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覺自己沉到了深淵的最底,連解釋都變得那麼弱,那麼無力,她含了淚,“我沒有不老實,我每次都很聽話很老實,是徐姨自己要找上我,我打算跟她好好相處來着,是她……”
他任她說,只是看着她,而她在他的目光逼視裡,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說不下去,化作委屈的一聲,“我真的沒有錯,你不能怪我……”
他似乎是累了,“你先出去吧,我休息一下。”
他要休息,許自南自然不會不懂事地打擾他,雖然還有許許多多話要說,她還是忍了,默默地退了出去。
那一瞬,她覺得自己很無能。
此刻是他最難過的時候,而她,卻不能給他他需要的。
在這一點上,她是不是真的不如徐姨澉?
他的生命裡,幾度痛失親人,第一次是他母親去世,幼小的他遭遇重創,可是他的身邊還有一個徐姨,對他說相依爲命,而現在,他僅餘世上的徐姨走了,她卻沒有辦法告訴他,晏暮青,你還有我,我們相依爲命……
含淚慢慢走到門口,回首一眼,還是他暗淡的背影,終究不忍,說了句,“晏暮青,我知道你很難過,我不吵你了,需要我的時候,我一直都會在的。”
她明白他的難過,她也知道此時需要安慰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可是說完,他並沒有反應。
她眼淚一涌,回了自己房間。
剛坐下,手機就響了,是家裡打來的。
她心裡難過,看見熟悉的號碼愈加悲從中來,尤其接聽電話以後,聽見媽媽的聲音,差點哭出來。
“南兒,馮嬸昨天買了只東星,你不是喜歡吃嗎?今天和暮青過來吃飯怎麼樣?”馮汐在那端說。
“媽……”她輕喚,沒能控制住那一聲哽咽,“今天來不了。”
“怎麼了?南兒,你聲音不對啊。”馮汐立時警覺了。
許自南心裡一酸,頓覺媽媽終究是不同的,她任何一點點的異樣媽媽都能察覺,而這時候,她多想回到媽媽身邊,抱着媽媽,聞着媽媽身上特有的溫馨的香味,那樣,心裡一定會好受許多。
可是,她不能。
徐姨已經走了,這大房子裡只剩下她和他,如果她也走了,那就只剩他一個人了,想想那副畫面她就會心疼……
於是,只是把眼下的情形說與媽媽聽,“沒事,媽,是徐姨……她去世了。”
“啊?”馮汐顯然也被這件事給震到了,“前兩天問起你,你還說好好的呢,這是怎麼回事啊?”
“一言難盡,媽,不是正常死亡的,公安局還在調查呢。”
“哦……”馮汐嘆道,“晏家這段時間真是屢屢出事,南兒啊,這個徐姨應該是帶大暮青的人,暮青應該比他爸去世時還難過,你要多關心他啊。”
“我知道,媽……”許自南又哽咽了,她倒是想關心,可是人家也得接受啊……
馮汐又問了下關於徐姨後事的事,許自南也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麼情況,現在連遺體都還沒領,猜測怕是還要驗屍,便對馮汐說了。
“嗯……”馮汐道,“如果需要什麼幫助的,就儘管跟家裡說,還有,徐姨不在了,你們那邊就沒人照顧了,需要人的話,把馮嬸叫去吧。”
許自南想了想,本來她是晏家的女主人,換個工人請個工人什麼的,也是能做主的,但是晏暮青一向強勢,何況要取代的還是徐姨的位置,只怕得晏暮青同意才行,可現在晏暮青的情形,也不知道願不願意和她說話,還是別去問吧。
“媽,暫時不用,以後再說吧。”
“也行,我是怕你那事兒多,忙不過來,沒個貼心的人,我總是不放心。需要的時候你就儘管開口啊。”馮汐聽了作罷。
母女倆又聊了一會兒,不外乎是馮汐教育她怎麼應對喪葬之事,這些上次晏項文去世的時候就已經說過了,她都記着的,可媽媽就是媽媽,總是這麼不厭其煩。
