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督府的府門外,已然擠滿了人羣,一眼望將過去,黑鴉鴉盡是人頭,少說也有着數千人之多,因之引發的議論聲自也就喧囂得有若菜市場一般,可大堂上卻是安靜得很,只有高志敏一人揹着手站在堂口處,臉色一派的肅然,看似鎮定自若,可眼神裡卻是明顯在閃爍着,很顯然,其內心裡並不似表面上那般平靜,至於他究竟在想些甚麼,那就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的。
“大都督到!”
就在高志敏沉思不已間,卻聽後堂處一聲斷喝響起中,一身紫袍的*已是領着數名親隨,昂然從後堂轉了出來。
“下官見過陳大人。”
見得*已到,高志敏自不敢再背手而立,忙不迭地便迎上了前去,很是恭謙地便行禮問了安。
“高大人來得正好,先前有一人在我大都督府門外磕頭喊冤不止,說是幷州縣、州兩級官府斷案有誤,本督聞之,心實悸然,特着人請高使君前來一敘。”
*笑着擺了下手,示意高志敏不必多禮,而後麼,也無甚寒暄之言,開宗明義地便將請其前來的由頭道了出來。
“大人,這其中定是有誤會,我幷州兩級官府素來秉公行事,斷不可能有甚……”
一聽*這般說法,高志敏立馬緊着便要解釋上一番。
“高大人先別急,那喊冤之人的狀子在此,高大人且先看過了再說也不遲。”
沒等高志敏將話說完,*已是抖手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一卷子,和顏悅色地便遞到了其之面前。
“這,這案子,這案子……”
高志敏接過了狀子,飛快地過了一番,臉色突然一變,結結巴巴地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似乎心虛到了極點一般。
“高大人不必跟本督解釋,此民事也,本就該是高使君分內事耳,該如何判,想必都是有所根據的,然,原告既是有所不服,那高使君且就再多審審便好,本督就不干涉了。”
饒是高志敏已是將惶恐表現得淋漓盡致了,可*卻宛若不曾瞅見一般,笑呵呵地一擺手,便即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將案子塞回到了高志敏的手中。
“可……”
*沒猜錯,這麼樁案子就是高志敏費盡心機泡製出來的,目的麼,只有一個,那便是將*拉進泥潭之中,卻不曾想*根本沒按着他的劇本演,自不免便傻了眼了,一時間真就不知該說啥纔是了的。
“沒甚可不可的,此乃州務,自是高使君該管,判得妥與不妥,那都是高使君的事,若是再有人跑本督處鳴冤,那就休怪本督不講情面了,爾可都聽清了,嗯?”
*根本不給高志敏回過神來的機會,面色一板,已是端起了大都督的官架子,毫不容情地便訓斥了其一通。
“謝大人體恤,下官都記住了。”
官大一級就可以壓死人,更別說*的官階比他高志敏足足高了兩級,值此*擺官架子之際,就算再給高志敏倆膽子,他也不敢說個“不”字的,縱使滿心的不甘與恥辱,卻還是隻能低聲下氣地謝過*的體恤之情。
“記住便好,原告如今還在門外跪着,且就請高使君跟本督走上一趟,作個了結好了。”
高志敏既是認了賬,*緊繃着的臉立馬便又是一鬆,也不給其調整思緒的時間,便已是一擺手,不容分說地發出了邀請。
“大人,請。”
高志敏心中很有些個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鬱悶感,奈何*有令,他也自不敢不從,萬般無奈之下,也只能是悻悻然地落後一步,跟着*便到了府門外。
“青天大老爺啊,您可算是出來了啊,小人冤枉啊,小人冤枉啊,求青天大老爺爲小人做主啊,小人冤啊……”
大門口處,原本安安靜靜地跪着不動的原告一見到*與高志敏行了出來,立馬便來了精神,緊着便是一通子的哭天搶地,鼻涕眼淚糊得滿臉都是,那委屈狀怎麼看都不像是假的,當即便引得諸般圍觀人等的唏噓之聲大作不已。
“高使君,爾既是接了案子,且就看着辦好了。”
*根本不屑於在此際表現出親民之姿態,連府門前的臺階都不曾下,便已是側頭看了高志敏一眼,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諾!”
面對着*的赫赫官威,高志敏實在是沒的奈何,只能是恭謹地應了一聲,緩步便行下了臺階,面色難看不已地走到了兀自喊冤不已的原告身前,聲線陰冷地開口道:“爾便是清源縣劉家莊劉棟麼,嗯?”
