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糖瓜粘,竈君老爺要上天。
官府在臘月二十三日,一般民家在二十四日,水上人家則爲二十五日舉行祭竈。
但是民間,大多人家都會在二十三謝竈,希望有貴氣,取其好意頭。
唐大海一家子,一大早便忙碌開了,準備着祭祀的供品。
夏竹一早,便被呂氏喚起來了。“快點穿起來,年裡的幾天你想怎麼睡就怎麼睡,娘就不叫你了,今兒個可是要早早地起來的。”
“哪天起得晚了啊,我一直很早的。”夏竹伸着懶腰,搓着眼睛。
“是吶,咱小竹子今年可乖巧了,竈王爺會將小竹子的這一年的做的事兒,都告訴玉皇大帝的。”呂氏梳着夏竹的小辮子,捏着也有小小得一把了,也沒那麼枯黃,一拉就斷了。
“那我做了不好的事兒可咋辦呢?竈王爺也要上報?誰沒個錯啊……”夏竹對這些,也沒有之前的那麼排斥了,她都能在這裡,這竈王爺啥的,說不準呢……
文佑聽着夏竹小聲地嘟囔。“嘿嘿,這個我知道,可以抹些糖到竈王爺的嘴巴上,讓竈王爺多多說些好話,也可以供酒,竈王爺喝醉了,可就不記得了。”文佑對着夏竹擠擠眉,今年,他們都得好好討好討好竈王爺。
“胡說!小孩子家家的,胡說什麼!”呂氏呵斥文佑,自個兒便出去了。
文佑看着呂氏忙着出去了,文佑靠近夏竹,神神秘秘。“小妹,姥姥說了,竈王爺上天專門告人間好惡,一旦被告,大罪要減壽三百天,小罪則要減壽一百天。你說咱可咋辦啊,可愁死我了?”一臉地苦大仇深。
夏竹重新躺在被子上,看着屋頂。聽着風聲。“你不是都有辦法了嗎?還愁什麼呀……弄點好糖,搞點好酒……”
竈王爺的神位是理應供奉在竈之上的,由於竈是竈王爺的託身之所。假使爐竈之上沒有地方來供奉竈王爺,那我們把竈王爺供奉在廚房的南方,由於竈王爺五行屬火,故此竈王爺當然是應該供奉在火旺的南邊。
據說,古代有一戶姓張的人家,兄弟倆,哥是泥水匠,弟弟是畫師。哥哥拿手的活是盤鍋臺。東街請。西坊邀。都誇獎他壘竈手藝高。年長月久出了名,方圓千里都尊稱他爲‘張竈王‘。說來張竈王也怪,不管到誰家壘竈,如遇別人家有糾紛。他愛管閒事。遇上吵鬧的媳婦他要勸,遇上兇婆婆他也要說,好像是個老長輩。以後,左鄰右舍有了事都要找他,大家都很尊敬他。張竈王整整活了七十歲,壽終正寢時正好是臘月二十三日深夜。
張竈王一去世,張家可亂了套,原來張竈王是一家之主,家裡事都聽他吩咐。現在大哥離開人間,弟弟只會詩書繪畫,雖已花甲,但從未管過家務。幾房兒媳婦都吵着要分家,畫師被攪得無可奈何。整日愁眉苦臉。有天,他終於想出個好點子。就在臘月二十三日張竈王亡故一週年的祭日,深夜,畫師忽然呼叫着把全家人喊醒,說是大哥顯靈了。他將兒子媳婦全家老小引到廚房,只見黑漆漆的竈壁上,飄動着的燭光若隱若現顯出張竈王和他已故的妻子的容貌,家人都驚呆了。
畫師說:‘我寢時夢見大哥和大嫂已成了仙,玉帝封他爲?九天東廚司命竈王府君?。你們平素好吃懶做,妯娌不和,不敬不孝,鬧得家神不安。大哥知道你們在鬧分家,很氣惱,準備上天稟告玉帝,年三十晚下界來懲罰你們。‘兒女侄媳們聽了這番話,驚恐不已,立即跪地連連磕頭,忙取來張竈王平日愛吃的甜食供在竈上,懇求竈王爺饒恕。從此後,經常吵鬧的叔伯兄弟和媳婦們再也不敢撒潑,全家平安相處,老少安寧度日。
祭竈儀式多在晚上進行。呂氏早早地起來準備祭竈果等供品。有酒,是盼望竈王爺飲醉後,便不會把人家的差池逐一稟明。有糖,是希望竈王爺吃過糖後,嘴巴會甜些,多說好言。而有些人家則用糯米湯圓祭竈,指望糯米粘着竈王爺的口舌,使他的口舌不清難以向天帝稟明好壞。
只是,這口齒不清了,貌似連好的也說不出來了吧。中庸之道?
