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交錯, 時空顛覆,所有的人和事都會掩埋在滾滾長流中,而那些記憶和真相, 即使被人揭開了, 卻也會隨着時間的流動, 該忘記的和不該忘記的都會消失不見。
今夜月色正濃, 已經很久沒見過這樣朦朧又美麗的月夜了, 這樣美的月色,適合把酒言歡,適合吟詩作對, 適合花前月下,適合一切美好的事物, 可是此時的五福想起了所有的事。
那三件首飾, 依舊躺在錦盒中, 在月色的照耀下閃着奪目的色澤,的確是真真正正的寶物。
五福想起了作爲五福的一切, 曹府,藍臻,葉落鬆,柳玄伶,當然還有她爲何會來此的可笑的任務。
小精靈最後那個任務, 她也記了起來, “你要救那位柳公子。”
五福知道皇城怕是變天了, 雖然這院子與世隔絕, 但是這心從來沒有靜下來過, 今晚五福能預感到自己將會徹夜難眠。
不是因爲她想起了曾經的凡事種種,而是因爲她的直覺告訴她那個人今晚會來。
微風拂過, 繚亂了這悽迷的月色,五福知道是他來了,她轉過身向他跑了過去,那個曾溫暖得讓人掉淚的懷抱一如既往的讓五福覺得安心。
“你是不是在怪我?”五福嘶啞着嗓音問出了聲,她想起成親那日爲何會落荒而逃了,只是現在的心境已然不復如初了。
“沒有,這一切的錯,歸根結底都是我。”柳玄伶的臉看着略顯疲憊,望着五福的眼神卻依舊炙熱。
“那個錦盒是你送來的?”
柳玄伶點點頭,“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不再欺瞞你,你可否靜下心來聽我說完這一切。”
兩人回了房,柳玄伶把這錦盒放到了五福的面前,修長的手指一一撫過盒中之玉。
“這要從南珠國開始說起,十幾年前南珠國的帝王帶着他三位公主前來皇城和親,兩國有聯姻的需求,皇城想先見三位公主一面,其中一位會留在皇城,長大後與太子成親。南珠國的帝王帶着公主還有很多寶貝一路前往皇城,三位公主當時年紀很小,初來此地水土不服。帝王很心急又怕耽誤了良辰吉日,便留下隨從保護公主,先行前往了皇城,豈料途中公主一行人遇上了劫匪,那些隨身的侍衛無一不幸免於難,三位公主從此下落不明。那些劫匪不僅殺光了當時在場的人,還劫走了南珠國的寶物。”
柳玄伶說到此處,頓了頓,愣愣地看着這錦盒,繼續說道;“南珠國有塊上好的玉石,帝王疼惜三位公主,命人用這塊上好的古玉打造了三件飾品,三位公主每人一件,當時也是隨着那些寶貝一起帶來了。”
“這三件首飾莫非就是這錦盒裡的這些?”五福已經猜到了七八分。
“的確如此,三位公主恩澤福厚,躲避了大難,但是從此失了蹤跡,南珠國的帝王以爲她們已經慘遭不幸了。”
“那這三件首飾爲何會在你這裡?”五福想起了那條玉鏈子,初次見到之時是在曹府二夫人梅香的屋裡。”
柳玄伶看了她一眼,指向了那對玉鐲子,說道:“這和柳葉兩家逃不開聯繫,我父親和葉伯伯當年路過此地,見到了一地的屍體,卻見一人手裡死死抱着個盒子。那人還未斷氣,見到我父親二人,拼命地想逃脫,最終被鬼迷心竅的二人失手殺了,那懷中之物也被我父親和葉伯伯拿走了,就是那對玉鐲子。柳葉兩家是世交,從小訂了娃娃親,於是這對玉鐲由兩家各自保管其一。我父親還從在地的侍衛身上搜到了不少銀兩,從此起家。\"
五福終於明白爲何柳玄伶和葉落鬆對這麼不願意回家,恐怕在他們心裡這個所謂的家纔是真正讓他們恐懼的地方。
“這事和藍臻也有關係,她曾告訴過你她有大仇未報,指的也是這事。當時南珠國的帝王還請了當地的鏢局一道護航,可惜整個鏢局連同遭了厄運,藍臻是總鏢頭的女兒。”
“啊!原來是這樣!難怪藍臻總是有苦說不出的樣子,那她和你們又是怎麼認識的啊?”
