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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成親?”
侯府正廳裡,清雅而透露着平和的氛圍被打破。坐在上位身穿便服的風遠侯滿是訝異,他愣神與身側的夫人一個對視,二人都有些茫然。
葉筠一端正地跪在地上,緊緻的眉宇透着無比的堅定,他朗聲道:“是,父侯,孃親。我要娶秦家小姐爲妻。”
風遠侯見他的神色有些奇怪,不禁挑眉思索着。好端端地怎麼提起了成親一事,況且他們本來就有了婚約,也不急於一時啊……
風遠侯夫人是個明事理的,她見風遠侯沒出聲,便說道:“快起來,你這孩子也真是的,那秦家小姐本就是皇上賜婚給你的,你還怕跑了不成?這親遲早是要結的。”
“是,正如孃親所說,遲早都是要結的,筠一懇請父侯和孃親答應,讓我娶她。”葉筠一對着孃親臉上的笑意卻是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的。他正色對着上堂叩首一拜,那清晰的撞擊聲讓一旁擺着的鮮花顫動,如同驚魂未定。
“這……可是秦家小姐尚未到成親之齡啊……”風遠侯夫人爲有爲難之色,她骨子裡是萬分保守的女人。自然認爲這婚姻大事不可草率,當下現出了不悅之情。
葉筠一早就知道今日會遇到多少麻煩,可他退後不得,這件事情必須儘快定下來。萬一有了變數就麻煩了……
風遠侯將葉筠一眼中的焦慮看清了幾分,暗自琢磨着其中的緣故,卻是百思不解。
“你爲何想要提前成婚?”風遠侯喉頭一緊,聲音低沉如鍾。
葉筠一眼眸稍頓,往下垂去。沒有時間容他來考慮,他心頭念想轉得飛快,口中已然說道:“父侯,上次刺殺事件以來,我一直心中不寧。我也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人生在世,變數多端。不知何時就再也見不到日出日落,今生我唯一的心願便是娶阿離爲妻。世事無常,我不願此生有遺憾。還請父侯能夠成全……”
“莫要胡說,哪有什麼變數,你好好在齊州呆着,誰還敢犯上不成?”侯爺夫人不喜聽這不祥的話,趕忙呵斥道。
葉筠一的眸子不動,一直對這風遠侯的眼,一明一暗間各自在探索着對方的心思,維護自己的堅持。風遠侯沉默許久,最終開口,問了葉筠一一句話,一句最爲關鍵的話。
“若是我不允,你會如何?”風遠侯自小便喜歡這個三兒子,他聰明機敏,卻懂得收斂鋒芒。他沉穩大氣,卻不失城府。他看似溫和,性子卻倔強得很。若是這個決定是他定下的,那麼回頭的可能就很小了。
葉筠一眸中亮起點點火花,他微微收斂下顎,話語裡滿是堅定道:“筠一此生非她不娶。現今也只有這一個心願了,若是父侯不允,筠一亦會以天地爲媒,娶阿離爲妻。若是父侯和孃親不放心,筠一願只行大禮,待到日後再行合巹。”
葉筠一再度叩首,心裡清明非常。什麼事情都能夠退,單這件事情不行。
“荒唐,荒唐……侯爺,秦家小姐現在出嫁,既無皇上旨意,也無其父在場,這算是什麼成親。”侯爺夫人從不動怒,今天卻是被惹起了火氣。初一聽,她只覺得不可思議,可細細想來,這是違背了禮數的。他們不是平常之家,一樣走錯便會被人逮着把柄,冠上罪名……
風遠侯擡手,在侯爺夫人輕輕拍着,吩咐一旁的婢女道:“帶夫人下去休息。”
“可是侯爺……”侯爺夫人頗有擔心,卻被侯爺揚手製止住。她嘆着氣退下,走到正廳外,叫住引路的婢女道:“走,去南風閣……”
……
風遠侯夫人來訪,秦思笑着上前迎去。可夫人今日不似平常的溫和,倒是處處帶着刺。
秦思親自奉茶,她只是淡淡一瞥,根本不接。這讓秦思頗爲奇怪,卻是謹慎的侯在一旁。
“你與筠一賜婚,到時成婚也是需要上報皇上的。”風遠侯夫人輕輕揭開茶蓋,看着熱氣翻滾而上。
秦思不知這一問從何而來,也只得小心地回答道:“阿離知道。”
“那你可知,你尚未到婚嫁的年紀?”
“阿離也知道。”
秦思越發謙遜,風遠侯夫人也就發作不得。那隱含的怒氣和不滿在精緻的臉上交替閃現。秦思垂眸,她不知道夫人今日爲何這麼奇怪,腦中驀然想起昨夜的葉筠一,眼中迷茫掠過,她輕啓脣角:“阿離還有數月纔會行笄禮,婚嫁之事自然不該現在談及。”
見秦思如此說話,風遠侯夫人的語氣也自然溫和下來,她挑起秀眉,細長的眉尾映在手中的茶杯裡,輕輕的聲音傳來:“那既然如此,你爲何還要和筠一提前成婚?”
