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隔日起，沈旭正式進東宮做了太孫伴讀。
太孫每日要上朝聽政，大朝會是整整半日，小朝會也得小半日。所以，太孫上午基本是不進上書房的。
幾位太孫伴讀沒有隨着上朝的資格，每日上午在武師傅的教導下習武練拳。到了下午，隨太孫一同進上書房讀書。
沈旭嘴上大大咧咧，其實粗中有細，眼明心亮。
習武的時候，他從不讓人。雖是年齡最小的一個，卻表現出衆，力壓衆伴讀。到了上書房裡讀書，他就適當退讓，不被衆人落下就行……
這可不是他不愛讀書不會讀書。主要是出身在武將門第，自小弓馬純熟，習武騎射興趣濃厚，也是將來的立身之本。至於讀書嘛，就沒那麼高要求了。反正也不去考科舉，讀些書明事理就足夠了。
沈旭很容易就說服了自己，在第一個月的課業考覈裡，騎射拿了第一，讀書也拿了第一，不過是倒過來數的。
休沐日回沈府，沈旭先炫耀了一番自己騎射第一的事實，直接略過了讀書倒一的事實。
馮少君太瞭解自己兒子什麼德性了，笑着瞥一眼過去：“騎射第一，確實不錯。那上書房裡的課業，你學得怎麼樣？”
沈旭理直氣壯地應道：“娘不是囑咐過我，不能強出風頭嗎？所以，我就讓了讓他們幾個。我這般年少，他們習武不及我，要是讀書再比不過我，豈不是人人都要羞慚萬分。”
這強詞奪理的勁，怎麼這麼眼熟？
馮少君絕不會承認這是遺傳自己，板起臉孔數落沈旭一頓：“我沒看出你讓誰，倒是看出你自以爲是自高自大。”
“你不肯明說，讀書肯定是倒書第一對不對？”
沈旭：“……”
沈旭在孃親洞悉一切的眼神敗下陣來，摸了摸鼻子，聲音也低了一些：“是。”
馮少君淡淡道：“名次差一些無妨，不過，不能和衆人相差太遠了。”
沈旭眼睛又亮了起來，一挺胸膛：“娘放心，我一定繼續努力。”
馮少君好氣又好笑。
知子莫若母，沈旭和親爹一樣，習武天賦一流，讀書卻實在平平。沈旭自小就是這樣，到了練武場上生龍活虎，一捧書本就神遊天外。
也罷，哪有十全十美的孩子呢！以後總是要走武將路線的，讀書差就差一些。
沈旭平安“過關”，心情振奮，又滔滔不絕了起來：“娘，你不知道吧！這個月的課業考覈，皇上和太子殿下都親自來看了。”
“我在練武場上大展神威，皇上和太子殿下都連連誇我。皇上賞了我一匹馬，太子殿下賞了我一把寶刀。太孫殿下也誇了我一番，還賞了我一套軟甲。”
沈旭說得眉飛色舞。
馮少君看在眼裡，心情有些複雜微妙。
慶安帝和太子是在變相地彌補沈祐。這份情，不能不領。
沈旭沒有察覺到孃親異樣的沉默，繼續興致勃勃地說了下去：“這些時日在東宮，我聽人說起過我爹。原來我爹當年在宮中這般威風厲害。謀逆作亂的秦王死在我爹手裡，漢王也是被我爹制住。”
“我爹可真厲害！”
馮少君驕傲之餘，又有一絲淡淡的酸意。
你娘當年更厲害。可惜做過的事不能訴之於口。
沈旭的聲音再次在耳畔響起：“對了，我還聽他們說起了一個叫馮三兒的內侍。”
馮少君撩了撩眼皮，不動聲色地哦了一聲：“你都聽說馮公公什麼了？”
“馮公公是皇上身邊的內侍，是楊公公義子，深得皇上信任。在宮中幾乎可以橫着走路。”
沈旭不假思索，滔滔不絕：“原本大家都以爲馮公公會接替楊公公的位置，成爲下一任內侍總管。誰曾想，馮公公在兩年前爲楊公公送終以後，就消失了蹤影。”
“這樣的人物，可惜我沒能親眼見上一見。”
說着，頗有些遺憾地搖搖頭嘆口氣。
馮少君心裡那些微酸意，頓時不翼而飛，陡然神清氣爽起來。
門被推開了。
沈好笑眯眯地探進頭來：“娘，大哥，午飯已經好了。叔祖母打發人來催我們過去。”
沈旭立刻將宮中諸事拋到腦後，喲呼一聲，拉起妹妹沈好的手往外衝。
沒心沒肺的人，活得最快樂。
馮少君失笑，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
沈旭到了叔祖母面前，得意洋洋地顯耀了一番。
“喲！旭哥兒這個月的課業考覈拿了第一！這可太爭臉爭氣了！”
大馮氏用力一拍大腿，喜得合不攏嘴：“我們沈家兒郎，真是一輩比一輩強啊！來來來，這個雞腿給旭哥兒吃。吃飽了以後有力氣練武。”
童氏和雷小雪也讚口不絕。
沈旭得意的尾巴都快翹上天了。
馮少君只得爲兒子謙遜幾句：“你們可別再誇他了。他騎射是拿了第一，讀書卻是墊底。”
“你說這話我可不愛聽。”大馮氏笑着反駁：“將門子弟靠的就是一身勇武，書讀得好不好的，有什麼要緊。三郎四郎都不愛讀書，現在照樣都是將軍。”
沈旭連連點頭，以示贊成。
馮少君瞥一眼過來，沈旭縮縮脖子，不吭聲了。
“嬸孃，你也別太慣着旭兒了。”午飯後，孩子們去午睡，馮少君妯娌幾個留下陪大馮氏說話。
馮少君有些無奈地嘀咕：“他自小就是這副飄飄悠悠的脾氣，稍微誇兩句，整個人能上天。”
“只有在我面前，才安分老實。我又不能一直留在京城陪着他，再過些日子，我就要帶着好兒回邊城了。”
“嬸孃這般縱着他，我哪裡能安心離京。”
大馮氏想了想，滿心期待地問道：“那你索性就不要走了。帶着好兒在京城長住就是了。”
這些日子，大馮氏時不時就要念叨一回。
馮少君有的是辦法應付：“夫妻長長久久在一處纔好。我和三嫂都還算年輕，說不定過個一年半載的，還能再懷個孩子……”
大馮氏眼睛驟然一亮：“對對對，還是應該早些回去。”
一旁的雷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