“冥冥中自有安排,我和她都是博學堂的弟子,藍臻當時一直在調查當年的案子,她最先查到的就是柳葉兩家,易容成了嫚紅接近我父親,還一度成了我二孃,我當時可以半分沒有察覺到。”柳玄伶無奈地笑笑。
關於這點五福是非常佩服藍臻的,她完全可以爲了自己的目的放棄所有。
“那三位南珠國的公主呢,還有這條鏈子還有戒指又怎麼會到你手裡的?”五福覺得這故事沒有結束,柳玄伶藏了更大的秘密。
“福兒,是不是無論這個故事的結局如何,你都會留在這裡不再離開了?”柳玄伶猶豫着,他也在害怕,他猜想到了五福當時不顧一切離開的原因。
五福沉默了,她心裡早原諒了他,雖然四喜和六絃的名字依舊像根刺一樣,但是現在她們都已經不在了,而在柳玄伶身邊的是她。
“柳玄伶,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對你說,順子,他和王子凝。。。”五福想起了那件最重要的事。
“噓,我知道,我早就知道順子叛變了,還有葉落鬆,當然他一直都在我們這邊,他是我讓他去的,也算是彌補他犯的錯。”柳玄伶得知是他把五福給藏了起來的瞬間,的確有些失落,但是仔細一想,他又何曾有錯呢。
“不,不是這個,你知不知道,四喜,六絃還有曹銳,都是順子殺的!”
五福抱緊了柳玄伶,並未再說一句話,兩個人的心跳聲交錯着,在慢慢長夜裡似乎是唯一依靠。
五福醒來的時候,柳玄伶已經走了,她不記得自己是何時入睡的,只記得那一覺很安穩。手邊留有一封信,字跡未乾。
“那三位公主當時分別被人救起了,第一個就是四喜,南珠國長公主的名字原叫做白鷺,後來的事你是清楚的,兩個女孩被搞錯了,白鷺是死在了葉家。第三個是六絃,南珠國第三位公主,原名叫做池鷺,她和藍臻都是被博學堂的師傅救起的,從此便在靈山生活了,而六絃是在一次任務裡喪生的。南珠國的第二位公主尚在人間,五福,那便是你,你原名叫做雪鷺,那條玉鏈子是屬於你的。”
五福讀到此處,知道大部分謎底都已經解開了,她頻繁做的夢魘,那些不過是她的前世今生,而夢中反反覆覆出現的女子都是她的姐妹們,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心有靈犀吧。
“六絃,四喜。。。”五福還是習慣性地這樣稱呼她們,如此說來和柳玄伶這段愛恨糾葛的竟然是自己的姐妹。
還有一頁紙,卻只是寥寥數語。
“福兒,和四喜六絃的曾經種種我想了很久都無法親口跟你言說,你當初問我她們與我的關係時我很矛盾。我和六絃是在錯誤的時間裡相遇的,如沒有柳家的牽絆,我或許會一直和她生活在靈山,也許這樣的未來是六絃一直期盼的。我和四喜是在對的時間裡擦身而過的,你當時問我四喜的時候,我回答你她是葉落鬆的妹妹,也許是我的小小狡猾,我不敢去想你知道我曾傾心於白鷺時你會做何感想,她死後,這的確是我最大的遺憾。而你,我只能告訴你,你是我真正毫無顧忌的去愛的第一個人。”
接下來的日子,五福過得很平靜,她每日都會仔細地看着曾經屬於她們三姐妹的鐲子,戒指和鏈子,每樣細細地看着,輕輕地撫摸,好像怎麼也看不膩。
除此之外,她便是等柳玄伶回來,還有那個他們尚未完成的婚禮。
幾日後,藍臻帶來了消息,皇城已經平定了,天下安寧了。但是看着昏睡不醒的柳玄伶,五福覺得自己的心似乎也隨之離去了。
藍臻告訴她,當年案子的始作俑者是皇上的親弟弟豫親王,他得知皇上拉攏了南珠國爲太子保駕護航,暗地裡聯繫了自己的心腹,在途中欲剷除三位公主,以此來挑起兩國大亂,卻不想三位公主都活了下來。當時這件事是由王溯,曹正,還有翻龍寨一起幹的。
她自己和六絃被博學堂的師傅所救了,當時那玉戒指就在六絃身上,那次比試戊辰師傅特意在山洞裡放了那枚戒指,六絃卻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反而讓柳玄伶發現了蛛絲馬跡。
曹正二夫人梅香的表哥李祺跟此事也有脫不開的聯繫,當年豐都城的失蹤案也是這些人做的,目的也是挑撥兩國關係。順子作爲博學堂的弟子,把幻覺等等博學堂的獨門秘笈告知了他們,纔會出現如此離奇的失蹤案。而李祺的院子不僅用來關押她們這些被擄走的人,更是藏了當年劫來的南珠國寶貝,那條玉鏈子也被他們發現,曹正用來送給了梅香。
