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正牌,日頭早升得老高了,可*卻還在牀榻上賴着,沒旁的,昨夜確實是喝高了——送汝南公主回宮之後,*便去了“新欣商號”,結果麼,毫無意外地被衆兄弟們拽着便是一通子猛灌,饒是*酒量過人,也架不住十幾條好漢的輪番上陣,到了末了,雖說將衆弟兄們全都撂倒了,可*自己也同樣壯烈了,勉強堅持着回到了家,連梳洗都來不及,便一頭栽倒在牀榻上,一睡便死沉無比,怕是天塌了下來,也難將*從酣睡中喚醒。
“少爺,少爺,外頭來了好多人,說是要見您,啊,這還有張名刺呢。”
天當然不會塌,地也不曾陷,可*睡懶覺的願望卻還是沒能實現,這不,就在他迷迷糊糊間,就見芳兒急匆匆地進了臥室,伸手推了推*的胳膊,緊趕着稟報了一句道。
“嗯……”
儘管不情願,可*還是悶悶地哼了一聲,一邊揉着雙眼,一邊懶散地從牀榻上坐了起來,隨手接過了芳兒遞到了眼前的那張名刺,只掃了一眼,眉頭不由地便是一皺,此無他,概因那上頭寫着的是崇文館學士蘇昭,*壓根兒就不認得此人,也不曾聽說過此人,自是搞不懂這傢伙跑來自家府上到底是甚用意來着。
“少爺,要不奴婢去回了他。”
這一見*皺眉不語,向來很有眼力價的芳兒立馬緊着便請示道。
“不必了,芳兒,先去打盆水來。”
儘管猜不透蘇昭的來意,可畢竟上門都是客,*也自不好說不見的,當然了,他也不能就這麼一身邋遢地去見人,這便一擺手,語調淡然地吩咐了一聲。
“哎。”
*既是這麼說了,芳兒自不會有甚異議,乖巧地應了一聲,便即匆匆跑出了房去,不多會,便已端着盆涼水又從外頭轉了回來,很是體貼地幫着*梳洗了一番,又緊着幫*換了身八成新的衣袍。
嘿,再怎麼着,咱也算是帥哥一枚麼!
一番梳洗下來,總算是將大半個月的監獄生涯之晦氣盡除,宿酒也已是醒了,換好了衣裳的*這纔有心對着銅鏡好生打量了一下自身,很是臭屁地自得了一把之後,這才施施然地向府門處行了去,那等飄然狀,當即便逗得芳兒捂嘴直笑不已。
嗯?這味道不對啊!
府門外停靠着一輛豪華馬車,馬車旁高高低低地站了不少僕役裝扮的漢子,只是這幫漢子身上的精氣神卻明顯透着軍伍之氣息,縱使披着僕役的服侍,也難掩飾住那等強悍之精幹,很顯然,這些僕役斷不是尋常之輩,至於當先站在馬車前的一名三十出頭的中年文士麼,乍一看似乎不起眼,可細看之下,卻能看出此人英氣內斂,氣度相當之不凡,一見及此,*的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動。
“敢問可是陳都尉麼,在下崇文館學士蘇昭在此有禮了。”
*方纔剛出現在府門處,還沒等他走下臺階,就見那名中年文士已是客氣地上前一步,拱手行了個禮,溫聲細語地自報了家門。
“在下陳曦,讓蘇學士久候了,海涵,海涵。”
儘管猜不到蘇昭的來意,然則遠來都是客麼,*自然不會冷臉相待,可也不曾表現得太過熱情,僅僅只是禮節性地還了個禮。
“無妨,是蘇某冒昧前來打攪,孟浪了。”
蘇昭雖是久聞*的名聲,可其實也真不曾見過*的面,本以爲似*這等絕世勇將級別的人物,應是粗豪之輩纔對,卻不曾想*舉止彬彬有禮,更兼儀表堂堂,完全就是一濁世佳公子之形象,心中自是大奇,不過麼,卻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笑着致歉了一番。
“蘇學士言重了,且請內裡敘話可好?”