如果是沒出嫁前,或許她還會覺得媽媽囉嗦,可現在,她只願多和媽媽說幾句話,是以全都一一應承下來。
她人在房間,卻時時關注着內外的動向,下午,聽見車子的聲音,她跑到窗口一看,是晏暮青的車要開出去。
心突然有種被人從內扯到喉嚨口的感覺,甚至有從窗口跳下去的衝動,可是,卻在此時看見晏暮青的身影從大門出來。
那一刻,她的心才落回了原地,只是仿若落進池裡,浮浮沉沉,酸酸的,冒着氣泡。
晏暮青上了車,開車的人不是他自己,那就是阿百了。
眼睜睜地看着車開出晏家大門,開到那條兩側種了梧桐的通往外面的公路,一直到看不見車影了,她才縮回來,坐在了地上。
晏家,靜得可怕。
於她而言,晏家從來都是安靜而空曠的,即便之前有晏項文、有簡寧等等,而現在,是真的空了……
晏項文死了,簡寧和晏暮山晏暮秋走了,徐姨也永遠走了……
她曾擔心她如果也走,就只剩下晏暮青一個人了,可是,眼下卻真的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一個人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
哪怕你蜷縮起來,鑽進很小很小的殼裡,你還是會覺得這世界太大太空闊……
歸根到底,是心裡不曾充實吧?心裡滿了,世界就小了,若心裡是空的,用什麼來裝才能裝滿呢?
她坐在地板上,一動不動地等天黑。
天黑了,晏暮青會回來嗎?
她不知道……
可是,她會害怕,在這個不屬於她的空蕩蕩的屋子裡,她會怕,而事實上,她已經在怕了,怕許許多多的東西,甚至怕徐姨的鬼魂會回來……
她覺得自己多矛盾啊!
見過血娃娃,看過恐怖視頻,見過鬼,凌晨跟蹤徐姨……
經歷這許多可怖事件的她曾對自己說,這世上還有什麼可讓她害怕的?
可是,她終究還是怕了。
也許,之前她之所以能在諸多詭異可怖的經歷裡屹立不倒,就算當時嚇暈,醒來也能理智佔上風,都是因爲,她當真覺得沒什麼可怕的,因爲,無論怎樣,身後都還有一個晏暮青告訴她,不要害怕,還有他……
而今呢,那個不管發生什麼都力挺她的晏暮青還在嗎?
大概,所有的害怕,根源在於,晏暮青將她遺忘在黑暗裡了吧……
有淚,涼涼地,從臉上滑下來。
其實,哭出來就好多了,哽咽、壓抑、堅強,所有的詞語都抵不過三個字:哭出來。
她蜷在地上,抱着膝蓋哭了一會兒,甚至不知道自己最後到底是爲了什麼哭,也許爲今天,也許爲許許多多積壓的從前,但是哭過之後,真的舒暢多了,堵塞的腦子也開始正常運轉了。
她打開燈,下樓,給自己做了一頓飯,熱着留在鍋裡,如果晏暮青回來,也會有吃的,如果不回來,自己留做明早的早餐吧。
而後,就去了畫室。
某人曾說,畫畫是她身體和靈魂的一部分,所以,她不孤單,對不對?
她記得的,年後還有畫展,她要整理她的畫,還要看看能不能畫新的作品,生生死死,來來去去,生活總是要繼續的。
天黑了下來,燈早已打開,她站在畫好的油畫前,頗爲滿意,把畫了幾天的這張終於完成了,比預期的還要好。
有人敲門,晏暮青回來了嗎?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緒,做好準備怎麼面對,至少,不會再跟他吵了。
打開門,門口站着的人卻是呂慧文……
“大嫂,你在這啊,家裡燈全關着,我還以爲你不在家呢!”呂慧文道。
“我沒事畫畫呢,你今天怎麼來了。下去說吧,這裡太亂了。”許自南把畫室燈關了,領着呂慧文下樓。
“你說這大過年的,去了一個又一個,都叫什麼事兒啊!”呂慧文也不答她,自顧自地說,“今天我去驗過了,徐姨全身沒有任何傷痕,死亡原因就是溺水。”——題外話——今天的更新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