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道自己身後還有一雙眼睛盯着,秦思便“聽話”地常往秋水樓走動。爲了行事逼真,她尋了一個時機,親自下廚熬煮了雞湯給葉筠一送去。
秦思從東廚出來,正巧碰上了管家,她微微頷首示意,而管家則是顫着身子行禮,恭順無比。秦思放慢腳步,任由身後的目光一直隨着……
將雞湯送到了秋水樓,秦思言笑晏晏。葉筠一亦是睿智之人,見秦思神態親近許多,也就心知肚明瞭。
秦思盛了一碗雞湯遞給葉筠一,卻失手打翻,驚訝之餘,秦思拿着手中的帕子在葉筠一胸口擦拭。一路往下,秦思的髮尾遮住了她泛紅的臉,雖然是做戲,她卻自如不起來。
歉意地福身離開,秦思快步回南風閣去。果然不出所料,管家已經在南風閣外的樹蔭下候着了。
“秦小姐可有收穫?”管家陰測測的聲音傳來,伴着涼風陣陣,秦思倒是當真覺得冷了。
秦思的嬌顏垮着,她聞言輕咬着脣道:“我什麼也沒有找到……”說着,秦思滿懷着愧疚垂下螓首來,管家皺眉而思,卻沒有懷疑的意思。方纔的一切都是他看在眼裡的,自然不會想到這一切都是戲。
“若是沒有也算是了了主子的一樁心事了。”管家見秦思情緒低落,出聲寬慰道。
秦思眸中氤氳着水汽,抖動着的脣瓣揮散出極致的楚楚之態:“那我爹……”
管家拱手,脣邊一絲冷笑,這秦家小姐真是單純得很,不過也好,她不知京中變故,只要自己給她一些秦朝定的消息,那她就會老老實實地做事。
“秦將軍在雁門關,被人爲難。主上很是擔憂,派了心腹前去相助,算算日子,也快到了。秦小姐放心,一旦有了消息,小人必定如實相告。”
“那好吧,多謝管家了……”秦思悵然嘆氣,腦中有着輕微的暈眩感。
管家四下小心一看,見四處無人,遂上前小聲道:“過幾日,世子生辰,有大事請小姐相助,若是事成,小姐便能早日回京,與將軍和主上團圓了。”
“嗯,秦思自當盡力……”
秦思撫着額頭,蒼白的臉上佈滿憔悴。管家見狀也就不再多待,速速離開了南風閣。
等他一走,秦思纔鬆下一口氣,她腳下不穩,腰間已經大好的傷處似乎又痛了起來。思緒模糊地回了屋,葉筠一已經端正地坐在桌前等她了。
“你怎麼了?”秦思關上門,不再有挪動步子的力氣。葉筠一琉璃色的眸子中憂心一閃,他上前扶起秦思道。
這一動作,卻將秦思心中包裹着的情緒剝開,手臂上的溫度,讓她心頭的躍動清晰起來。
秦思咬了咬舌尖,讓自己淡然下來,她藉着力道坐到桌前,面色是少有的凝重:“我無事,他們也相信了我的說法,關於三少的身份,三皇子想必不會再起疑了。只是,世子可否告訴我,現在我爹爹究竟如何?”
同樣的話,現在卻冷淡不少,葉筠一胸口一悶,那窒息之感讓他頗爲不悅。她這般語氣,他不喜歡。
秦思說完,眸子對上葉筠一。那眼中的清冷讓葉筠一一震,這樣的疏離好似是他所致……
“秦將軍在雁門關,與原守將直接不合,卻也無大礙。可是京中的京畿軍卻大致被三皇子掌控住,我得到消息後邊安排人手,現在的情形大約是五五之數。”
葉筠一壓制着越來越陌生的情緒,將近日來的情況告訴秦思。
“我知道了。世子生辰之時,怕是有不少事端,現在我們得了先機,世子還是先去安排安排,不送。”
秦思沒有再問下去,京畿軍被齊仲天掌控,那麼爹爹的退路已經被封住了。他這麼做,分明是想棄了秦家。想到這裡,她確實慶幸的,幸虧她遇見了葉筠一。
這種深入骨髓的信任,不需要多言,她相信,葉筠一答應的話便會做到。
恍然間,那點滴心動的感覺又蔓延開來。秦思生生別過臉,既然這會是他的負擔,那就讓一切都不要發生……
心頭被堵住的悶痛感越來越清晰,葉筠一闔眸片刻,直至眼中清明無瀾:“嗯,此次多謝秦小姐了。”
他將在喉頭醞釀的“阿離”嚥了下去,微微一笑,傾城的俊顏飄然而去。那白衣離開,秦思卻覺得心頭的白衣越發明顯了。
秦思脣邊噙着一絲苦澀的笑,原來,她不知何時已經動了心……
