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隆的火車聲,一直伴着我惆悵的思緒,直到在無盡疲乏中倦倦入眠。當嘯博叫醒我的時候,人已經被他背到一座飯館裡了,天也漸泛黃昏。
“小天呢和小冷呢?”
看到他倆沒在,我昏沉的腦袋頓時一個機靈清醒過來。
“放心,放心…”嘯博淡淡一笑:“他倆都醒過來了,去旅宿喊小珈綺他們過來呢。”
聞言我才安心的點點頭,看着嘯博,不知爲什麼我…總覺得他變了。
最開始的他,是壓抑,敏感,憎恨這個世道不公的。遇到我,拜醜叔爲師在那雪山下生活了一段日子,他漸漸開始開朗,不再那麼刻板;而當醜叔死後,與小恩一起承擔起三人之家的他,又在那段歲月裡催生出更多的思想、更多牽掛,和更多的責任感,做事,再也不像以前那樣衝動;當小恩刺了他一劍,被摯愛之人背叛而痛徹心扉後,他,又變得更加冷血、更加的堅強。
而這一次,我看着他的雙眸,只看到兩個字——平靜…
彷彿除了眼前的人和事兒外,再也沒有值得牽掛,煩惱的事情。也許,這就是成長…我又何嘗不是呢?
從天真無邪單純無憂,到現在只要一停息下來腦海便不由自主浮出各種惆悵思緒彷如夢魘般折磨;從在市場跟着師父宰魚都不敢看的心軟,到現在,變得殺死再多人只要有足夠的理由,就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的冷血…也許成長,就必然伴着痛苦…
苦笑一聲望着窗外的黃昏,心裡浮起小天天真的笑臉,我只是滄桑了眼眸——我跟嘯博的改變,已經無可逆流…只但願能用我倆的所有,呵護你一生,天真無邪…
正在思緒萬千的時候,桌子啪的一聲響,多了倆裝着噴香大滷肉的盤子,也在那時我才意識到原來這是小王滷肉店,看着小王調侃嘯博走桃花運,嘯博笑罵他別眼紅的樣子,我好像看到後世師父跟老王四仰八叉躺在房頂喝酒的模樣。真懷念啊…
真好…
小王滷肉是一絕,飢腸轆轆的我們大餐一頓後正要出門,嘯博卻叫我等等,過了會兒看到小王從後廚用大托盤托出一綁着紅花的大豬頭時我才一愣——我去,你倆不會今天就要結婚吧???
看到他倆點頭我更呆滯了,說尼瑪那不早點說我中途下去採購點結婚用的東西!現在都黃昏了上哪兒找去啊?
嘯博卻只是一笑。
“有你,有小天他們,還有她…不是已經夠了嗎?“
沒來由鼻頭一酸,我苦澀點點頭讓他別等我後,就先一步出去了。在山下雜貨鋪買了幾瓶酒,又上山去寺廟買了幾根大紅蠟燭,等我回到小木屋的時候,才發現這裡遠遠比我想的熱鬧。
被籬笆圍起來的院落中央,擺着一張大木桌。桌子上盛滿了各種樸素卻精緻的菜餚,一聞那獨特的攙着花香的味道就是小恩親手做的。
除了小天修羅煞他們,還有極夜大叔和小夜倆父子,將邪、趙高,公孫徹,甚至連一向跟我們對立但真的沒啥仇怨的太史悲都在場,只不過一看這丫不看新娘新郎一眼,我一進來就死盯着我不放的那灼熱雙眸我就知道這丫目的不是來慶婚而是來找我切磋的。
擦,大喜日子的,別找死行嗎…
我提的酒還沒擺上桌呢就被趙高一腳踹飛到湖裡去了,他實力很弱,但一向有收藏的癖好,酒也不例外;據說是八十年的女兒紅石桌上就擺着六大缸,按他的說法他要把嘯博喝死過去然後勸小恩別跟他這死窮鬼,看他眼窩那黑印子就知道這玩笑開過頭了。
極夜大叔腦子還是有點不正常,坐在桌子旁邊搖搖晃晃的,眼睛裡沒一點神采。對此小夜讓我別擔心,說已經按我說的找了北疆蠱師看過,的確是種十分複雜的蠱,過幾天北疆蠱王就會親自過來幫他解蠱。
奇怪…極夜是被他老爹攆到南非去的,南非…哪兒來的蠱師?
