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木納的嬤嬤上前,往每個碟子裡都夾了一筷菜送入嘴中,隨後又喝了一杯從茶壺裡倒出來的新茶。
過了片刻功夫,見嬤嬤沒有異樣之後,她這纔不顧形象的狼吞虎嚥起來。
剛纔只能看不能吃對於一個肚子餓扁的人來說,簡直就是一種酷刑。
吃飽喝足之後,她舉步來到美人榻上,慵散的倚在上面:“你們放心吧,老太太吃了藥,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沒個一兩個時辰是醒不過來的。”
僵硬的嘴角勉強扯起了笑意:“老太太就拜託月姑娘了。”說罷,便手腳麻利的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碟,“繁兒,你好好的伺候月姑娘,她要什麼,你得緊着她。”
“是。”少女怯懦點頭,旋即來到了她的旁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的盯着她。
這個孩子假以時日一定能成爲一個美人胚子,只是可惜了這副皮囊,在這個骯髒的地方生長,難免不會沾染污泥。
“這裡有什麼書看嗎?”讓他們大眼瞪小眼,也實在是太無聊了。
丫鬟搖頭如撥浪鼓,自從那件事情發生之後,老夫人不知爲何就把所有的書全都燒了,甚至還不准她屋裡的人看書。
“那有什麼能夠打發時間的。”
繁兒默不作聲的來到了外室,過了一會兒,就捧着一個小笸籮,裡面躺着一個繡花繃子和五顏六色的繡線。
對於這些細巧的活她是最沒辦法的了,幸好以前她不受疼愛,所以也沒有和姐姐們一樣,被逼着繡花,雖然後來她也嘗試了一番,可卻扎的十指出血,從此她便放棄了這項娛樂。
“月姑娘,您可得替奴婢保密才行。”丫鬟小心翼翼的轉頭,看了眼正在沉睡的葛氏,這才長吁一口氣,“這些花樣都是姑奶奶描的,我看着喜歡,所以這才偷偷藏起來的,若是被老太太知曉了,那可是不得了的。”
“那是當然。”
濃密的羽睫忽閃着,略顯粗糙的手指伸了出來:“拉勾吧。”
陰慕華沒有拒絕,與她拉了勾,看着她欣喜若狂的表情,不覺得笑了出來。
玉蔥指拿起了一塊描了花樣的靛青綢布,魚龍變化可不是女子所用的花紋,怪不得老太太見了此就會大發雷霆,想來這位姑奶奶一定有心上人了,或許就是因爲這樣,所以纔不想讓之前的事情發生,爲了留住美貌纔會做出那樣喪心病狂的事情吧。
把這塊綢布放下之後,她又翻看了起來。
麒麟戲珠,流雲百蝠,纏枝並蒂……
都是些複雜的樣子,這些栩栩如生的描畫放到她的手中,也會被她毀去。
小丫頭並沒有表面上的那麼蠢鈍,很快就在這堆綢布中挑出了一塊折枝竹紋的綢布遞到了她的面前:“剛纔那位公子看姐姐的目光就不一樣,一定是傾慕姐姐的人,奴婢覺得以這個花樣做個荷包贈予,真是極好的,既簡單又不俗。”
兩頰微微發紅,眸含春光,顯然是情竇初開的模樣。
“我的手笨拙,實在是無法繡出竹子的風骨來,不如你親手把它繡完,並且贈予那位公子,也能讓他得見你的心意,說不準,他看你俏麗可人,就把你給一同帶回去了。”陰慕華打趣着,心中卻隱藏酸楚,她倒要看看,自己的猜測有沒有錯。
繁兒的臉頰更紅了,嬌羞的將綢布放上了繃架子,開始細心的繡起來。
反正這些事情她也是做不成的,何不就閉目養神呢。
身子慵散的窩在美人榻上,羽睫緩緩合上,沒過多久,就發出了微鼾。
剛纔還含羞帶怯的少女放下了繡繃,眸中含着詭秘的笑意。
她躡手躡腳的來到了高几上,將白色的粉末倒入了正在燃燒的薰香爐裡。
隨後扭頭對榻上的女人報以譏笑,這個愚蠢的女人,別人試吃了沒事,可不代表飯菜裡沒有問題。
正當她翻箱倒櫃的時候,背後傳來一道陰冷的聲音。
“沒用的,這裡我都找過了,你找的東西不在這裡。”
窈窕的身子一僵,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當原本沉睡的人卻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她真的被嚇了一跳。
“奴婢並沒有尋什麼東西,只是怕姑娘冷了,所以……”她又恢復了那副怯怯的樣子,可憐兮兮的盯着自己的鞋面。
陰慕華柔和一笑,旋即從懷中掏出了一個油紙包:“你是不是詫異我爲何沒有昏睡過去?這就是答案。”
