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村的寒食節,是在清明的前兩日。
寒食節,家家戶戶禁菸火,只食冷食。
呂氏已經躺了好幾日的g,大夫說了,只是思慮過重,心口鬱結。留了幾貼藥便走了。
今兒一天,只有麪條。因着不能生火,方氏將面昨兒個就煮熟了,晾着,吃的時候倒些湯,加點酸豆角,酸筍的拌拌。
“這涼拌麪吃得倒是好味道,只是娘這躺在牀上,還吃這些涼的,怕是不大好……”文佑雖然自個兒吃着頗有味道,只是,想着呂氏還躺着。
春蘭夾着面的手,頓了頓。“嗯,娘也不知道咋回事了,上山前還好好的,這不一回來就倒下了。定是三嬸跟娘說了什麼。小妹,你在邊上,你可有聽到什麼?”
“呃,我也沒有留意,好像也就說說瑣事什麼的,我光顧着採蘑菇了。”春蘭懷疑地盯着夏竹,只是,春蘭也不太相信,這三嬸還能說幾句話,就將當給氣得弄g上去了?
夏竹可是什麼都不敢說,早先日子,方氏就早早地囑咐了,也不管她一個小孩子能否聽懂。一溜兒地往呂氏屋子裡鑽。
推開門,邁過門檻,聽着屋子裡的說話聲,便放輕了聲音。方氏回頭看了下,是夏竹,倒也沒避着她。
“你這老躺着也不好,又不是啥毛病。要我說這事兒,也不是你我想想就能解決了,這事兒關鍵還能看她們。現如今也只能走着瞧了,咱也只能好好抓着點教教春蘭,最重要的是現在開始就留心着點般配的。”
方氏也沒想着讓呂氏迴應什麼,把冷麪遞給呂氏,讓她坐着起來吃點兒。“娘,我就是心眼太小,還得勞煩您照顧。”
說着,強撐起身子,做了起來。拿起碗便吃了起來。“這樣子纔對,有啥過不去的坎,再難的都多難了。今兒個寒食節,倒是一整天兒只能吃這面了。”方氏看呂氏終於肯吃東西了,倒也放了心,就是可惜沒個熱的。
“我這心裡舒坦點,吃着這面兒怪香的,怪爽口的,這一吃就吃了大半碗。”呂氏是個節省慣了的,既然開吃了。就算再沒食慾。也勉強着將一碗麪給吃了。
呂氏這會兒這麼一大碗地吃下去。撐得難受,穿了布鞋,下來走走,消消食。
正走着。春蘭進屋子來了,看着呂氏正走着,心裡也高興。“娘,這過兩日就是清明瞭,你這一病,咱家的事兒就拖下來了,我想着今日帶着弟妹他們去摘點青,明兒個咱就搗糯米,否則怕是來不及了。”
青。即艾草。每到清明前夕,泥路兩邊、田邊地頭、水塘河邊等隨處可見新長的艾草。小河村的村民,將它直白地喚作:“青”。
“青”之別名,也許是跟它青翠的顏色有關。在如酥的春雨滋潤下,青貼着地面欣欣然地舒張開來。長得水嫩,長得青翠欲滴。就像採摘茶葉一般,在草叢中挑那種泛着銀白色光澤的青,捉住用指甲一拗就採摘下來了。
呂氏一愣神,沒成想春蘭會開口說些。“倒是我的疏忽了,你看着辦吧。”倒有讓春蘭攬着這事兒的意思。
“娘,我哪行啊,我也就只能去摘摘青,其他的我可做不來。”春蘭聽着呂氏的話裡的?意思,總覺得不對勁兒。春蘭求助地看着方氏。
“嘿,春蘭,你也別看着我,你姥姥我可從沒見過搗麻餈,這事兒我可不在行。咱那兒可沒搗麻餈。你娘既然讓你去做了,你就去吧,有啥不懂的再來問問便好了。”
呂氏笑了笑,瞧着有些不達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娘這幾日身子骨不行,你就多擔着點兒,你是長姐,平日裡胡鬧也就算了,反正都有爹孃撐着。但是現在,娘身子不舒坦,你以後總是也要當家的,這事兒,就當慢慢地練練手。莫不是覺得你做不好?”說着,不容春蘭拒絕。
“我都看了數年了,大概地還是知曉的。總不至於兩眼一摸黑,我看着辦就是了。娘,你就多歇歇吧。”
瞧着呂氏鐵了心,春蘭也沒再推辭,看着呂氏面容蒼白,春蘭也不忍心讓呂氏再操心,打定了主意,不懂地再來多問問。
這會兒,採青的村民已經不多了,夏竹家已經算是很晚了。“就在這一片採吧,咱自家地上,倒有許多,還不曾被人採過。”這一大的荒地,被唐大海家買了後,這“青”這是田裡地上隨處可見的,倒沒有人來他家的地上採。
