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是冬日。
夏竹早早地起了,乖乖地喝了些粥,默默地等着。
冬月初一,河灣村照例有集市,每年的冬月初一、十五,臘月初一、十五,河灣村都有大集,附近的村子都有來趕集的。
方氏原先不打算去集上,“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哪兒能走得了那麼遠的路呢,免得磨磨蹭蹭累了你們。”只是無奈夏竹文佑纏得緊。
呂氏可不放心讓方氏一個人留家裡。“娘,你可有好多年沒有瞧過這種大集了,這天兒冷颼颼的,瞧着就要下雪了,說不準說下就下了。往年有聽說,有擺到河口村村口的,可熱鬧了,離着也近,來回也方便。”
一家子浩浩蕩蕩地趕集去了,遇上零星的幾人,揹着竹簍子,也都是去趕集的。因着唐大海一家子,老少皆去,難免有些拖拉,趕早的村裡人,可能早就擺上攤,或是逛起集來了。
遠遠地便能聽到陣陣吆喝聲,孩子的吵鬧聲,大人的呵斥聲,不絕於耳。
呂氏昨兒個晚上給了姐弟幾個一人十文錢,夏竹打算狂購一番,裝裝闊。
“咱家的剪子倒有些鈍了,這兒有個磨剪子、戧菜刀的,回頭把家裡的都拿來磨磨,出來得急,倒沒顧得上那麼多來。“呂氏看着一條四腳八叉的長木凳後面,有個磨刀的,正霍霍磨着把剪子。
“賣糖葫蘆嘍,糖葫蘆糖兒多嘍。”一大羣孩子圍着賣糖葫蘆的,“想吃嗎,找你們爹孃要錢去,2文錢一串嘍,甜甜的糖絲兒嘍。”一鬨而散要錢去了。
“小竹子,想吃糖葫蘆嗎?要去買一串?”方氏問着夏竹。夏竹搖搖頭,兩文錢呢,吃個五串糖葫蘆就沒有。這纔剛剛開始走,還是省着點吧。
“那咱還是先走着吧。回頭再買。”方氏偷偷地小聲地對着夏竹說道,“姥姥有帶錢來,想要什麼跟姥姥說,想要什麼跟姥姥說,姥姥買。”一副我是土豪的模樣兒,不過夏竹很是受用,跟着方氏逛起來。
“娘。你們幾個慢慢逛,我跟大海趁今兒個大集,買些用得上的,家裡也一直沒置辦過什麼東西。娘。你有要什麼的嗎?”方氏搖搖頭,讓他們趕緊去。
夏竹看着呂氏轉身而去的背影,“娘跟爹,就兩個走了,就留下我們一羣人。也不怕教壞小孩子。”方氏點了點夏竹的額頭,“你這樣的,還能教壞的?”惹得文佑一陣附和。
“老太太,你眉間有道喜氣,好運將近。讓我來給你卜一卦?”夏竹聞言擡頭,來人穿着一身道袍,舉着一張幡,幡上大大的二字。方氏回頭指着這兩字,小聲地教着,“算命”。
自從文佑知道方氏多少也識得些字,一有機會便會讓方氏教,方氏這會兒倒是直覺看到字了,先想着教教倆小的。
“老太太倒是個識字的,還真是有緣呢,讓老道給你卜一卦,測測有啥喜事兒?”老道摸着一小撮山羊鬍子,頗爲讚賞地點着頭,說道。
“老先生,要錢的嗎?不管你算的準不準都沒有錢的哦。我可是連糖葫蘆都買不起呢。”
“黃毛小兒,跟你家大人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兒。老道是看這位老太太眉間有道喜氣,特來給她卜一卦,不談這些金銀俗物,老太太高興看着給點便行,讓老道也跟着沾點喜氣。”老道喝斥着夏竹,好似夏竹的話兒太過俗氣,他只是想沾點喜氣兒。
文佑忍不住撇撇嘴,“那還不是要錢的,我們自家都吃不飽飯了,誰來讓我們沾點喜氣呢,再說了,喜氣被沾光了,那不是飯都吃不上了。”
“一羣不識教化的小兒,老道不算你這卦了,不開化!”說着便舉着幡,氣沖沖地往前走去了,沒了之前的半點道氣。
方氏搖搖頭,訓着。“下次可不許了,老道也是好心要替咱算卦,咱不要算卦可好好說,切不可中傷人家,念你們還小,下次記住了。”夏竹知道村人都很迷信,自然是不管窮的還是富的,喜歡讓算卦的到家裡來卜上一卦,或者抽個貼兒,更別說家裡遇上事兒的時候,好事兒壞事兒都要。姥姥說,這是仙風道骨,假不了。
文佑低着頭,只是夏竹根深蒂固的思想,只覺得是假道士在騙錢,但是也不好忤逆了方氏。方氏難得說教,對這事兒方氏很堅持。“姥姥,那邊的坐着的算命的纔像個樣兒,好像還是個瞎子,瞎子算命,瞎子算命,可不都應該是那樣的嗎?”