素手緊攥,等她再次擡頭時,俏麗的臉頰瞬間變得扭曲起來:“你是怎麼猜到的,我明明就已經僞裝的很好了。”
伴隨着骨骼乍響的聲音,原本嬌小玲瓏的身子陡然變大,就連面上的人皮面具也脫落了下來,露出了原本的面目。
爲了看上去真實,她還特地選用了真人的臉皮,可還是被人瞧出來了。
“秘密,這可是我生存在這個世上吃飯的本事,又怎麼能夠透露出來呢。”陰慕華狡黠一笑,梨渦淺淺,看似無害,卻很是瘮人。
她總不能告訴對方,自己使了詐吧,其實一開始她就沒想到飯菜有問題,可又慶幸自己特殊的體質,竟然能夠分解一些毒藥,讓她不至於那麼的睡過去,所以這才發現了對方的真面目。
“葛太君的毒也是你下的吧,爲的就是從她的口中套出來金鐲的下落,可惜你棋差一招,竟然沒算到別苑突然起火了,信王帶領我們怒氣衝衝的回到了侯府。”假裝沒有注意到對方清白夾雜的臉色,她綻放了一絲璀璨的笑容,“說起來,我還真是好運呢,如果晚一步,葛太君歸天了,那我想做的事情,可就要破滅了。”
對方用力的顫抖着,她試圖運氣,卻驚駭的發現,原本凝聚丹田的內力,一點點的向外散去,在這樣下去,她遲早會變成一個廢人的。
爲了得到金鐲子,她付出的已經太多了,不但犧牲了自己的幸福,更是摒棄了親生兒子,現在她已經不能回頭,唯有拼個魚死網破。
面對她顫抖的肌肉,陰慕華絲毫不
見畏懼:“別再掙扎了,我使用的東西無色無味,等你還沒有注意的時候,就會慢慢的滲入毛細血管,慢慢侵蝕着你的內力,你越是憤怒,你的內力也就散去的越快。”
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她瞪大眼珠子,一鼓作氣站了起來,走了幾步之後,便轟然倒下,滿口的鮮血灑了下來。
看到她這樣狼狽的樣子,陰慕華嘖嘖感嘆:“忘了告訴你了,我用的藥裡面還夾雜着一些軟筋散,藥量不重,卻足以讓一頭蠻牛站不起來,這樣說起來,你卻比蠻牛還要厲害。”
將自己比作畜生一般奚落,實在是太可惡了。
女子用力的啐出了帶血的半截牙齒,若銅鈴般的雙目圓睜着,狠狠的瞪着她:“呵呵……我沒有得到的東西,你也休想得到!”一想到自己動的手腳,她就忍不住狂笑起來,“我可不管你用什麼法子讓老太婆睡着的,可我卻能讓她一睡不醒!聽她虛弱的呼吸聲,恐怕很快就要下去,和老侯爺團聚了吧。”
陰慕華捧心蹙眉,佯裝駭怕:“你說的該不是薰爐裡燃燒的玩意吧?”
女子得意一笑,完全沒有看出她嘴角的揶揄。
“你以爲我會傻得把獵物讓給你嗎?”陰慕華神情冷肅起來,疾步上前,用了巧勁,讓對方的下頜骨脫臼,將一顆藥丸塞入她的嘴巴里,然後將下巴擰了上去,“對你用這枚解藥,還真是浪費。”
杏眸流轉,毫不遮掩的露出了厭惡之情。
軟筋散最多隻能持續到明日一早,希望他們快點把事情辦完吧。
天逐漸暗了下來,牀上的老人也發出了細微的咳嗽聲,她的毒已經入了心肺,就算天人來了,恐怕也回天乏術了。
現在能做的,只能盡力延續她的性命,直到從她的口中套出金鐲子的下落爲止。
陰慕華挪步來到了牀前,又往對方的嘴裡塞入一粒藥丸,藥效發作時,她的急喘也逐漸平息,憋得通紅的面頰也漸漸恢復了常色。
“葛老太君,你從來都沒有想過這一天吧,信王已經給皇上寫摺子了,這裡發生的所有事情,不管年限,都會一一闡述給聖上,到時候你心心念念想要保住的侯府,可就要塌了,事到如今,你難道還不想把真正的免死金牌拿出來了,也只有那個,纔可以爲都家留下一絲血脈。”
“不見了……金鐲早就不見了。”渾濁的眸閃爍着驚慌和自責,她的手染了那麼多鮮血,爲的就是能夠保住都家的榮譽,可還是毀了,“如果有真的鐲子,我早就給琪華了,老身雖然人老了,可眼沒瞎,還能分辨出來她對俊哥兒是真情還是假意。”
陰慕華卻聞到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這個喜歡把權利死死捏在手中的人,會爲了這個理由而輕易的把傳家之寶交出去嗎?
這個答案顯然易見,她之所以說了這樣一個蹩腳的藉口,恐怕是因爲別的原因吧。
可對方眸中的悔意卻是真的,她現在唯一能肯定的是,金鐲真的不見了,就在都家一團亂的時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