這一句話如同驚雷乍現,秦思腦中嗡鳴着,提前成婚?
她的茫然不知讓風遠侯夫人不解,難道她什麼都不知道不成?那是不是,只要她出面拒絕,筠一便不會做出這麼有違禮數的事情了?
“來,阿離,你隨我去正廳,你好好對筠一說清楚。走……”風遠侯夫人心中一鬆,只要秦思不嫁,葉筠一也就沒了法子了。
秦思僵着身子被侯爺夫人拉着,心中已然百轉千回。葉筠一竟然會想出荒謬的事情來。提前成婚,於理不合,對賜婚亦是不敬。這種事情不到萬不得已,葉筠一是不會做的……
眼前的陽光一晃,秦思好似想起了昨夜那個隻身舞劍的男子,那其中的憂愁難道真的與她有關?究竟出了什麼事情,連葉筠一也躲不開,只能娶她。
爹爹現在又如何?
一連串的疑惑讓她原本的恐懼加深,越來越沉重的慌亂壓下來。擡眼間,前廳便要到了,秦思看着那明晃晃的牌匾,心緒漸漸穩沉下來。是的,一定是的。葉筠一一定是得到了什麼消息,或許是京中要大變,或許是邊關有難……
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定然不簡單,會是連風遠侯府都解決不了的。若是她沒有估料錯,昨天那個干擾着葉筠一的麻煩,或許會給她帶來性命之憂。
不然,葉筠一怎會想出“提前成親”的法子,想換個身份保全她?
等到風遠侯夫人帶着秦思走進前廳時,風遠侯正扶着葉筠一起身。見她們走進來,葉筠一眼光一亮,上前走到秦思身前。秦思還不曾開口,便被葉筠一拉住,往風遠侯處帶去。
“阿離,父侯已經答允讓我們成親,三日之後大婚。”葉筠一含笑望着秦思,眼中是欣然和掩飾在其後的寬心。
秦思愣怔間已被葉筠一帶着跪下,對風遠侯行了禮。侯爺夫人上前拉住侯爺的手臂,不解道:“侯爺,這不可啊……”
秦思被侯爺夫人的尖銳嗓音喚回了神智,是啊,不可。就算這樣能換個身份,救自己與危險中,那風遠侯府又怎麼辦?這欺君罔上之罪又要誰來擔着?她不能如此自私,讓葉筠一來捨身護她。
“夫人說的不錯,這確實不可。”秦思清脆地聲音將葉筠一的喜色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阿離……”
葉筠一俊眉輕折起,秦思淡淡鬆開與他執着的雙手,緩緩道:“世子,我們婚約已在,也不急於一時。現下我爹爹尚出征在外,這樣成親實在不孝。這件事情也就作罷吧。”
秦思耗盡了力氣,讓眼眸顯得清澈透亮,沒有一絲波瀾。這份平靜卻讓葉筠一心如火灼:“可是阿離,那一日你也是在的,我們不知道何時會有危險,你難道就不願圓我一個念想嗎?”
葉筠一的脣緊緊抿着,那看似不甘背後,確實極致的傷感。就在今日早晨,他收到了雁門關便最新的消息,雁門關將士察覺軍餉有異,已經上報到了京城。這一切越來越脫離控制,葉筠一不能讓秦思來冒險。不能……
那一份傷感,在旁人眼中是他的情深似海。的確,葉筠一的情是真的,但是秦思更加明白,他的反常背後是掩飾。這一份愛,這一份保護,秦思深感於心。
二人對立而站,一人煢煢傲立,滿面俊顏上是愛意,是呵護之情。他費盡心思,獨自瞞下危情,只想將心愛之人身上的危機偷偷化解,願她巧笑顏兮。一人亭亭嫣然,明知對方心中的念頭,卻拒絕不了那太過沉重的愛意。
不想看見他眼眶裡鑲嵌的星辰蒙塵,她微微嘆息,吐出長長的愁緒,輕輕頷首,道:“好,我答應你……”
筠一,你想護我,我便讓你護我。
……
這婚事定下來的突然,風遠侯與侯爺夫人也言明不插手此事,徒留葉筠一一人裡外忙活着。
秦思立在長廊裡,看着一襲白衣在滿園的紅色輕紗中穿梭而過,脣邊輕柔的笑意噙着悸動。
“小姐,按照規矩,成親之前是不可見姑爺的。”天官擋在秦思眼前,想將她拉開,秦思卻搖了搖頭,目光沒有絲毫的鬆動。
“規矩是死的,我只是想看看他,想多看看他……”秦思的話語輕的好似浮塵,在沁人的冰冷空氣裡緩緩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