夏竹插科打諢,方氏嘆嘆氣。“姥姥也是爲了你們好,切不可不當一回事兒,你這孩子,聽姥姥的……”看着夏竹點點頭,方氏才牽着手,又向前走着。
夏竹看着地上一處處擺着的,好多都是自家的雞蛋啊,雞啊,自家的織的布……方氏對賣的布,上前,仔仔細細地瞧了個透兒,還問了價兒,只是沒染過色的,價兒倒是公道。“晚點提醒着點我,這家啊比鎮上的低多了,再到時候找個接布的,染個色,那就是真真實惠了。看着你們都長個了,明年的春衫也能做起來了。”
方氏想着,特別是春蘭,可得多做些,過個一兩年,便要說親了,這會兒家裡倒沒什麼衣裳,除卻打了補丁的,新點兒的倒是素華拿來的布做的那一套秋衫了。只是春蘭心裡在哀呼了,這大冬天的,還得天天拿着針,戳着繡布。這會兒姥姥還想着買布做衣裳,真是要命呢,手無完手了……
“大姐,砍點兒肥肉去吧,肥得流油嘍!”隨處可聞吆喝聲。
“咱去前面的攤子上瞧瞧去……”方氏可是來了興致了,她也不記得有多久沒有趕過集了,還是這種大集,雖然瞧着熙熙攘攘的,都是人,入耳的都是吆喝聲,但是方氏覺得喜氣。
方氏拿起一根簪子,仔細打量着。“老太太,真是好眼光,這可是最時興的花樣兒了。”
“春蘭,可喜歡這個簪子?”春蘭沒有接過,只是搖搖頭,她壓根就不喜歡這些簪子這些的,只簡單地綁個紅頭繩便好。一不小心做活的時候掉了,還不心疼死,木頭的倒也罷了,銀的還不恨死自個兒,鍍銀的是也要銀子的。
方氏倒只是隨口那麼一問,倒也沒想過問春蘭究竟是否喜歡,接觸了那麼久,多少也知道些春蘭的性子。“這根簪子什麼價呢?”
“老太太真是好眼光,這根簪子,瞧着花樣兒,數朵寒梅,這一朵梅花的倒是多見的,這支簪子的樣式可不常見,這做工可就細緻多了。咱也就要個36文,這個價兒,實在,這片兒地兒都知道我這人最是實在不過了。”貨郎賣力地說着,這一大早地可是一筆買賣都沒做成,難得有人上來問,價兒也開得不高。
方氏放下簪子,搖搖頭,並不說價兒高了,只是重新拉起夏竹的手。那貨郎一看急了,這還沒有開門紅呢,怎麼就不要買了。“老太太,你開個價吧,多少合適?幫咱開個張吧,這不一早上的,逛得人多,買的人實在是少呢。”
“5文,你這36文開的還真是不厚道,這村子裡的集市,賣36文,難怪賣不出去。五文錢,要賣便賣了。”方氏本不想多跟這貨郎多說,只是看着他一臉苦大仇深得模樣,年紀輕輕地,也不容易。
“這可比不得鎮上城裡,咱鄉下人,一聽你這價兒,便不會再還價了,咱鄉下人實在,可不興將價兒太那麼高,這還價還得心裡沒底了。說不準你在鎮上城裡,碰見些有錢人,運氣好時倒能賣,可這……”方氏搖搖頭,拉着夏竹走了。
“老太太,8文,8文,賣你了。”貨郎喊着方氏。夏竹拉着方氏走了,死拽着不讓回頭,春蘭也站在背後,不讓買。
“姥姥,你也說了那人不厚道,那麼多攤子,咱不一定要在他那兒買呢。姥姥,我總是覺得他肯賣8文了,肯定能賺很多,說不定那簪子只值個一二文錢。這不,肯賣了,我就覺得自個兒虧了。”
方氏一直覺得夏竹是個矛盾的,這會兒又有些鑽牛角尖了。“你這孩子,哪有不賺錢的,人家貨郎不可能做賠本的買賣,否則他的妻女吃什麼去。咱吃飯也要讓人喝粥,不是?”
夏竹無奈,看來自個兒是豁達不了了。只是春蘭低着頭,小妹至少還願意花個一兩文願意買,她是啥都不想買,實在要買的話,就是將銅錢攢夠了換銀子。至於文佑,如果真的讓他買的話,他也實在想不出要買什麼,當然,除了一個以外,能買到田螺最好了,自然裡面要有個姑娘的,無所不能。
如果方氏知道這姐弟三人的想法,定然會絕了教導他們的想法,會有種無能爲力的挫折感,不堪教化。
熙熙攘攘,皆爲利來。
方氏今兒個興致正濃,在各個攤上問着價兒,只是手裡空空。夏竹三人倒也不好掃了方氏的興兒,陪着挑着,說着閒話兒。
方氏徘徊着,打定了主要要先給春蘭挑幾根簪子。似模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