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渠嶺自古以來便屬邊荒之地,少有人至,嶺上草木茂盛,繁衍其中的飛鳥走獸本來就多,加之朔州官府爲防意外,早在數日前,便特意調集了大量人手,從別處捕獲了千餘走獸投入嶺上林中,如此一來,林間的走獸密度也就可想而知了的,值此數千唐軍將士喊山之際,衝出林間的走獸之規模只能用“蔚爲壯觀”一詞來加以形容。
“萬歲,萬歲,萬歲……”
遠遠望見走獸奔騰而來,太宗龍顏頓時爲之大悅,也無甚廢話,當即便起身下了高臺,於數萬人等的高呼聲中,率領着由*親自統領的三百餘宿衛軍將士從斜刺裡迎着獸潮便衝了過去。
“嗖!”
縱馬奔騰間,太宗似乎又回到了縱橫疆場的年輕歲月,已日漸佝僂的身軀在此際顯得格外的挺拔,張弓搭箭之際,也自格外的矯健,隔着四十步不到的距離,瞄着一隻慌亂鼠竄的大鹿,飛快地便是一箭,但聽一聲弦響之後,一支雕羽箭已若流星般掠空而過,然後……,沒有然後,這一箭落到了空處,顫悠悠地斜插在了地上。
“嗖!”
沒能一箭見功,太宗顯然是有些火大了,飛快地又抽出了一支雕羽箭,一邊策馬狂追着,一邊再次張弓搭箭,衝着那隻慌亂狂奔的大鹿又是一箭射將過去,速若流星一般,很可惜,還是射偏了,高速飛行的羽箭從大鹿的脖子後頭掠過,射在了一隻狂奔的野豬身上。
“該死!”
連着兩箭都不曾命中近在咫尺的獵物,太宗的面子顯然是有些掛不住了,氣惱至極地罵了一聲,恨恨地再次抽出了一支雕羽箭,也不管縱馬入獸潮的危險,拼命地一個打馬加速,瘋狂地衝近了正自疾奔中的那隻大鹿,咬緊牙關,再次射出了一箭,終於,這支羽箭不曾辜負太宗的期望,準確無誤地命中了大鹿的脖頸,只一擊,便令那隻大鹿跌撞地翻滾在了地上,四蹄蹬踏了片刻,便就此沒了聲息。
“天可汗威武,天可汗威武,萬歲,萬歲,萬歲……”
這一見太宗終於射殺了大鹿,數萬圍觀者緊繃着的心絃這纔算是鬆了下來,緊着便狂呼了起來,山呼海嘯般的吶喊聲中,本就已是瘋狂鼠竄的無數走獸頓時便亂成了一團,偌大的獵場上,到處煙塵滾滾。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
*的騎術遠在太宗之上,座下那匹“黑旋風”之神駿也不比太宗所乘的紫騮馬差多少,任憑太宗如何加速變向,*都能穩穩地跟在太宗的側後,忠實地爲其擔當掩護之重任,待得見太宗費盡周折地射殺了獵物知己,*雖也跟着吶喊稱頌上了一番,只是心裡頭麼,卻不免涌起了一股傷感之情緒——一代聖明君主也是人,是人就會有老的時候,眼下的太宗顯然已到了英雄遲暮之年!
“陛下神勇,臣等歎服!”
“陛下之勇,古來罕見,臣等實不敢不爲之賀!”
“陛下聖明!”
……
三箭才射殺了往昔只需一箭便能搞定的獵物,這等戰果,於一向自認箭術過人的太宗來說,顯然不是啥有臉面之事,羞惱之餘,接着狩獵的興致頓時便大減了,也沒再出手,但見其在獸潮邊緣一擰馬首,便已是悻悻然地領着衆親衛們轉回了天台處,這纔剛行上了天台,李泰等一衆候在天台上的諸般臣工們便已緊着迎上了前去,亂紛紛地拍着馬屁。
“哈哈……,好了,朕的午膳已是有了,諸公若是不想午間餓肚子,那就各自努力罷。”
儘管心中不快依舊,然則在這等場合下,太宗卻是並未有絲毫的流露,反倒是作出了派興致盎然狀地哈哈大笑了起來,揮手間,便與諸般臣工們開了個玩笑。
“父皇英明,兒臣等自當爲午膳努力。”
太宗這等調侃的言語一出,天台上的羣臣們頓時鬨堂大笑了起來,倒是李泰機敏,先是狠拍了下太宗的馬屁,而後又朝着李恪一拱手,以開玩笑的口吻提議道:“三哥素來擅騎射,小弟不才,今日定要跟三哥比比,看誰的午膳更豐盛些。”
“就依四弟好了。”
太宗諸子中,最像太宗的就是李恪了,無論是性情還是騎射能力,皆是如此,早年也頗好狩獵,只是因着*的進諫,已是多年不曾行此事了,這當口上,見太宗已無再下場之意,原本擔心太宗會出意外的心思已是漸淡,藉機放鬆一下的想頭也就此大起了,面對着李泰的挑戰,自然不會有甚異議,笑着便應承了下來。
“好,既然三哥如此豪氣,那你我兄弟就各領百人,看誰獵得多!”
