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葉家夫婦

次日頂着個又黑又大的眼圈埋頭生火做飯中,想着稀裡糊塗就一日過去了,還剩五十九天!四喜揭開了米鍋,都快見底了。

外頭趙大娘又在罵天罵地的,白鷺低着頭悶聲不響的打掃劈柴。一隻軟軟黏糊糊的小手拉住了白鷺的袖口,奶聲奶氣的聲音傳來:“白鷺姐姐,到時間上學堂了,你送我去可好?”

趙大娘從裡屋又拿了件打着補丁的棉襖,把趙芸衫裹成了湯圓子,一邊喊道:“我的小祖宗,外頭冷風吹得響,趕緊穿上,今兒讓四喜來送你吧。”一回頭喊道:“四喜,這臭丫頭趕緊過來,送小少爺上學堂去了!”

這趙芸衫一甩手不幹了,死死拉住白鷺的袖口不鬆手,喊道:“我就要白鷺送!”這趙大娘翻了個白眼,這幾日天太冷,有些人家都不願用冷水洗衣服,正缺人手呢,眼下可以掙點飯錢。

這兩個丫頭怎麼看也是白鷺懂理些,本就打算讓她去別家洗衣去,好說歹說了一通,硬把趙芸衫塞給了四喜。

趙芸衫滿臉的不情願,這風一吹,還流了兩行青黃鼻涕。四喜瞧着這模樣,又想到了童養媳三個字,不禁大冷天的出了一身汗,這就是以後的夫君?頓時心下惡寒無比。

外頭北風呼呼地吹,自己才冷得要命呢,好歹這小娃身上裹了兩層棉襖呢!

趙芸衫一直斜眼瞧着四喜,滿心不悅。從小四喜就對他兇得要命,又不及白鷺漂亮,眼睛吧唧吧唧地閃着,一臉不高興。

四喜是不知道這才十多歲的小娃心裡怎麼想的,要是知道是這麼評價她,準得氣得翻過來吧。

上學堂的日子裡都是白鷺帶着自己的,怎麼看四喜都不順眼,心裡一急,把小手從四喜的掌心裡抽了出來。

四喜詳裝沒看見,她也無所謂,牽着個奶大的孩子她才煩着呢。每次看到這小娃就想到童養媳,萬惡的舊社會啊!

此刻比起這個,她更煩惱的是如何去學堂,她完全不知道學堂該如何走。

“喂,你是不是走錯路了,這條不是去上學的路啊。”趙芸衫被風吹紅了臉,滿臉的不開心,還有些淚汪汪的。

他已經不想去上學了,原地耍賴似的跳了幾下:“四喜就是個笨蛋,連路都不認識。”一屁股坐在地上,揮着拳頭扯着嗓門大喊道:“我不要和你去學堂,我不要嘛!”

四喜此刻已經目瞪口呆了,這丫的就是個無賴啊!有這熊孩子,難怪趙家垮了,噗。

一雙精心打理過的玉手突然把趙芸衫抱了起來。一個衣着精緻講究,氣質雍容不凡的女人不停地哄着:“這天寒地凍的怎麼讓孩子一個人坐在冰涼涼的地上,這傷了身子可怎麼辦?”

四喜一個咯噔,感情還是她的錯?

那女人不停地哄着,還一邊讓隨身的丫鬟去買了冰糖葫蘆,哄着道:“乖乖,別哭了,給你吃糖糖好不好?”

這酸酸甜甜的葫蘆簡直是小孩子的殺手鐗,趙芸衫立刻忘記了方纔的痛苦,一口一個咬得津津有味的。

四喜一瞧,立刻一馬奪過,汗,不能隨便吃陌生人的東西,這娃真是從小就沒教好啊!

趙芸衫一看好吃的東西沒了,立刻又放聲痛苦,四喜此刻只有掉頭就走的想法,然而她並不能這麼做。

搖着他的小手,裝模作樣的哄着:“小少爺,你別哭,別人的東西不能吃,隨意拿別人的東西多不好。想吃糖葫蘆,讓趙大娘給你去買,別哭了,咱們趕緊走吧,上學要遲到了,被先生罰站可怎麼辦?”

趙芸衫一聽上學堂遲到還要受罰,更是哭得驚天動地了。

“夫人,這,這是怎麼回事?”一個年過半百的男人走來疑惑地問道。這人一身綢緞袍子,披着暖融融的絨毛大氅,一看就非富即貴。

“老爺,這小孩天寒地凍的坐在地上哭個不停,我一時心裡有些感觸,便抱來哄了哄。”那婦人似想起了什麼,滿懷期望地問道:“老爺,可是打聽清楚了?”