正在那時我看到捏着小天臉蛋扯來扯去的將邪,眉頭一皺,就去問他陰曹地府的事兒怎麼樣了。他卻看眼拼命用小拳頭揍他的小天,說今天不提這些事兒。
也對,那就不提。
“對了,小黑呢?”
“小黑?”將邪懵了下,片刻後說:“我很久沒見過他了,自從你們去了阿修羅道之後就沒見過。聽南宮大冰塊說他一直在策師府裡面,估計老策師找他有啥事兒吧。”
六道仙人…
他找小黑,能有啥事兒…
疑惑被公孫徹一陣咳嗽聲打斷,在衆人注視下他解開懷裡的包裹,裡面,是兩件大紅色,繡金花鑲寶玉的嫁衣。他取出來就把嘯博叫過去。
“嗨…這新衣本來是給老朽跟紅丹大喜時用的,沒想到你小子看起來一臉天煞孤星樣私底下動作居然這麼快,嗨~~~”
“不過,也好。你父親還在世的時候,在幽冥殿,沒少幫助過老朽,他是個好人,也是老朽一生裡屈指可數的幾個真朋友之一。還有老醜,他跟老朽可能算是整個幽冥殿輩分最老的兩個人,我們曾一同追隨過老殿主,情誼,不比親兄弟深。所以算下來,你們還得叫老朽一聲叔…”
“拿着吧,你們大喜,老朽也沒啥好送的。這身嫁衣,便算作老朽送你們的禮物。你爹孃一生恩愛彼此忠貞不渝,老朽希望你們,能好好的善待彼此…”
“會的…公孫叔,一定…”
嘯博咬緊腮幫以讓聲音不那麼顫抖,也隨手拂去了小恩眼角的淚痕。對視一笑,就進了木屋。等他們將屋內紅燭點着後,一大幫人便都走了進去。
紅燭燃燃,佳人暮暮。窗外月光撒入房屋,印照着每一個人略顯傷感的笑臉。正桌上擺着那顆豬頭,右邊擺放着醜叔的衣物,和小恩他孃的花種袋;公孫老頭就坐在左邊,代表嘯博的父母。
只在電視上看過的過火盆、三叩首在眼前一一浮現,郎才女貌,對視彼此含情脈脈,滿是幸福璇睨。所有人看着這一幕都在笑,唯獨我靜靜看着這一切,眼淚,不知道爲什麼流了出來…
好想時間,就永遠凝固在這裡…
扣完首,嘯博突然就看着那豬頭上的紅繡球發了呆,看看小冷,那一臉冰冷的死人樣顯然注孤一生;看看太史悲,估計他會跟他的槍結婚;再看看小天和小冷…
“好吧…額,這繡球拋給誰啊?要不就別拋了,反正誰都不想接。”
“我我我我!!!”
就在衆人點頭的時候突然一個聲音竄了出來,聽到這個我當時就愣了一下,因爲一直在晶核裡沉默的阿爾法居然現化了出來。
擦…作死啊!
來不及跟其他人解釋她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我猛使下眼色讓這死丫頭趕緊縮回去,但已經來不及了,小恩走到她跟前,牽起她怯生生的小手,問她:“小妹妹,你這麼想要要這繡球,是有意中人了嗎?”
阿爾法白皙的兩根食指彼此對碰着,低頭紅着臉半天不說話,記得我冒虛汗,小天這貨突然就笑了。
“小黃哥哥,嗨嗨,你怎麼臉紅了?”