一聽李恪應戰,李泰的眼神裡立馬便有道精光一閃而過,緊着便進一步敲定了賭約。
“善,朕便給爾兄弟二人做個見證,誰若是輸了,今日的午膳就只准吃乾糧,去罷!”
見得二子要賭上一場,太宗當即便樂了,也沒等李恪有所表示,便已是一錘定音地下了決斷。
“父皇聖明!”
太宗都已將話說到了這麼個份上,李恪兄弟倆自是不敢有甚異議的,齊齊稱頌了一聲,便各自往臺下奔了去,這就要點齊人馬上場亮相了。
這廝想做甚來着?
*雖說始終面無表情地屹立在太宗的身後,可以其觀察力之強悍,自是能察覺到了李泰的精神明顯太過亢奮了些,心裡頭隱隱便滾過了一陣的不安,只是這當口上,他也不好出言攪擾了太宗的興致,只能是悄悄地向臺邊邁了幾步,揹着手,衝着臺下的陳重等人打了個暗號。
“殿下,小人幾個靜極思動,也想着下場溜溜,不知殿下可否帶小人等一併行了去?”
一見到*所發出的緊急信號,陳重自是不敢稍有耽擱,領着手下幾名高手便跑到了正在點將的李恪身旁,一躬身,滿臉堆笑地提議了一句道。
“這……,也罷,那就一道好了。”
陳重等人都是*的貼身近衛,李恪自是都熟稔得很,也知曉這幾人都是武藝高強之輩,問題是陳重等人原本是負責拱衛太宗的力量,如今要是就這麼帶走了,萬一出現些變故,李恪自不免擔心*處會有人手不足之虞,猶豫間下意識地便擡頭望向了臺上,正好瞧見*不動聲色的頷首之姿,也就沒再多遲疑,笑着便準了陳重之所請。
“好了,卿等也都不必在此陪朕了,都到宿衛軍處借點人手,爭午膳去罷。”
李恪兄弟倆辦事都利落得很,不多會便已是各點了一百親衛,呼嘯着便往混亂一片的獵場中衝了過去,一見及此,太宗老懷大慰之餘,也沒打算讓諸般臣工就這麼幹看着,揮手間便已是就此下了令。
“陛下聖明,臣等遵旨。”
大唐武風極盛,縱使是如長孫無忌這等文臣,也都有着一定的騎射能力,於狩獵之道,都不陌生,值此太宗有令之際,自是無人反對,轟然應命之餘,全都就此退下了天台,蜂擁着趕去了宿衛軍大將軍張士貴處,要了些軍卒,紛紛策馬向獵場中奔了去,唯獨只有*不爲所動,依舊穩穩地屹立在太宗的身後側。
“子明怎地不動?莫非打算餓上一頓麼?”
太宗饒有興致地看着臺下諸般人等的忙乎,偶然回首間,見*居然還站在自己的身後,不由地便是一愣,可也沒細想,而是笑着打趣了一句道。
“陛下所獵之鹿龐然,下官就琢磨着偷個閒,在陛下處蹭上幾口吃食也就是了。”
有如此多的草原各部控弦戰士在,*自是不怎麼放心將太宗獨自留在天台處,當然了,這等心思卻是斷然不能宣之於口的,他也就只能是笑着耍了把無賴。
“哦?哈哈……,也罷,那朕就賞你幾塊烤肉好了。”
太宗可不是愚鈍之輩,自是看得出*之所以留下,那是爲了護衛自己的安全,儘管太宗並不以爲這等場合下有人敢妄動,可對於*的忠心卻還是很爲激賞的,哈哈大笑間,便給了*一個玩笑般的承諾。
“陛下聖明,微臣就先謝賞了。”
*心中雖是頗爲的憂慮,可以其城府之深,卻是斷然不會帶到臉上來的,也就只是笑眯眯地稱頌了一聲了事。
“天可汗萬歲!”
“呼嗬,呼嗬……”
“萬歲,萬歲,萬歲……”
……
就在大唐諸般臣工各領手下衝進獵場之際,卻見一名宿衛軍將領策馬衝到了草原諸部所在的右側騎陣前,高聲宣佈了太宗準諸部入場狩獵的口諭,剎那間,六千餘草原各部控弦戰士全都歡呼了起來,原本尚算齊整的騎陣瞬間便分成了六十餘小股,有若亂流涌動般地便衝進了煙塵滾滾的獵場之中,當即便令原本就亂的獵場中央就此亂成了一團的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