……
很快,葉筠一的生辰便到了。
並非是大宴,只是在府中宴請了齊州的官員與大商賈。門前的大紅燈籠換成了繫着紅綢的彩燈。連風遠侯府門前的獅獸都沾上了喜氣。侯府路道的兩旁,都換上了鮮亮的菊花。一拜的喜慶讓秦思都險些忘了,忘了這侯府中的爭鬥不休,和今日興許會掀起的滔天大浪。
風遠侯一聲紫色長袍,頭上束着玉冠,文臣武將的氣勢兼備,讓秦思不由想起了秦朝定。她一個失神,侯爺已經走到跟前,他笑着對秦思道:“丫頭,今日是筠一的生辰,你可是本侯的準兒媳,別被那些打主意的比了下去。”
話裡帶着看戲的興致,秦思順着侯爺的目光看去。前來恭賀的官商都攜着女眷,不少都是花樣年華的妙齡女子,想必都是衝着葉筠一來的。
“自然不會,筠一喜歡的是阿離,縱然阿離什麼也不送,筠一也是不在意的。”一向寡言的夫人,今日也是情緒極好的,見秦思不語,出言替她解圍道。
秦思乾笑着,這侯府的氣氛越好,她就越擔心。究竟,他們想幹什麼……
葉筠一直到快到申時纔出現,他依舊穿着白衣,只是在腰間掛上了深青色的玉帶,而玉帶之上刻着精緻的浮雕,那翩然若仙的氣質出現在廳堂上,引得衆人不禁噤聲。
“世子,這是我繡的錦囊,你收下吧……”
“世子,這是我畫的畫兒,還請世子評點。”
“世子……”
這一聲聲親近,讓秦思的擔憂隱藏在了之後,竟然嗤笑出聲。葉筠一聞聲,淡淡一笑:“衆位費心了。”
說罷,自顧自走到秦思身前,望着她的笑意,葉筠一臉上的笑也真實了幾分。
秦思微微揚起臉,被風吹散開的菊花花瓣落在她的頭頂上,葉筠一伸手將那花瓣摘下。在靠近秦思之際,葉筠一輕聲說道:“莫擔心,我都安頓好了,不會有任何差錯。”秦思頷首,心間慢慢安定下來。
葉筠一與衆人談笑言語之際,秦思退到一旁。
“秦小姐,管家有事與小姐說,請您去一趟後堂。”一個丫鬟無聲靠近來,對着秦思低聲道。秦思順着看去,那丫鬟容貌陌生,她從未見過。在看她的眼神,利落沉穩,看來也非泛泛之輩。
秦思隔着幾人看了一眼葉筠一,斂衽隨着丫鬟往後堂去了。
後堂中,管家見秦思前來,對那引路丫鬟使了個眼色,耳旁風聲一動,後堂中便只剩下他們二人了。
“小姐來了。”
“找我有何事?”秦思衣袖微擺,雙手交握在身前。
管家從懷中拿出一包東西,在手中掂量掂量道:“這可是寶貝,待會兒還需借小姐的手了。呵呵……”
“哦?”秦思望着那東西,冷聲道。
“小姐不必擔憂,小人都已經安排好了,屆時只要小姐幫個小忙就好……”管家笑着,眼光盯在秦思臉上,像是要將她的心思一覽無餘。
秦思重重點頭,坦然地應聲下來。隨後,她上前一步便要去拿管家手上的東西,誰想,管家先一步將東西收了起來。
“這是爲何?”秦思不解。
“呵呵,現在拿着怕小姐會弄丟了,待小人備好,自會着人給小姐送去。到時候,小姐再按照小人的話去做便是。”管家彎着眉眼道。
“嗯。”
見秦思輕嗯一聲,管家繼續說道:“只要事成,今晚小姐便能離開齊州,而且,三皇子定會求皇上讓秦將軍早日返京。”
“好吧。那我先出去了。”秦思不由一怔,但並未露出怯弱神色,她淡淡一笑,身形沉穩地離開後堂。直到耳旁響起旁人的談笑聲,她的眸色才變了變。
想讓她去下毒?好深的心思,她若是從未對齊仲天起過疑心,今日定然是會乖乖行事的。可是現在,她不再是那個被玩弄於鼓掌間的秦思了。
毒死了人,京城怕是也沒有秦家立足的地方了。皇上對風遠侯一家的恩寵無上,怕是自己會成了替罪羊。而若是沒有毒死,秦思下的手,也不能推給旁人。無論成敗,秦思都是輸家。
這一刻,她突然想起師父在離開將軍府之前的那一盤手談。那時三顆白子已經是虎口之勢,周圍也沒有能夠解開困局的棋子,而在其中落下黑子,分明就是自尋死路。她那是曾說,置之死地而後生。現在看來,沒有後招的棋子,從一開始就註定是錯的。
而齊仲天,正是她選擇的那一顆黑子……
師父,阿離想通了那一局,可是似乎晚了……