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從來都是行動派,一旦拿定了主意,動作自也就迅速得很,元宵剛過沒幾天,詔書便已是連着下了數道——公告天下,啓動兵制以及均田制之革新,由左僕射房玄齡總攬大局,魏王李泰爲輔,着各有司衙門全力配合行事;另,原兵部尚書李勣調刑部尚書,所缺由大理寺卿*遞補,大理寺少卿孫伏伽晉爲大理寺卿,調綏州刺史王純爲大理寺少卿。
大理寺卿爲從三品,兵部尚書爲正三品,看似只有一級之差,可實際上卻是天差地別,道理很簡單,文官體系中,從三品的官員可是多了去了,不止是九卿,那些個上州刺史、中、下都督府都督們也是從三品,認真算了去,滿大唐從三品的官員少說也有兩百餘人之多,可正三品的文官麼,滿打滿算也不過就只有寥寥十數人,甚至連中書令、侍中這等宰輔也不過只是正三品罷了,由此可見,正三品之官階有多難登上的。
“去,將寧主薄請了來。”
*能以二十七歲之齡登上尚書之高位,不管從何等角度來說,都可謂是驚豔至極,詔書一經下達到了大理寺,前來祝賀者有若過江之鯽般,然則*卻並無甚失態之表現,客氣地跟來賀人等寒暄了一番,便藉口||交接事多,不再接見來賀人等,專心致志地將所要交接的諸般事物全都整理上了一番,這一忙,便忙到了將近下班之時,方纔消停了下來,不過麼,也沒就此偷閒,而是語調淡然地朝着隨侍在側的一名衙役吩咐了一句道。
“諾!”
聽得*有令,那名隨侍在側的差役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緊趕着躬身應了諾,急匆匆地便退出了辦公室,不多會,便已是又陪着滿臉凝重之色的寧巖從屏風後頭轉了進來。
“下官見過陳大人。”
寧巖的心情顯然是有些個憂鬱不已的,無他,在*任上時,他可是大理寺中的紅人,儘管只是名主薄,可說出來的話,卻隱隱然比兩位少卿還管用,而今,*要高升了,他寧巖的好日子怕也就該到頭了的,儘管未必會受太大的打壓,可一朝天子一朝臣卻是必然之事,升遷固然是沒了指望,鬧不好還有可能被排擠到邊緣的位置上,偏偏這等擔心還無處述說了去,心情自然也就難以舒爽得起來了的。
“爾等全都退下。”
面對着寧巖的大禮,*並未急着叫免,而是朝着隨侍在側的幾名差役揮了下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諾!”
聽得*有令,那幾名差役自是不敢稍有耽擱,齊齊應了諾,魚貫着便全都退了出去。
“正河(寧巖的字)不必拘禮了,來,坐罷。”
待得衆人退下之後,*這纔將視線轉到了寧巖的身上,笑着一壓手,示意其自行落座。
“謝大人賜座。”
寧巖乃是精明人,只一看*這等密談之架勢,便猜知此番談話恐將涉及到自己的前程,心中自不免便有些個患得患失了起來,不過麼,卻並不敢多問,也就只能是強壓住心中的忐忑,規規矩矩地謝了一聲,側身坐在了一旁的几子後頭,正襟危坐地擺出了副恭聽訓示之模樣。
“正河已是知曉了的,本官這幾日便要到兵部就任,大理寺這頭也就難有顧及之可能,爾有兩個選擇,一是跟本官一道去兵部,姑且先從兵部員外郎做起,日後有功,自當再行計較,另一選擇是留下,本官可設法爲爾謀一大理寺丞之職,以孫大人之廉正,也斷不會虧了爾,何去何從,爾且自擇好了。”
*在大理寺任上近兩年的時間裡,也就只有寧巖這麼個心腹手下,如今要離任了,自是須得對其有個妥善的安排,此乃題中應有之義。
“謝大人厚愛,下官願隨大人前往兵部。”
兵部員外郎與大理寺丞都是從六品上之職,離着朝臣也都只有一步之遙,從官階來看,自是相差彷彿,可意義卻是大不相同,前者是緊跟*之腳步,隨時都有着能躍升爲朝臣之可能,至於後者麼,在大理寺呆得久了,做起事來倒是方便得很,問題是後勁恐怕就難以保證了的,這二者之間的實際差別可是大了去了的,以寧巖之精明,自然是不會搞混了的,也自不會有甚猶豫,當即便表明了要跟着*走之態度。
“嗯,那好,爾明日且將諸般*之事整理出來,以備交割,後日便隨本官一道去兵部赴任好了。”
*對寧巖這位能幹事、口風也緊的下屬自是極爲的欣賞,也早有心要提拔重用於其,只是一直以來不得便罷了,而今,其既是願跟着去兵部,*自無甚不滿意之處。
“下官遵命。”
前程既定,寧巖的心情自是大好,但卻並不敢在*的面前表現得太過輕狂,趕忙起身應了諾,就此告辭而去了……
“下官見過陳大人。”
與寧巖一席談之後,下班的時間也就到了,*也沒打算加班,到了點便出了辦公室,準備乘馬車往家裡趕了去,卻不曾想纔剛從衙門口行將出來,就見魏王府主薄樑旭已是疾步迎上了前來,很是恭謹地行了個禮。
“喲,是樑大人啊,有事麼?”