“都挑嫩的採,搗出來的麻餈纔好吃呢!”春蘭笑着說道。不等春蘭說完,幾人便四下散了開來。
唐大海家的荒地,大概有十餘畝沒有開墾出來,留着做雞舍等,還有好大一片沒想好做些什麼,也就先空着了。
不一會兒也就採夠了,艾草,這艾草倒不怕多了,平日裡得用的機會多的是。
幾人回到家,將籃子裡的“青”,全都倒出來,鋪在竹篩上。將混雜着的雜草枯葉細細地揀出。再將草去梗,讓口感上保留最鮮嫩的味道。這都是慢活,文佑和曉晨可沒這性子做這些,打了聲招呼,便去唐大海那兒幫忙搭雞舍去了。
唐大海和老邱頭還在前面的平地上收拾着雞窩,也就這幾日便能成了。
今兒個是寒食節,也搗不了麻餈,春蘭只能將裝着“青”的竹籃子放在一邊。
“娘,咱家得搗多少青麻餈,這糯米咱家還沒有,我也不知道該買上多少。”春蘭進屋問着呂氏的意思。
呂氏沉吟了一番,“你大姨他們那兒可都沒這青麻餈,以前沒個機會,咱今年也多搗點兒,多給他們嚐嚐新。”
小河村歷來的習俗,多多的搗些麻餈,便是分給親友,讓大家夥兒都嚐嚐鮮,倒也不是呂氏事事想着孃家。不管日子多艱難,總會多搗些,送給親家,交好的親戚,寧願自家少吃點兒。自然,自家村子的也就用不上送了,送來送去也沒個啥意思。
“嗯,你讓文佑他們去雜貨店買吧,晚上泡起來,明兒個一早便能蒸上了,也能省些功夫。怕是得搗上一天了。”呂氏取了銀子,讓春蘭招呼着文佑他們回來,去雜貨店一趟。
呂氏一來心疼閨女,怕閨女背不動,或者說背得吃力。二來,是爲了秋月的事兒,不想讓春蘭在人多的地方露面,這雜貨店可是在河口村的村口,都是不相熟的,人來人往的。
呂氏看着春蘭,可能最近油水比較足,春蘭的個頭猛躥,不知不覺都已經是大姑娘了,出落地愈發標誌了。這模樣兒也長開了,眉宇間滿是淡淡的笑。
“娘,你這般看着我做啥?”春蘭臉上的笑漸漸地掛不住了,被呂氏就這般盯着看了那麼久,不自在極了,恨不得立刻離了這屋子。
“咱春蘭也是大姑娘了,娘這心裡頭高興呢。這一轉眼啊,娘也老了……”總覺得春蘭還小,只是這日子過得實在是快。
春蘭不知道該怎麼接話,總覺得呂氏怪怪的,至於爲什麼,又說不上來。這做孃的心裡可不是她能明白的,或是猜想的。
唐大海家可沒有搗麻餈的石臼,唐大海一早便像唐二嬸家的借好了。唐大柱和唐大海擡着將石臼送來了。
“都是乾淨的,用水沖沖便好了,這剛剛前兩日才用的。”這石臼,村裡大部分人家都有,唐大家剛剛搬過來,還沒來得及置辦。自然也沒想到這大件的物什。這不,到得用時,才發覺自家還缺了這個。
“聽說你們得搗老些麻餈,我這不,不打招呼地來幫忙了,晚些大路也會來的,人多,隨便換換人手,也輕鬆點兒。”唐大柱對着唐大海一家子說着話兒,極爲熟稔。
呂氏這會兒也下地了,終日躺着也成不了什麼事兒。現在這日子,還是得過下去。
“喲,這還真真是想什麼來什麼呢。有你們幫着,咱家可省了不少力了。不過先說了哦,咱家可得搗不少麻餈呢,到時候可不許跑了。”
跟唐大柱,唐大海一家子也都熟了,說話自然隨意了許多,呂氏說着玩笑話,一派和氣。
木桶裡早就蒸上了糯米飯,沒多大會兒便能出鍋了。雖說是糯米飯,不過是加了不少稻米的,這純是糯米太黏了,這味兒反倒不美。只不過村裡的一般人,只會加點兒糯米意思意思,有更甚者索性不加。
唐大海家倒是以糯米爲主,這稻米也只是緩緩那黏性。要說起這個,呂氏倒也捨得,這難得地做點東西,呂氏倒也是想得開的。自從呂氏手頭寬裕了以後,呂氏在吃食上就不大委屈着自家人,特別是這過節的。
洗了石臼,先是搗了“青”,搗好了,放在木盆子先備着。
唐大海端起鍋上的木桶,奔到院子裡放着的石臼那兒,把木桶對着石臼口向下一倒,熟透糯米香伴着一股蒸汽從臼內升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