僅僅只幾句話的交談,並無甚實質性的內容,可*卻敏銳地意識到面前這位看似儒雅的中年文士顯然不是個好打交道的主兒,就算跟其在門口處虛與委蛇再久,怕也難從其口中探出一星半點的有用消息,既如此,還不如干脆請其入內詳談爲好,一念及此,*自是懶得再多囉唣,也就只是笑着擺了下手,很是客氣地發出了邀請。
“叨嘮了,陳都尉,請。”
蘇昭此來就是爲了跟*好生詳談上一番的,自不會拒絕*的邀請,笑着客氣了一聲,便即與*一道並肩上了府門前的臺階,一路無語地便到了大堂上,各自分賓主落了座之後,自有芳兒緊趕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
“蘇學士,請用茶。”
在不明白蘇昭的來意前,*也自不願多言,除了客套話語外,卻是一個字都不肯多說。
“好。”
蘇昭並未客套,笑着端起了茶碗,細細地品了幾口,儘管那茶的品級極其普通,喝起來的滋味其實真不咋地,可也沒見蘇昭露出甚異色。
“蘇某久聞陳都尉威名,本心以爲都尉定是豪魯之人,卻不曾想竟是蘇某胡亂想當然耳,實亦可笑哉。”
蘇昭固然是很沉得住氣,可*同樣是城府極深之人,論比耐性麼,自然是半點都不差,彼此默默對坐了良久之後,最終還是蘇昭先沉不住氣了,但見其眼珠子微微一轉,已是笑着開了口,不過麼,卻並未說甚實質性的話題,僅僅不過是自嘲了一番而已。
“呵。”
哪怕蘇昭已是開了頭炮,可*卻依舊不打算接話,僅僅只是溫文爾雅地笑了笑了事,沒旁的,面對着蘇昭這等心機深沉之輩,多言只會多錯,既如此,倒不如讓他自己將來意道出來的好。
“說來也是,若非陳都尉如此出色,又怎可能令汝南公主傾心若此,倒是蘇某自以爲是了些。”
蘇昭停了片刻,見*始終不曾接茬,眉頭不自覺地便是微微一揚,這便笑着放出了個重磅炸彈。
“事涉公主清譽,還請蘇學士慎言爲好。”
汝南公主乃是*心中最不可觸犯之禁地,這一聽蘇昭如此公然地亂議,*的臉色立馬便是一沉,不甚客氣地便提醒了蘇昭一句道。
“陳都尉見諒,蘇某失言了,然,此事在宮中其實早已不是秘密,此番陳都尉受人牽連,汝南公主四下託人關說,足可見對都尉用情頗深啊,也難怪,似都尉這等大才,也唯有汝南公主這等奇女子方可適配也,若能得見此事玉成,蘇某以爲當是好事一樁麼。”
儘管*已是板起了臉來,可蘇昭顯然並不在意,雖說道歉了一句,可內裡明顯沒半點的誠意,不單不曾改口,反倒是順着這麼個話題往深裡扯了去,內裡明顯隱含着濃濃的暗示之意味。
“那就託蘇學士的吉言了。”
*到了此時,尚不清楚蘇昭的根底,也搞不懂其此來代表的究竟是何方神聖,故而,哪怕聽出了蘇昭話語裡的暗示,卻也不打算就此事深談下去,也就只是淡淡地敷衍了一句了事。
“陳都尉莫要誤會,蘇某所言皆出自肺腑,若能得見汝南公主下嫁陳都尉,實蘇某喜聞樂見之事也,哦,光顧着聊天,蘇某險些忘了正事,此處有請柬一封,還請陳都尉撥冗一行可好?”
蘇昭絲毫不介意*的冷淡態度,笑着解釋了幾句之後,突然間像是纔剛想起了正事一般,致歉了一句之後,便即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封請柬,很是客氣地雙手捧着,隔着几子遞到了*的面前。
嗯?竟然是太子那廝!
*默不作聲地接過了請柬,隨意地翻開一看,眼神裡立馬掠過了一絲的精芒,沒旁的,概因那請柬後頭的落款赫然是當今太子李承乾,再一聯想起蘇昭先前那些話語,其之來意也就昭然若揭了,無非是想拉攏他*罷了,當然了,若是拉攏不成的話,威脅也就來了,擺明了就是要在他*與汝南公主的婚事上做文章。
“太子殿下有邀,乃陳某之榮幸也,自當準時前往。”
儘管與太子李承乾就只見過一面,可*對其的印象卻是極差,說實話,就他那等無能的本色,比之囂張跋扈的越王李泰都不如,就算要賣身投靠,*也斷然不會選擇這等廢材,更遑論*壓根兒就不打算介入到奪嫡之爭中去,自然也就不可能投靠太子,問題是太子這等樣人成事不足,敗事的能力卻是超強,真要將其得罪狠了,這廝還真就敢胡來的,至少在將汝南公主迎娶回家之前,*是不願輕易跟太子撕破臉的,哪怕本心裡就不想去東宮赴約,卻也只能是作出滿臉懇切之色地應承了下來。
“那就好,時辰不早了,蘇某便先告辭了,陳都尉請留步。”
蘇昭此來其實就一個目的,那便是親眼看看*到底值不值得拉攏,而今麼,既已得出了肯定的結論,他也就不想再多耽擱了,畢竟開籌碼的事兒乃是太子的權力,蘇昭自然不會去幹這等僭越之蠢事,故而一聽*已給出了承諾,立馬便起了身,笑容滿面地就此告辭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