小河村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竈”的習俗,因此祭竈王爺,只限於男子。只是有些人家,只能由女的來祭竈,那女的要帶上帽幃。據說,竈王爺長得像個小白臉,怕女的祭竈,有‘男女之嫌‘。當然,只是傳說。
竈王龕大都設在竈房的北面或東面,中間供上竈王爺的神像。夏竹家,是沒有竈王龕的,就將竈王爺的神像直接泥牆上。有的神像只畫竈王爺一人,有的則有男女兩人,女神被稱爲‘竈王奶奶‘。
入夜,唐大海一家子便開始祭竈了。
供桌上擺着各種供品,唐大海點了香,將一對紅燭點上。
唐大海跪在泥地上,跪在天地桌的竈王爺面前,口中唸唸有詞,說着“祭竈詞”。
“竈王爺爺您聽着,廚房裡您天天瞞着過,我家頓頓省吃又儉喝,拋米撒面只是一時錯……這糖您吃不了全拿着,捎給玉皇大帝嘗一嘗。我這裡給您把頭磕,上天后可要與我把好話說。初一您早點回來別耽擱,回來吃給您準備好的吃食。”
夏竹起初聽着這祭竈詞,還覺得頗爲新鮮,只是年年聽一次,一模一樣的,倒也失了興趣。“娘,咱村子裡都是這樣子唸的嗎,這祭竈詞?”夏竹問着身邊的呂氏。
呂氏點點頭,眼睛仍是看着前方的唐大海。“嗯,咱村子裡都是差不離的,這祭竈詞,哪兒能自個兒瞎編呢。”
唐大海跪在竈王爺像前,讓孩子抱雞跪於唐大海之後。據說,雞是竈王爺昇天時騎的馬,故把雞稱爲“馬”。文佑緊緊地抱着公雞,這還是他第一次抱着公雞祭竈。
唐大海拿着酒壺倒酒澆雞頭,嘴裡唸唸有詞。若雞撲楞有聲,說明竈爺已經領情。若雞頭紋絲不動。還需再澆。
“這第一次澆雞頭,雞就撲楞地叫了,竈王爺會上天幫咱家好好說好話的。”方氏興致頗高,看着雞撲愣愣的,也替小閨女家高興。
供桌上的酒杯,倒了第三次酒,祭竈便是結束了。
唐大海用糖塗完竈王爺的嘴後,便將神像揭下,在院子裡堆上芝麻秸和松樹枝,再將供了一年的竈王爺像請出。連同紙馬和草料。點火焚燒。
一家子圍着火叩頭。邊燒邊禱告:今年又到二十三,敬送竈君上西天。有壯馬,有草料,一路順風平安到。供的糖瓜甜又甜。請對玉皇進好言。
邱曉晨也跪着地上,嘴裡唸唸有詞,祈求竈王爺讓爺爺早些好,也讓文佑他們一家子好人有好報,收留了他們祖孫倆,都是文佑他一家子的好,讓竈王爺千萬記得要上報給玉皇大帝。
等一切都結束,呂氏開始爲竈王爺和竈王奶奶的“房間”掃塵,她邊掃邊說:“龍王爺你下雨時就慢慢下。保佑我家平平安安,來年有個好收成。”
春蘭幫忙打着下手,說起春蘭,不知咋的,對曉晨一直態度很平淡。倒也不是說不上不好,只是不熱絡。
“小妹,我有特意跟求了,倒了一次酒,我有好好跟竈王爺說,倒了滿滿的酒,竈王爺應該聽到了,放心吧。我帶你的那份兒都求了,大哥他們都沒落下。”文佑靠近夏竹,小聲地彙報着。
“那我就放心了呢,嘿嘿,看來長命百歲都可以了呢……”
文佑看着笑嘻嘻的夏竹,想着夏竹說的長命百歲……他偷偷聽到了呂氏和方氏在說的,夏竹可能會養不住,文佑看着此刻的夏竹,有些心疼。剛剛他跪在地上,他心裡默默地說着,什麼錯事都是他錯的,求竈王爺不要罰小妹,小妹那麼小,啥事兒都不懂,要減壽也減他的。
他抱着的公雞,叫了,竈王爺應該聽到了他的話了吧,他的小妹可以養住了吧?