“…”
“一邊去,管你啥事兒啊??”
“嘿嘿~~”
“你就從了阿爾法姐姐吧,我還沒見過比阿爾法姐姐更漂亮的女孩子呢!”
我靠…這小子,誰給他教的這些話,要反天啊!??
滿屋子人看着我大笑,我啞口無言,面對魔主和申公豹時都未曾有這麼緊張過!看着同樣羞紅臉的阿爾法,我的心裡感覺怪怪的…
“切,真膽小,不要我要了!”小天突然擺出一臉鄙視的表情,把那紅繡球搶在手裡,摸了半天,突然呲牙咧嘴的遞給旁邊的珈綺:“小珈綺,這個繡球我送給你了!你好好拿着,等我們長大了,我就娶你!”
“…”
“誰讓你娶我啊,哼!”
被一幫大人看的臉紅的珈琦頓時羞怒的錘了小天一下,這貨卻吐着舌頭說“就娶你,就娶你!”,然後就扯着繡球跟珈琦打鬧着跑出去了。
哈~~這小子,真的要成精了。
跟嘯博對視一笑,衆人看出我的尷尬再不提我跟阿爾法的事情,等小恩紅臉披上蓋頭進了裡屋就被嘯博帶出去開吃。只剩下我跟阿爾法呆在屋子裡。
“阿爾法,我…”
“你不用說,我明白…”
略顯失落的聲音響起,下一秒人已經鑽進我的結晶,我呆呆的站在那裡半天,回憶着與她的點點滴滴,和她爲了我,失去自由…
“師父對女人總是抱着一種戒備,從小告訴我,枯骨紅顏。所以我黃天罡從小到大,就沒談過戀愛…我不知道愛,是哪種感覺,這世上的女人對我而言,只有討厭…或者不討厭…”
“而對於你,我並不討厭,而且…好像還有那麼一點的,喜歡…”
“阿爾法,因爲我黃天罡,你,失去了自由。我黃天罡不會對你說對不起,因爲到最後我真的會選擇無視你、傷害你;我只能告訴你,如果有一天,我把所有的事情通通放下,那麼在那麼一天,我同樣會爲了你,放下我的自由…”
那時候的我,其實並不知道在說什麼,只是未經大腦,將心裡最直接的想法,說了出來。我也不知道那時候的阿爾法,爲何會在我的結晶中留下清涼的眼淚…
一切,都彷彿天定的一樣。但,那卻真的是我一直以來想對阿爾法說的話,說出來後,心裡說不出的舒暢。
在將邪咣咣咣跟喝白開水一樣喝完六大缸後,趙高又哭喪着臉跑下山把被他踹飛到湖裡的幾瓶老白乾撿了回來。嘯博也攔着我的脖子拽我過去喝酒,那一天,是我自師父死後頭一次真的拋開一切沒心沒肺的笑,真的很開心…
如果沒發生那些事兒的話。
就在酒過三旬,大夥都很有眼色的開始離場的時候,山下面,突然發出砰的一聲爆響,就像什麼被打塌了一樣。
“什麼聲音!?”
一院子的人,頓時瞪圓了眼珠。方纔輕鬆的氣氛瞬間消失。就在我皺眉想跟小夜下去看個究竟的時候,一道黑影,猛然竄了上來,身上裹滿了濃重的妖煞。
“敢到黃山來作孽…哼哼~就讓我的槍好好品品你血是什麼味道!”
好戰的太史悲提起長槍,三步並作兩步,猛然就衝那黑影紮了過去。但那傢伙顯然沒他想的好對付,一聲金鐵交鳴聲後就打偏了他的槍頭,太史悲一愣,頓時泛起更濃厚的戰意,大笑一聲就以血煞裹滿槍頭,刺了出去。但在中途就被我一把抓住了。
因爲我聽到這個黑影的喘息聲,特別的熟悉。
“你是…”
那黑影也沒再攻擊過來,在蒼白的月光下,我看清了他的側臉,不由一愣。
馮東??