所謂世事難料,又各種因緣巧合,樊天霸從師傅手裡接過了重任,一心改變着寨子,又把當時的元兇樊天暴給繩之以法了。當時跟隨樊天霸的一衆兄弟在此次平定叛亂中又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也算是彌補了翻龍寨曾經的過錯與罪惡。
王子凝原先是不知情的,只是身爲從小呼風喚雨的大小姐,對柳玄伶那種愛而不得的執着使她走了極端。順子被柳玄伶殺了後,王子凝便失去了蹤跡,也許活着或是死了對她而言沒有太大的區別。
博學堂此次又是立了大功,柳玄伶這麼多年潛伏在王府無疑是成爲他們最大的後盾。
五福再一次看見了葉落鬆,兩人相視而笑,也不覺得尷尬。
葉落鬆還是同初見時那樣笑容滿面又平易近人,偶爾還會開開玩笑,五福還是找了個契機跟他長談了一次。
“福兒,你和我也終究回不到最初了。”
“最初?那時候你總是給買點心,以後都不會給我買了嗎?”五福卻是笑着。
“你懂我的意思。”葉落鬆淡淡地說着。
“其實你從沒有愛過我,你只是把我當做了四喜,那個你曾經的姐姐。”五福一語道破了關鍵。
“是啊,趙芸衫當時跟我說他故意把兩個女孩弄錯了,我知道四喜根本不是我的姐姐,那剎那我真的很開心。我當時告訴柳玄伶只是爲了確定他對四喜的心意,可終究是我慢了一步。那幾日我輾轉難眠,到底是把她當姐姐保護她的身份,還是讓她們各歸各位,我就可以和四喜在一起了?其實無論是哪個,都是我輸了,我已經不能再喊她四喜了,她原本就不是,她是白鷺。”
葉落鬆說完這些,神色無比輕鬆,又笑道:“趙芸衫那小子這幾日總纏着我,讓我答應他和四喜的婚事,我看過幾日我得會林州一次了,畢竟我的家還在那裡。”
葉落鬆有些擔憂地問道:“福兒,如果柳玄伶一直不醒,那你該怎麼辦?”
順子到最後完全是破釜沉舟了,王子凝得不到的,他便替她都毀了。
五福卻只是笑着說道:“不管他醒不醒,婚禮還得繼續,你一定要參加完了才能回林州哦。”
今日和當時成親那日完全一樣,一樣的天氣,一樣的佈置,一樣的人。藍臻和樊天霸從一早就陪着五福,給她梳妝打扮,五福把玉鐲子,戒指和鏈子都戴上了。
“果然是屬於你的東西,和你太相襯了。”藍臻笑道。
在五福耳邊輕聲說道:“祝你們百年好合,幸福快樂。”
五福笑了,調戲道:“別光說我了,你和李元呢,我一早就看出來了,你總和他擡槓。”
藍臻捂着嘴尷尬地說道:“你別胡說,我哪能看上他呢,別胡扯了。”
“福兒可沒有胡扯,她說的字字在理!接下來就輪到你了!”樊天霸笑得開懷,對她來說,她嫁了兩個妹妹。
到處一片紅色,雖然人不多,可這份喜氣洋洋的心情早已洋溢在每個人臉上。
五福離開了這份熱鬧,悄悄打開了和柳玄伶的新房,他依舊靜靜地躺在那裡,他雖然一直話不多,可是這份安靜卻是從來沒有的。
五福坐在了牀邊,俯在她身上,笑道:“今日是我們的好日子,你快別睡了,我知道你很快就會醒來的,可惜到了那時我便見不到你了。”
五福挪了挪了身子,讓自己靠着舒服些,輕聲道:“仔細算來,我們吵吵鬧鬧的日子可比在一起的多多了,其實我好不甘心啊。”
五福湊上前,吻上了他冰涼的脣,又似想起了什麼,笑道:“你跟我坦白的那日,你吻過我,我其實沒有睡着,我都知道呢,卻也只有這一次罷了。此刻是我主動的,我們也算扯平了。”
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兒,五福閉上了眼睛。
她手腕處一道深深的血痕,鮮血一滴滴落下,染紅了柳玄伶本就鮮紅的喜袍,只是那刺鼻的血腥味蔓延在了屋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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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福手裡握着那支籤文,背面只寫了一句話,一命換一命。
她又夢見了四喜和六絃,可是這次她不是看見了她們,而是她五福自己就是她們。
所有的事兒她都明白了,我們終究是兩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