位飛昇的新道修士,爲此宗留下了十分渾厚的底蘊,歷經千載廝殺之後,又有三代掌教脫穎而出,帶領着整個魔宗佔據南疆萬里山河,稱尊做祖!
東方,道玄宮佈道紅塵,一部《誅心天律》定鼎萬古不易之基業,至此,正道執牛耳者,非再是清濛大能,而是道玄宮掌教!這是傳承之序,也正因之,清濛大能逐漸隱退幕後,道玄宮二代弟子紛紛崛起。
西域,諸佛林立,已成定局,但白骨寶象宗於數千年之內,立白骨淨土,爲此世諸佛魁首,通慧大和尚更是因之得大機緣,大氣運,大功德。
此時間,有其餘佛宗方丈,蹈空步虛,前來問道。
沒辦法,萬古歲月悠悠逝去,依舊活動在陽世的初代修士已經越來越少了,有些事情,他們這些晚輩要問清楚。
“敢問通慧法師,昔年陽世揚眉尊者,如今何在?”
老和尚拈花而笑答。
“昔年,老衲曾聽聞,尊者有言曰:古神有壽,尊者又壽幾何?”
諸方丈聞言恍然。
此後,世傳尊者壽盡,陽世最高者,便爲大能境修士。
不日,通慧法師於白骨淨土,“證道”寶象佛陀,“飛昇”而去。
自此之後,連道玄宮初代掌教清濛大能的蹤跡,也徹底絕跡於陽世,世說紛紜,有人言之坐化,有人言之飛昇。
但未過幾年,便有清濛大能首席弟子,登掌教之位。
自此,昔年弄潮者,盡付之於風流。
這恍若成了一個引子,一個證明着這黃金大世愈發鼎盛的引子。
從此之後,偌大陽世,忽然機緣紛紛涌現。
諸宗之中,各有天驕妖孽,巧得機緣,“證道飛昇”。
又有芸芸散修,踏遍山河,攬盡四海,尋得古之瑰寶,無上仙葩。
紅塵之中,亦多天驕。
此間“證道”者,亦不知幾凡。
此時間,偶有傳聞,昔年曾經征戰四海,後來征戰陽世的一位散修道士,自號鴻鈞道人,忽得揚眉尊者遺蛻傳承,證道大能,隱修於昔年尊者道場。
這便是歲月的真諦。
這便是蘇幕遮昔年所言之出世。
他不需要做什麼,只需要隱居於某一處,歲月悠悠轉逝,陽世便不會再有人記得一位叫做揚眉的尊者。
……
陽世,火湯絕地。
這一方絕地,自然不曾隕滅。
蘇幕遮佈下了蘊含天地道韻的陣法,用類似於煉化洞天福地的法門,將這絕地與陽世隔絕開來。
只是蘇幕遮的道與法,已然過於高深,陽世諸修,難以探尋到跟腳,甚至無法察覺人爲的痕跡,最多找尋到那一縷刻意留下的天地偉力。
他盤膝在絕地的某一處。
再入火湯絕地,蘇幕遮並不曾冒然涉足那最深處的辛秘,反而刻意躲避。
還不是時候。
這悠悠萬古歲月,蘇幕遮便隱居在此地,一心悟道。
體內的道種世界也好,化神道君境界的極道之路也好,還是陽世不朽的超脫之法也罷。
這都是前人從不曾走過的道路。
往後的每一步,蘇幕遮已經失去了印證,失去了參考,只能步履蹣跚,涉險而行。
但蘇幕遮這半生,浪蕩兩界,見過了太多的古之仙人留下的道與法,甚至是他們落在後世的棋子。
觸類旁擊,或許可以給蘇幕遮帶來靈感。
譬如荒古界中老妖猴的《生死同歸》。
譬如昔年所見洛仙傳世道法《三世枉生功》。
譬如承雲仙派的傳承《好生仙君應運普化青霄雷法》
譬如洛仙的術《橫斷諸天——寂滅萬古!》
譬如笙簫樓主的石碑字跡《荒古長生》
當然,也有《百鬼經綸》,更有《歲月三式》。
……
太多的道與法,太多浩瀚的古之天驕,他們走到了各自道途的極限,或者曾經飛昇,或者桎梏於最後半步。
蘇幕遮在悟往後的道途,也是在參曾經的前塵。
某一日,蘇幕遮靜如石塑的身軀,忽的動了。
他不再盤膝而坐,倏忽之間,站起身來。
喑啞的聲音在身週迴蕩。
“荒古長生……”
這是昔年笙簫樓主留世的石碑。
蘇幕遮曾因之問道妖靈子左司。
“唉……笙簫樓主的道碑……”
“敢問妖靈子前輩,這荒古長生四字,何解?”
“此四字,爲昔年笙簫樓主悟道所得……至於此四字何解?便是太初諸友看去時,所得感觸都各不相同,有些說辭,便是老朽也不曾聽聞詳細分說,倒是其中有一種說法,想來最爲適合說給你聽。
那是洛尊昔年與老朽閒談時感慨說,此之四字,道盡歲月種種!荒着,蕪也,萬象伊始,諸生諸道自無中出,化作有,歲月亦然,故此之一字,爲歲月之始!
古者,一瞬一老,一瞬一古,爲逝者悲,爲逝者誦,歲月亦然,吾觀歲月長河滾滾逝去,想來古者如是,故此之一字,爲歲月本真。
長生者,長生遷去者爲仙,彼之仙人,舉天地同壽,超歲月不朽,昔年逝去的歲月,如身後已經攀登過的山巒,未曾到達的歲月,如眼前即將踏上的羣峰,故長生二字,爲歲月之終。
歲月不可視,然歲月長河可視,荒之一字,若此河之源頭;古之一字,若此河之本軀;長生二字,若此河之盡頭。歲歲月月,荒古長生!”
昔年的話語,此時間恍若洪鐘大呂,一字一句,轟響在蘇幕遮心頭。
“荒……歲月之始……”
輕聲呢喃着,蘇幕遮的身周,忽有微不可查的歲月毫光,若流螢般纏繞周身。
那不是荒古界的歲月長河,亦不是洪濤界的歲月長河。
這是蘇幕遮曾經走過的歲月!
恍惚之中,蘇幕遮伸手,沒入歲月毫光之中。
下一瞬,等蘇幕遮再收回手的時候,掌心中,卻握着一柄骨杖。
昔年浪蕩荒古,這是他曾經祭煉的法寶——蹈海歸真骨杖!
後來,此寶毀於混沌海中。
今日,蘇幕遮從歲月的“荒”中,重新取出了這柄骨杖!
啪——!
仍有血跡,沿着骨杖滴落,落到地面上,因之迸濺,恍若梅花。
蘇幕遮低頭看去。
那血仍舊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