“清楚了清楚了,就在前頭了,我們趕緊過去吧。”這婦人聞言,眉眼都笑了起來,好像這天都不冷了,把小娃交到了四喜手中,“這是你家的小少爺?孩子是需要哄的,不能對他太兇,他都會懂的。”

四喜根本就抱不動他,兩條手臂感覺都要折了,卻只能笑着回答:“謝謝婦人教導,我懂的了,我們先走了,謝謝你的糖葫蘆。”

那婦人滿臉笑意,微微點頭,卻又不放心似得,拉着四喜問道:“姑娘,不好意思,請問下這趙家可是在前頭,這路沒錯吧?”

四喜聞言一愣,趙家?這裡不知會有多少姓趙的,莫非指的是他家?

趙芸衫倒是直接喊了出聲:“我就是姓趙的,這條長街就我一家姓趙,你們可是要去我家?”

那婦人此刻已經笑意滿溢,直撫着心口說道:“老爺,看來沒弄錯,就是這裡了!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一邊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這老爺也是一臉欣慰,拍了拍夫人的肩膀示意她冷靜。趙芸衫一聽是要找自己家,雖然不知什麼事,但是想着也許就能不去學堂了也是好的,再也不想和四喜呆一塊了!立馬奶聲奶氣地說:“謝謝夫人送我的糖葫蘆,我帶您去我家吧。”

四喜從昨兒就感覺到這小娃人小鬼大的,心裡鬼算盤多得很,只是很不喜歡自己而已,卻沒想到倒像個人精似的。

未進門,就小大人似的喊道;“孃親,有人來找你了。”

這趙大娘前腳剛打發了白鷺去別家洗衣,後腳剛剛準備好了草框竹簍打算拉到市集上去賣,卻聽見了自家寶貝兒子的聲音,這豈不是還沒去上學堂!

這一下子就來了氣,自個兒賺些銀子不容易,也只能保全四張吃飯的嘴,好不容易省下的錢供他認認字,這就竟然逃回來了!

從裡屋風風火火地衝出來,大怒道:“你這個臭丫頭,讓你帶小少爺去學堂,怎麼給帶回來了。。。”一瞧見四喜身後的兩位衣着富貴之人,硬生生地止住了話頭,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

趙芸衫上前牽住趙大娘的手,說道:“孃親,他們是來找你的。”

這趙大娘一個大驚,她何時有能耐認識如此富貴之人,莫非是人家搞錯了?

點頭哈腰地低聲說道:“抱歉,讓二位看笑話了,我就是趙大娘,這請問找我是何事?”

那婦人得體地微微一笑,上前拉着趙大娘的手,笑道:“能不能進去說說話?有些陳年舊事想和大娘好好說說。”

這趙大娘被眼前搞得腦袋裡一團亂,稀裡糊塗地讓他們進了屋,邊差遣了四喜去上茶。四喜翻遍了整個柴房都沒找到像樣的杯子,只得找了兩個乾淨的小碗勉強想湊合了過去。

屋內,趙大娘侷促地站着看着他們,屋裡僅有的兩把像樣的椅子都讓他們上座了。

這婦人慾言又止的,張嘴了半天卻半句話未吐出。那老爺頓了半晌,安慰道:“夫人莫急,竟然已經找到了那就是好事。”又瞧着趙大娘,沉聲道:“趙大娘,可還記得老夫?在下是葉辛,這位便是我的夫人。”

那趙大娘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富貴之人,腦子裡飛快地搜索着,卻是半分線索也沒有,自己哪有這麼好命能認識達官貴人呢?楞了許久,只得傻傻地說道:“這,我實在是記不起來了,請問是有何事呢?”

那老爺精神抖擻的,輕捋了鬍鬚,剛想換個法子問,身旁的夫人卻是忍不住了。起身急忙道:“趙大娘,我們夫妻二人有事相求,此事雖有些難以啓齒,卻是關係到我小女之事,我們夫妻二人便是當年把小女送來之人。”賣女兒三字硬生生地吞了回去,畢竟這不是什麼光彩之事,也是心中一直有的遺憾。

那趙大娘此時才醒悟過來,難怪是瞧着有那麼點眼熟,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來。汗,這夫妻二人和當年落魄的模樣相去甚遠啊。又想到十年風水輪流轉,眼下自己反而是那個倒黴的人了,心裡除了一絲落寞更多了份妒忌。

趙大娘訕訕地笑着:“這我可記起來了,原來是葉老爺和夫人啊,只是二位大冬天的趕來,可是有什麼重要事?”

趙大娘這心裡頭的算盤已經打起來了,他們還能有什麼事,如今富貴了八成是想把女兒要回來。趙大娘內心已經樂開了花,這是敲詐一筆的大好時機啊!反正自家四張嘴吃飯已經夠吃力的了,把女兒還給她們還能撈筆錢正是可以解了當下的燃眉之急啊!

只是內心歡騰了沒多久,心卻涼了半截,那似乎是很久遠之前的事突然就被她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