方氏拿着祭竈時的糖果,分給幾個孩子。“喏,你們分了吃吧,吃了竈王爺的供品,來年身體康健,平平安安……”方氏說着好話兒,一溜的。
文佑接過盆子,抓了把給曉晨,“喏,曉晨,你拿去給你爺爺吃點吧,讓你爺爺早點好起來。”
“嗯,我現在就拿去給爺爺吃……”說着,打了聲招呼,便奔向屋子裡。
老邱頭正躺在牀上,睜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聽着動靜,將頭轉向門口。“曉晨啊,你來了啊,口裡捧着什麼啊?”
老邱頭自從醒來,便發現他的孫子變了,已經有好久了,曉晨都儘量不碰着他了。現在曉晨跟他睡在一起,親暱地說着話兒。有多久了,他以爲他到死,也看不到那麼一天了。
他知道村子裡的人總是在背後說着曉晨,後來,漸漸地,當着曉晨的面兒,那些人也毫不避諱,根本不管曉晨還只是個孩子,一個七歲的孩子,懵懂中,曉晨漸漸地明白自個兒是個不吉祥的,也不願意出去了,整天地關在自家的小屋子,話兒也不說了。也開始漸漸地疏遠了他,特別是他開始病了,曉晨彷徨,有時候他聽到曉晨,夢裡總是喊着,爺爺我害了你,我又害了你……
“爺爺,你嚐嚐,今兒個祭竈的祭竈果,吃了你就馬上就好了……”曉晨將糖塞進老邱頭的嘴裡。
老邱頭嘬着糖,有些口齒不清地說着。“唔……還真是甜吶,曉晨也嚐嚐看……”
邱曉晨允吸着糖,對着老邱頭嘮叨不休。“爺爺,我也求竈王爺讓你快點好起來。我也求竈王爺保佑文佑他們一家子都好好的……”
“嗯,咱家的曉晨也懂事了,你姨他們一家子都是好人,收留了咱,你可得幫着好好地做點事兒,可得搶着做呢……”
老邱頭正教導着曉晨,勤快些,多做活兒,正巧春蘭進來了。“邱爺爺,我家又沒有多少的活兒,哪兒用得着曉晨做呢,你瞧文佑他們,一天到晚也閒得發慌。”
“不是這麼個理兒,你們家好心收留我們,我們爺孫倆,不做點什麼,也住不下去啊……連這藥都要麻煩你煎了。”老邱頭感慨着。
“邱爺爺,你說的是什麼話呢,這都多大的事兒……”春蘭將藥碗遞給曉晨,讓他趕緊給爺爺喝了。
“曉晨啊,咱要惜福啊……”老邱頭感慨道。
曉晨點點頭,伺候着他爺爺喝了藥。以後這也是他的家了……他會好好珍惜,沒有人瞧不起他,沒有人向他扔石頭。睜開眼睛,看到的都是一個個笑臉,這原來可以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