這一見是樑旭跑了來,*第一時間便想到了其之來意,不過麼,卻並未說破,而是笑着還了個禮。
“好叫陳大人得知,我家殿下有要事要與您相商,特着下官前來邀請,還請大人屈尊移駕一行。”
樑旭顯然是沒甚心情寒暄的,但見其苦澀地笑了笑,緊着便道明瞭來意。
“嗯,那好,且就一併去也罷。”
一聽果然是李泰那廝相邀,*心中不由地便是一陣好笑,無他,左右不過是那廝沒能撈到總攬大局的權力,心下里不平衡了,要找得了大利的*好生說叨上一番罷了,對此,*早已是猜到了的,也自不甚在意,笑着便答應了樑旭的邀約。
“陳大人,請!”
這一見*如此爽利地便同意了下來,樑旭緊繃着的心絃立馬便是一鬆,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側身一讓,恭謹萬分地便道了請。
“樑大人,請!”
*笑着擺手示意了一下之後,便即緩步行向了早已等候在外的馬車,一哈腰,徑自進了車廂,一聲令下之後,大隊人馬便沿着長街往魏王府趕了去……
“下官見過魏王殿下。”
往日裡*來魏王府之際,李泰那小子爲了顯示一下禮賢下士,同時也爲了顯擺一下自個兒與*的親密,總是會到府門處迎接,然則今兒個卻並未如此行事,僅僅只是派了名管家引路,甚至*到了二門廳堂,他也不曾起身相迎,黑沉着臉地端坐在几子後頭,自顧自地喝着悶酒,那等賭氣的樣子一出,*心中當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不過麼,卻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疾步行上了前去,恭謹地行禮問了安。
“嘿,陳尚書的大駕還真不好請麼,來都來了,坐罷。”
饒是*持禮甚恭,可李泰卻依舊是滿臉的不爽,陰陽怪氣地便刺了*一句道。
“謝殿下賜座。”
一聽李泰這等酸溜溜的話語,*心中雖微有不快,卻也沒打算跟其計較那麼許多,實際上,若不是因着兵制革新事宜還須得防止這廝搗亂,*才懶得跟這混球再有甚瓜葛的——兵制革新只是第一步,後頭還牽扯到均田制的更易,所牽涉到的部門實在是太多了些,六部中除了禮部之外,其餘各部都不可或缺,而諸部中依附於李泰的朝臣不少,真若是李泰有心要搞小動作的話,還真有些防不勝防的,而這,顯然不利於*靠着政績再上一臺階,很顯然,這會兒當真不是跟李泰置氣的時候。
“子明誤我,都說好了要幫小王總攬大局的,事到臨頭卻推了房玄齡出來,實有過河拆橋之嫌,叫小王如何再信你子明!”
*自打落了座便不再開口,也就只是淡然地笑着,絲毫沒在意李泰那滿臉的晦氣之色,好一陣的沉默對峙之後,李泰終於是沉不住氣了,恨恨地瞪了*一眼,滿腹怨氣地出言埋汰了起來。
果然如此,瞧李世民這皇帝當的,盡整這麼些矛盾下放的活計,這不是爲難人麼!
儘管李泰並未言明,可*卻是一聽便知此事絕對是太宗有意泄露給李泰知曉的,無他,禍水東引罷了,十有八九是太宗被李泰纏得受不了了,就拿他*出來當擋箭牌用,如此一來,太宗倒是輕鬆了,可麻煩卻是落到了*的頭上,若是不能找出個合理的解釋來,鬧不好李泰這廝就要發飆了的,那後果麼,顯然不是那麼好耍的,一念及此,*的頭當即便大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