沒錯,站在眼前氣喘如牛的,正是馮東。他看起來不太妙,胸口有個瓶口粗的血洞直接通到後背心,再偏一點就會洞穿心臟!滿身的血污,好像纔剛剛惡鬥過一場。
跟幾人說清他是斬妖宗的人後,我皺眉走上去,問他怎麼來黃山了?
馮東提着滴血的菜刀,臉頰抽搐強忍住劇疼,只說了四個字。
“我找到了。”
找到…找到什麼??
當看到他另一隻手裡,拽的一撮白色的長毛後,我頓時明白了。
他說的是正陰正陽…這白毛,應該是從正陰拂塵上拽下來的。
沒想到他還記得當初對我倆的承諾,聆聽山下的響動,我生怕錯過逮住這倆老潑皮的機會,正要讓他帶路前行的時候,他卻搖了搖頭。
“你們,都該去。“
你們自然是指太史悲小夜等,但話說…就哪兩個老潑皮別說現在,以前的我,加馮東,都絕對能打得過,用得着這麼多人?
他搖搖頭,吐出兩個讓我生畏的字。
“不僅是你要找的兩個老頭…還有一個人,他很強,很強很強!他揹着一把弓,我渾身的妖煞疊起來擋不住他一箭!“
長弓!???
當時我就懵住了,急忙問他那人是不是上身***,額頭還有一點紅印?他錯愕一下後,點了點頭。讓我頓時就懵住了。
太昊…是太昊…可是這個節骨眼,他來黃山做什麼!?爲人?爲物?除了我和嘯博是魔主的仇人外,還有什麼值得他太昊親自來這裡一趟的??
我似乎嗅到一股陰謀的味道。
太昊完全可以說是魔主的依仗,凌駕於魔主之上,他親自動身來黃山,肯定有了不得的目的!當時我就黑着臉同意他的建議,轉頭讓所有人都跟上,將邪留守黃山以防調虎離山,但當馮東說“他還抓走了你家那兩個小孩“的時候,蹭的一聲,將邪直接化作火之鳥人,就飛離了我們的視線。
看着將邪離去,我眉頭緊皺,我自知這時候絕不能亂了陣腳。我沒有拒絕只差一步就能完成大喜的嘯博和小恩一起前去的要求,因爲我知道他們只有呆在我身邊纔是最安全的。所有人裡,只讓趙高和公孫徹留下,去提醒兩位老太祖小心戒備,防止調虎離山之計。
這麼情急,我也再也顧不上掩藏實力了,展開七彩斑斕的羽翼,就在衆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順着馮東手指方向疾速飛竄過去,一轉眼就跨過數百米之遠,繞過一個山腰,太昊後背隱隱發光的長弓,已經在半空顯出了輪廓。
真的是他…他想幹什麼?爲魔主報仇?
不,他的目的只是和魔主聯手鑄造那不明用途的外道魔身,這種繁雜的事情他不可能接受的。
那到底是爲什麼…
就在我一頭亂絮的時候,幾百米之下的陸地,突然就騰起一股子黃綠交雜的龐大妖煞。這股妖煞十分之強悍!於空中就凝成一條咆哮的妖煞邪龍衝太昊吞噬過去,不過,卻被太昊一箭就射成了虛末。
我倆眼頓時就瞪直了,不是爲太昊一箭的威力,而是爲那股妖煞。
這黃綠交加,可化蛟型的妖煞,實在太熟悉、太獨特了,乃至我認知裡只有一個人具有這種妖煞。所以地上那人是…
邢天正???
一聲不服輸的怒嚎讓我更加確定這一點,也在同時,高昂的天際墜下一塊火焰“隕石“,夾雜着將邪的怒吼,出其不意的與太昊,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