“小人正是劉棟,小人冤枉啊,我劉家莊冤枉啊,還請大人爲小人做主啊……”
劉棟前來大都督府告狀,乃是受了“高人”指點之故,其實並不清楚整樁陰謀的詳細內情,也沒見過高志敏本人,這會兒見的有大官前來問案,緊着便連磕了幾個響頭,嚎啕着呼冤不已。
“本官便是幷州刺史高志敏,爾狀子上自言爭水源一案曾在州衙中審過,然,本官細數了去,卻不見有此案,爾如此妄言是非,究竟是何道理,嗯?”
自己拉出來的屎自己擦,這等滋味自然是不怎麼好受,奈何*就在臺階上看着呢,高志敏還真就只能捏着鼻子認了倒黴,但見其眼神冷厲地掃了眼哭天搶地的劉棟,打着官腔地便喝問了一嗓子。
“大人明鑑,小人不曾說謊啊,小人先父三月初九曾到州中遞了狀子,卻不曾想因銀錢沒能使到位,這狀子竟是遞不上去,先父氣急之下,回了莊中,不多久就故去了,臨終前交代小人要接着打這官司,小人這纔會再來州中投告的啊,小人句句是實啊。”
被高志敏這麼一喝問,劉棟自不免便有些個慌了神,緊着便解釋了一大通。
“你這潑皮安敢胡言亂語,本官審案何曾有甚使銀子之處,再要胡謅,小心板子伺候!”
一聽劉棟這麼般說法,高志敏的臉色當即便難看到了極點,無他,這麼些說法本來是他高志敏着人教劉棟說的,目的麼,只有一個,那便是給*下套,卻不曾想*不上鉤,倒要他高志敏自己來收拾這麼個爛攤子,心中的歪膩就別提有多難受了的。
“小人冤枉啊,此事乃是先父所言,斷不致有假,小人冤枉啊……”
高志敏這等威脅的話語一出,劉棟頓時便更慌了幾分,指點畫地地便賭咒了起來,所憑藉的麼,卻是根本無從對證的其先父之言。
“爾……”
聽得劉棟這等與耍無賴似的言語,高志敏當場氣結,心火大起之下,忍不住便要發作於其了。
“夠了!”
沒等高志敏發飆出來,*已是冷厲地斷喝了一嗓子。
“大人,下官……”
*這麼一出聲,高志敏這纔想起*還在後頭看着呢,心火頓時便化爲了惶恐,趕忙旋身朝向了*,一躬身,便要出言解釋上一番。
“高大人不必多言,此案子乃是爾州中之事,且自帶回衙門慢慢審了去便好。”
沒等高志敏說出個所以然來,*已是一擺手,毫不客氣地便下了令。
“下官遵命。”
*出聲之際,高志敏本以爲*會出手接過此案,這可是他盼望之事來着,卻沒想到*居然根本沒這麼個打算,失望之餘,也自不敢有甚異議的,只能是無奈地應了一聲,而後轉回了身去,衝着一幫子衙役們揮了下手,極之不耐地斷喝道:“來人,將此獠帶回衙門,本官要細審了去!”
“諾!”
高志敏既是有令,正自在一旁看着熱鬧的刺史府衙役們又哪敢稍有遷延,齊齊應了諾,一擁而上,將兀自哭天喊地的劉棟架了起來,不管不顧地便往外拖了去。
“高使君,本督給爾十日之期限,務必確保審明此案,爾可能辦到否?”
*本人是斷然不會沾手此案的,不過麼,給高志敏上上緊箍咒,狠狠地噁心一下其,卻是無妨。
“下官遵命。”
這一見*態度如此之強硬,高志敏臉皮不由地便抽搐了起來,有心想要說些甚子,可話到了嘴邊,卻愣是沒膽子說將出來,臉色變幻了幾下之後,還是隻能恭謹地應了諾。
“那便好,外頭之事就交給爾了,將諸般人等且都遣散了去罷。”
該辦的事,既是都已辦妥了,*也不打算再在這府門處多呆,端起頂頭上司的架子,將收尾的爛攤子往高志敏身上一擱,而後麼,也沒理會高志敏究竟是怎個表情,一轉身,便已是施施然地行進了府門之中去了。
“都愣着作甚,還不將人都給本官驅散了去!”
*倒是走得瀟灑了,卻將高志敏給氣得個渾身哆嗦不已,奈何事到如今,他也沒甚旁的法子好想了,只能是恨恨地一跺腳,氣急不已地衝着維持秩序的衙役兵丁們便是一聲憤怒之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